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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吧,坦白说,就算我不讨厌你,我也未必喜欢你。”
  “你总算愿意直截了当地说话,我欣赏这一点。”我点头说,“相比你说谢谢之类的,我更愿意听到这个。”
  他闻言轻笑了起来,摇头说:“原冰,你果然还跟我记得的一模一样。”
  我淡淡地说:“不需要改变的东西,我不会去变。”
  “那是因为你走了捷径。”
  “什么意思?”我皱眉问。
  “捷径,时间的捷径,我们都不能幸免,只有你,走了捷径。”他平静地看向我,轻声说,“所以你能不经受时间的冲洗,你不用改变,不是因为你意志坚定,而是因为,你没有经历足够多的时间。”
  “你的意思是,你经历了?那又怎样?你因此变得睿智了吗?”我问。
  “恐怕没有,但我因此变得不再执着。”他看着我,目光平稳无波,“我不会再去将时间和生命花费在没有回报的事情上,而自从我跳出那个怪圈后,我发现我的世界很大,能做和想做的事太多,我全力以赴一直到今天,也获得相应的回报,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建构而成的,而是在一分一秒的时间中慢慢形成的。没人能够在时间面前无动于衷,少年会长大,青年会迈向中年,活的人可能死去,新的生命可能诞生。有些曾经以为弥足珍贵的东西,可以流失,有些以为可以拿命去换的东西,也可以被证明不值得。时间很残酷,但也很公正,我被你砍掉了一只手,按理说我该砍回你一只才叫公平。但时间告诉我,真正的公平不是这么简单,你也必定要经历断腕之痛,或者已经经历过了,这才是公平,对不对?”
  我沉默了一会,然后我说:“我确实,经历过不只断腕那样的痛楚。”
  “所以我不需要亲自去砍掉你的手。”
  “你也不可能做得到。”我淡淡地说。
  “也许吧,我确实没把握能得手,但更关键的是,我犯不着为一只手断送我这么多年的努力,以及我现在拥有的一切。”
  “这也是时间教你的?”我好奇地问,“它还教你什么?”
  浩子笑了起来,说:“它还教我,善待爱你的人。再见,原冰。”
  他说完关了视频,我微微发愣了下,然后也关了视频电话。这时袁牧之从门外拎着食盒走进来,按了按钮,将病床上的小桌子支起来,然后,他在小桌子上揭开食盒,端出一碗粥,几碟小菜。
  “我喂你。”他拿勺子舀了粥,送到我嘴边。
  是我喜欢的那种味道,我低头吃了,然后说:“跟张家涵做的好像。”
  “就是张哥做的,他之前做好了放在外头,他想你会喜欢。”袁牧之又舀了一勺喂我,含笑说,“你真是好福气,张哥已经很久不下厨了。”
  “为什么?”
  “不用他做了,洪仲嶙哪里请不起一个厨师。”
  我咽下食物,问他:“袁牧之,十几年很长是不是?”
  袁牧之手一顿,随后哑声说:“还好,不是太长。”
  “人在这个时间里,不得不变,是这样吗?”
  “是吧,起码得变老,”他笑了笑,“不过我的宝宝一点都没变,这样很好。”
  “张家涵也变了,”我有些伤感地说,“他甚至都不能好好说话,为什么会这样……”
  “大概十年前,他遇到一件事,声带受到损伤。”袁牧之抿紧嘴唇,随后说,“我们不说这个了,快点吃。”
  他填鸭似的猛喂了我几大口,我被迫鼓着腮帮使劲咽下,一碗粥很快被他喂完,然后他给我漱口擦嘴,收拾桌上的东西,按铃让人取走。
  “袁牧之,”我拉住他的袖子,抬头问,“你别走。”
  “不走,”他摸摸我的头,在我身边坐下说,“我在这陪你。”
  “嗯。胳膊给我。”
  他把胳膊伸给我,我抱着蹭了蹭,然后我说:“你没有变,我很高兴。”
  袁牧之呆了呆,随后哑声说:“我变了很多,只是你看不出来。”
  “我不关注事情的具体形式,我只看关键的东西,你没变,”我悄然叹了口气,“还好你没变。”
  “那是因为,”他想了想,伸出胳膊抱紧我,“我常常在想,如果变得太厉害,你不喜欢了怎么办?如果给我找到你了,而我却不再是原来那个人,你会断然转身就走怎么办。”
  “真的?”
  “真的。”
  “这些想法太软弱。”我摇头说,“不该是你想的。”
  “人到了穷途末路,哪里还能管得着什么是该想什么是不该想?”袁牧之深深叹了口气,“乖,别问了,都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好。”我闭上眼,抱紧了他的胳膊说,“袁牧之,我想去看洪馨阳。”
  “她……”
  “我知道她死了,但应该留有坟墓之类的地方吧?”
  “那个倒是有。”袁牧之亲了亲我的额头。
  “那我们去那里。”
  “离这有点远,等你好了再去,好吗?”他柔声对我说。
  “好。”我点头,又问,“张家涵什么时候再来看我?”
  “坦白说,按照他的意愿应该是想时时陪着你,但我不能确定洪爷让不让他来。”袁牧之皱眉说,“那个老男人独占欲很强,要不是看张哥面子,我早就……”
  “让他来,”我揪住袁牧之的胳膊,“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让他来。”
  “放心吧,”他微笑了起来,“以前咱们忌惮姓洪的,现在不用了,这个事我答应过你要做到的,还记不记得?”
