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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麽?”
  燕染浑身一震,冲口反问道:“你什麽意思?”
  见他面有愠色,沈赢秋倒干笑了一声:“刚和你打过招呼,你怎麽便恼了?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奇怪你竟然真心喜欢
  过那个李夕持。”
  燕染乍时没能读懂他话里的含义,直到听见“真心喜欢”这四个字,心中才“咯!”一下,脱口而出:“你怎麽也知道百刖生子
  的事情!”
  沈赢秋没有直接回答他,倒是叹了一口气,脸色也突然沈了下来。
  “因为我不只认识你这一个百刖人。”
  他这样说:“那曾是一个我很欣赏的人,因为欣赏他才会讨厌你──我曾觉得你和那个人比起来,根本不能被称为是百刖人。”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看著燕染愕然的神情,又主动地笑了一笑。
  “我又言重了。不过这一年来,我看你在府里忍气吞声,倒还真觉得你没有骨气──後来才知你是为了保全肚子里的孩子,又不
  肯让李夕持知道倒是我先入为主,看走了眼了。”
  他说话爽利,但是声音里仿佛天生缺了一番温润的情绪。因此虽然没有恶意,却也让人感觉不出友好之心,倒像是一株好看却带
  刺的玫瑰,早已习惯了做出恶毒的姿态,要防人於千里之外。
  燕染无心与他怄气,便懒懒地回应道:“无论如何,这都是我自己的事。如果沈公子只是来表示同情,那麽燕染便谢过了。”
  说著,干脆闭上了眼睛。
  谁知那沈赢秋的脾气却是古怪得很,反而顺手拉来凳子坐了下来,继续说道:“我那个百刖朋友生性豪爽,只身游历江湖,却是
  朋友遍天下。我以为每个百刖人都会是像他那样的绝妙人物”
  说到这里,他急忙摇了摇头不再作比较。
  “但是你们两人眼光却是一样差,都看上焱朝身官痞纨!臭气的人。这中原一片的乌烟瘴气,为首的便是当今那个狗皇帝
  ”
  他这样说著,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怨毒之气,看得燕染眼皮一跳,竟觉得这刀刃一般的沈赢秋反倒忽然 “妩媚”起来。
  沈赢秋自然不知道他的心思,又自顾自继续道:“李夕持不尊重你,他只尊重他得不到的东西。我劝你,可不要再抱什麽念想。
  否则像我的那朋友,费尽心机想与那人修得正果,到头来却是著了别人的道,连孩子的爹亲究竟是谁都弄不清”
  听他这样说著,燕染心中打了一个突,似乎是和前几日里听到的那一段话隐约对上了几分,却又不尽完全。
  他正犹豫著要不要询问,忽然听见门外又来了脚步声,随後屋门又被推开了,刚被沈赢秋几番奚落的涟王爷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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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赢秋?”他冲眼便看见了床边上的人,不由得愣了一愣,“你怎麽在这里?”
  沈赢秋抬头见是李夕持,立刻收敛了神色,干笑一声道:“我听了一个丫头说,‘王爷院子里有一个怪里怪气的瘫子,都要闷出
  草来了’。我只是好奇想看瘫子怎麽就能长草的,所以就来看看。”
  他指的是燕染卧病在床,屋内此刻却没有人陪侍著。李夕持听了脸色一沈,立刻回应道:“我确实有命人在这里值守,失职之人
  自当查办。”
  可沈赢秋却似乎片刻也不愿与他共处一室,起身便要告辞。
  李夕持被他这样明显地排斥,面子上自然觉得挂不住,却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没有多说什麽。
  倒是燕染见沈赢秋要走,竟有些不舍。
  他忽然又想起方才的困惑,沈赢秋一走也不知何时才能得到解答;然而此刻李夕持也在,多问却也不方便。情急之下,他便灵机
  一动,主动对著李夕持说道:“郑长吉下午出门去见一个胡地来的友人,你不要怪他”
  与此同时,他却偷偷地将目光投向沈赢秋身上。
  世界上果然没有那麽多百刖的游子,会爱上焱朝的官吏。
  在听见“郑长吉”这三个字的时候,沈赢秋的步履明显停顿了一下,虽然没有回头,但燕染还是能够读出他的惊讶。
  沈赢秋确实认识郑长吉,而他们所说的百越人又都是姬申玉。
  可是事情,却又不尽相同。
  燕染默默地思索著,但床边的那一双执著的眼神却令他无法不分心分神。
  燕染说出的那一句话别有用意,但李夕持却并不了解。
  他心中暗暗地惊讶著燕染的这一次主动,以为这是一种暗示,是燕染表示的妥协。
  虽然经过了一年多的时间,但这个倔强的百刖青年最终还是臣服在了自己面前。这让李夕持突然觉得心情大好,接著便忍不住伸
  出手去,想要抚摸一下那苍白得几乎透明的面颊。
  可出乎意料的是,燕染虽然躺在床上,却依旧尽最大所能将头偏向一边。
  李夕持遭了拒绝,伸出的手悻悻然在半空中攥做拳手,这才又黑著脸问出了那一句话:“这些天来,你可想好了?要不要继续留
  在这个院子里?”
