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转运石

  手机发出的闹钟铃音不知响了多久，酣睡了半晚的安进才不情不愿地苏醒过来。
  但从睁开眼的那一刻开始，体内那套几乎已成为身体一部分的程序便自动激活了，如果它有名字的话，那就是“谋生”。大脑似乎还没有完全开机，但安进已洗漱完毕，嘴里匆忙塞了两块饼干便出门了。
  空无一人的屋子里，又恢复了平静。只有枕巾上昨晚丽雅留下的些微泪痕，渐渐蒸发，还未被人发现，便已消失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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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进办公楼，正是高峰时间，大堂电梯口等着上楼的人很多。电梯来了，人群一窝蜂挤了进去，逼仄的空间里立时一色职场人士，一色职场表情。
  仍然睡意萎靡的安进糊里糊涂被挤到了角落里。透过电梯的全景玻璃，楼下远处的马路上，一辆驶过的汽车车窗上反射来一道耀眼的日光，正晃到安进脸上。突如其来的一点刺激，让他的大脑微微有了些反应。
  电梯就快到了。安进打了个哈欠，目光无意间扫过周围：身边满是和他大同小异的职场人；观景电梯外，楼下无数慢慢移动的小点，还是人…到处都是人。看着便让人有点困倦，脑瓜止不住地又要进入休眠。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安进觉得自己即便摘除了大脑也能完成每天的工作，那些事情只需要智力，并不真的需要大脑，一切只要按人情世故和职场的条件反射运行即可。总感觉大脑可以有更重要的事做，但又从来都说不上那是什么，于是大脑更多时候反倒像是个累赘，只能徒增人的烦恼...
  “叮”，电梯停在了十九楼，离公司还差2层。
  忽然，一个奇怪的想法冒了出来，可视线依然在远处游荡的安进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就好像他知道这想法会在此刻不请自来，那想法让他蓦地发现：所有在他视野里的这些一个个看似不同的人，其实都只在做着同一件事，那就是——“跟上”，跟上大流。这是他们生活的全部意义乃至所有可能的意义，而他们在拼命“跟上”的同时，也以是否“跟得上”大流，及在大流中的位置，来评判身边所有的人——从挺立潮头的所谓成功者，到被甩出大流的Loser，所有人在这幅“跟上大流”的图景中都有其相应的标签...
  “叮”，终于，二十一楼到了，奇思怪想都退下吧，该轮到自己像往常一样“跟上”了。踏进公司，安进立马进入了职业状态。
  “Jonathan，过来一下。”
  刚走到自己办公桌旁，安进的顶头上司Luke便叫住了他。
  安进一边答应，一边瞥了上司一眼，Luke面无表情，这和平日里这个时间点的他有些不大一样，会是什么事呢？
  对这丝反常迹象的猜疑，让安进的肾上腺素立时开始活跃，某种预感告诉他，情况似乎有些不妙。虽然大脑可以不全力工作，但内分泌系统却好像分外敏锐，一刻不停地根据外界状况分泌出各种激素，操纵着全身神经做出回应。
  小会议室里的窗帘全都拉着，Luke和安进一前一后走了进去。“这两天身体好点了吗？”说着，Luke在安进身后把门关上。
  “恢复得差不多了。”心跳得虽然有些重，但丝毫不会带动脸上的表情肌肉。
  Luke看着他面前打开的笔记本电脑沉默了一会儿，接着点了点头，“那就好。”说话的时候他并没有看安进，而是依旧盯着电脑屏幕。
  “我想你自己应该也注意到这个问题了。”Luke摸了摸下巴，开始直奔主题，“你这几个月的业绩好像少了一点，昨天Joe找过我，专门谈了一下你的问题，考虑到你最近的身体情况，前两天才没找你。其实你也知道，我们早就把你这个季度的业绩指标下调了10%，不过即便如此，我查了一下，看上去你还是需要加把劲才能达到完成。”
  Luke的发型是新做的，难怪这胖子今天看起来神气十足。这当口，安进却止不住地有点走神，对Luke所说的事他多少有些预感，毕竟这几个月他总觉得霉星一直悬在自己头上，手头办的事儿不知怎的就会出岔子。早先已经试了各种听说可以转运的办法，包括那些即便在他自己看来都觉得有些迷信无稽的偏方。可霉运依旧当头，甩都甩不掉。
  前些天和广东一个跟他挺要好的客户无意中聊到这事儿，那老兄倒是热心，向他推荐了一种什么石头，说是只要把它放到枕头下睡上七个晚上，准保可以转运。聊胜于无，那就试试吧，反正人家正好要来这儿出差。于是安进便答应了。
  谁知这位老哥带着那块宝贝刚到机场，就碰上一场广东十年不遇的大雾，航班被耽误了不说，刚到上海，托运的行李又找不到了，费了半天周折，好歹找回了东西，公务都快赶不上了，等这仁兄急急忙忙总算办完了差事，回程的飞机都快起飞了，他火急火燎间又稀里糊涂带着石头回了广州。
  后来他还为了这事儿一个劲和安进打招呼，人家本来是一番好意，安进也有点过意不去，想着随便叫个快递把东西送过来，自己就很感激了，可跟广东佬一提，那人却说这石头大有讲究，装运的方式要是不对，它的灵气就会跑掉。安进听着都有些晕，要是这玩意儿真那么灵，怎么就没给带着它的人一点好运？可对方的话都说到这儿了，也只能按他的意思办，那就等着吧，可这一等，那转运石便再没了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