  “记得,”我笑了,“袁牧之你要帮我揍那个姓洪的。”
  “如果条件许可,我会揍的。”
  我们又笑了一会,然后我犯困,吃了药后就睡着了。袁牧之照例抱着我入睡,让我靠在他的胳膊上,他这么大个子跟我挤一张病床很难受,但我们俩谁都不愿放开谁,浩子有一点说得不对,我是没经历过时间的冲刷,但我经历过他不能理解的时间的停顿。对于有人爱我这件事,我也知道类似于一个奇迹。
  我不是无知无觉的冷血动物。
  几天以后,我如愿以偿见到张家涵。他穿着好看的白衣服,布料柔软,裁剪舒适,非常适合他的气质和神韵。他微笑着出现在我的床头,无声地看着我,亲自喂我吃我想吃的甜排骨,我一尝,就知道是他的手艺。
  “很好吃。”我高兴地说,“甜排骨简直跟梦想一样美好。”
  他无声地笑了,眼神晶亮地注视着我。
  “你知道吗?”我努力咽下一块肉,对他说,“在我被人关起来的时候是很少有肉吃的,更别说烹调得这么好的东西,所以我第一次吃你做的饭就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扬起眉毛,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因为我不能理解,只是为了填饱肚子,满足身体消耗的需要,为什么还要把食物烹饪得好呢?”我认真地对他说,“不过我现在能理解了。”
  张家涵笑得眉眼弯弯,摸摸我的头,又夹了一块排骨给我。
  我漫不经心地说:“哪怕只是为了吃的东西,也足够理由把你抢回来,不过怎么处置洪仲嶙是个问题,要宰了他吗?还是把他的记忆消除掉?”
  张家涵哐当一声,手里的筷子掉了下来。
  “怎么?”我诧异地抬头,“他没好好照顾你不是吗?这种人已经没资格再拥有你。”
  张家涵默默捡起筷子,从口袋里掏出洁白的手绢擦了擦,重新放到桌子上,一言不发地垂着头。
  “回来跟小冰一起吧,”我兴致勃勃地对他说,“我们每天在一起,做自己想做的事,袁牧之会给我们钱的,他如果不给,我也能自己赚,反正我会照顾好你,这样不是很好吗?”
  张家涵转过头来,眼神掺杂着哀伤和痛苦。
  “你舍不得伤害那个老男人?”我点头说,“那好吧,只要他配合点,我保证不动他就是,反正你要跟我一起过,我已经跟袁牧之说好了,到时候我们一起住在一栋房子里,嗯还可以邀请查理过来,他可是个伟大的科学家,他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可以玩呢,对了,你见过我那柄会发光的匕首对不对,就是他做的,很厉害吧……”
  张家涵啪的一下按住我的手。
  我抬头不解地看着他。
  “太晚了。”他张开嘴,嘶哑地说,“小冰,太晚了。”
  “不晚,”我摇头,迅速攥紧他的手腕说,“不晚,我说可以就可以。”
  “你不懂,”他凄然一笑,摇头说,“一辈子,我的,已经快完了,不折腾,算了……”
  “张哥……”
  他仍是摇摇头,指指自己的喉咙,说:“不能多说,算了,小冰,如果你还尊重我。”
  我呆愣地看着他,我从没在谁眼里看到这么浓重的悲哀和无奈,他分明在笑,可我却感到无比苍凉。然后我眼睁睁看着他慢慢站起来,拍拍我的手,然后像个老人一样慢慢转身。
  第 96 章
  张家涵离去的背影令我莫名其妙的忧虑。我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在这个时候,我才忽然意识到,我跟他分离了整整十几年,对我来说只是穿越时空的瞬间,对他而言,却是一个人从青年走向中年的漫长时光。
  是的,他看起来并没有老多少,但他外表上的优势与其说来自于外人的精心呵护,不如说来自于他的内心自我的封闭,他好像锁在一个我看不见的囚室内,容颜没有去经历世间沧桑,但内在却千疮百孔。
  我的脑子里一直回放他离去时淡淡的笑容,越想越觉得他就像一个华丽的木架子,雕工精湛,美轮美奂,但只需轻轻触碰,就有可能分崩离析,灰飞烟灭。
  他的精神状况很危险。
  刹那之间我想明白了,对他来说,我的重新出现并不是代表着他生活中有了新的可以盼望的亮点,而是一个堪称圆满的句号,一个落幕信息,看到我好好的,他觉得欣慰,由衷高兴,觉得可以放心了。
  可以放心了。这与我为他赚钱,将他托付给洪仲嶙,准备去毁掉自己的出生这件事时何其相类。
  我心中大骇,匆忙之间忘记自己身上的伤势未愈,立即从病床上爬起想下地,但脚一沾地立即嘭的一声摔到地上,身上连着的各种导管牵引着仪器药剂等哐当纷纷落地。病房中一片狼藉,外面守着的人忙冲了进来,有人喊医生,有人过来将我扶起重新弄回病床上。我挣扎起来,大喊:“把袁牧之给我找来,快!”
  汤姆带着两名医生快速跑进来,竭力将我按在病床上不准我动弹,我焦急地拂开他的手喊:“放开我,我要袁牧之,快叫他来。”
  “小宝贝,你必须安静下来,不然我要给你打镇静剂……”汤姆说。
  “你敢!”我恶狠狠地盯住他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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