  这次燕染竟没有拒绝。
  他只是安静地扬起头来,反问道:“你要我留在这里做什麽?”
  “什麽都不用做。”李夕持未加思索地说,“只要乖乖地留在这里,事事按照我的吩咐”
  他话语未尽,燕染的嘴角却已经勾了起来。
  屋子里很静,因此他的声音虽不大,却也十分清晰。
  “王爷的吩咐,无非侍寝之事。可找我这个浑身是疤的男人睡觉有什麽意思?又莫非王爷是想要把我像那些虎皮、鹿角之类的一
  样收藏起来,让大家看个新奇?”
  李夕持心口微震,似是惊破胸中一点心事,却又不愿承认。依旧坚持道:“你一个百刖的俘虏,有什麽选择的权利?就算是那号
  称倾国倾城的胡妃,不也是心甘情愿地依附在了我皇兄面前?”
  “心甘情愿?以王爷居高临下的姿态,又如何能看到一个人的内心”
  燕染慢慢地将目光移向别处,声音也变得几不可闻。
  “我燕染是一个靼子,一个胡地的俘虏。家人为奴为婢,唯一一个孩子被你抢走。甚至连身体也被你们像牲口一样割开、翻弄。
  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麽理由对你‘心甘情愿’王爷你若觉得应该,便指点我一个理由罢。”
  说著,他忽然又看向李夕持,仿佛真是在等著他的一个解答。
  而李夕持这时候却反而说不出话来。
  理由又能有什麽样的理由?
  因为他李夕持还不愿放手,所以燕染便必须心甘情愿。
  然而真的仅仅只能由这一个理由麽?
  李夕持缄默了一会儿,心却始终觉得不甘。於是他突然俯身下来,在燕染唇上狠狠吮吸,看燕染的嘴唇上出现了只属於他一人的
  红晕。
  “就算还不是心甘情愿但起码你已经不再那麽抵触了不是麽?”
  他附在燕染耳边,这样说道。
  可燕染却淡淡地回答他:“那是因为我实在没有力气了。涟王爷,一个心中垂死的人,是不会对任何事感到介意的。”
  说完,他便又将脸转向了床里边。甚至不再忌惮将洁白的颈项暴露在李夕持面前。
  然而此时,李夕持胸中一时燃起的火焰却在霎时间湮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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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软性的拒绝,竟比昔日的挣扎抵抗更令他感到无措。
  此刻的燕染,仿佛已抛弃了残破的躯壳,而蜷进了封闭的心灵世界。屋子里只剩下死一般的沈默,那是他运用强力也打不破的东
  西。
  最後,李夕持不得不自言自语道:“看在你今天没有反抗的份上,先不和你做计较。我在你屋外放了些东西,等你能下床
  了就去看看。”
  说完,他便依旧黑沈著脸色推门出去了。
  燕染似乎没有听见他说的话,依旧躺在床上怔怔地出神。就在李夕持离开之後不久,就有两个丫鬟眼角带著泪水走进屋子里来服
  侍。燕染不想理会他们,便闭目养神,不知不觉屋外的光线便黯淡了起来。
  大约过了申时,郑长吉终於从府外回来了,走进屋里冲眼便见到那两个黑著脸的丫鬟端著饭食,一幅不情不愿的模样。他立刻明
  白过来,於是微微笑道:“这里有我就够了,你们先去吃饭罢。”
  两个丫鬟如遇大赦,立刻就跑了出去。而床上的燕染也睁开了眼睛,看著郑长吉抱著一叠书本走到他床前。
  “你是去买书的?”他问。
  “都是给你的。”郑长吉点头道,“上次闲聊,觉得你对算筹也有兴趣,於是找了一些来给你解闷。”
  燕染伸手接过了书,突然要求道:“我觉得好多了,能不能扶我起来?”
  郑长吉笑道:“都过了一旬有余,你自然可以坐起来。等我帮你。”
  说著,他便从榻上抽来几个漳绒垫子,又小心翼翼地把燕染抱起来,将垫子塞在他背後。
  燕染已经在床上躺了十余日,只觉得浑身酸软,此刻虽然只是将上身稍稍支起,也感到适宜许多。
  他道了一声谢,将郑长吉送的书籍一一翻过,却无心深读,反而突然问郑长吉:“院子里可曾多了什麽东西?”
  “天黑了,没有留心。”郑长吉摇了摇头,“可要我再出去看看?”
  “不必了。”燕染立刻摇头。
  郑长吉看出他似有心事,却也没有再去追问,而是将晚膳用的小案架到燕染面前。
  “再不吃就要凉了。”
  说著,他便盛了一碗鸡汤,然後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今天似乎有人来过,是王爷麽?”
  燕染啜了几口,应道:“今天沈公子和王爷都来了。”
  郑长吉拿著汤勺的手抖了一抖,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回应道:“沈公子虽然冷情了一些,但并不是个坏人,相信并没有
  为难你。”
  燕染点了点头:“他确实不是一个坏人。”
  他停顿了一下,虽然对姬申玉的事有一丝好奇,但又想到这毕竟是别人的私事,也就不再打算提起。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沈默了一会儿後,却是郑长吉主动追问道:“你是不是还有话要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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