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失效的心法

  好不容易赶完一天的工作，十一点都过了。安进只觉自己脑袋发僵，跟个铁砣一样，顶着这重似千斤的累赘梦游般回到了家，屋里却没有人。
  丽雅今天怎么那么晚还没来？说好这几天都会来的？难道还在生昨晚的气？那时看起来不是已经哄好了嘛...
  直到从兜里拿出手机来充电的时候，安进才看到那上面未接电话和微信已经快数不清了，大多是女友打来的。怎么之前什么动静都没听到？连震动也没有，再一看手机状态栏，靠，想起来了，下午开批斗会时自己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生怕挨批的当口再被老板抓住什么小辫子。可会后出来，却把这茬给忘了。傍晚还在奇怪，怎么手机这么安生，可当时手头事多，没顾上查看，这想法也就一闪而过了。
  虽然明知在这种情况下再把女友晾着有多危险，可安进此刻实在没心情去哄她。还是先玩一会儿再说吧。手机仍拿在手里，想把它关掉图个清静，却又怕公司或丽雅有什么新的指示，那两头要是再找不到他，想来自己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吧？他还想多活两天哪。没办法，开着吧，安进愤愤把手机仍到一边，打开电脑，进入了已好些天没玩的游戏中。
  趁lng的工夫去公会论坛转一圈，却看到一份喜帖，战队里同他最要好的“大角”结婚了，和新婚妻子出去蜜月，告假仨月。
  靠，这还玩什么劲儿啊，连大角也抛下弟兄们踏上了婚姻的不归路，又少了一个并肩作战的死党，一年里，这已经是第三个了。
  又找了一圈，其他有点水准的队友也没一个在的。好吧，于是这晚的游戏成了一个人的solo，其中只有一个主题，那就是杀戮，直杀到神经麻木，麻木到就算想起白天的窝心事儿也丝毫不会动心，如同在看别人出演、与己无关的电视剧。
  往常，对于睡前游戏，安进有这样一套功法：玩到耗尽了倒数第二丝精力，便再也没有心气去烦恼什么，这样就可以用那最后一丝精力爬上床睡觉，而不用再担心还有什么不爽堵在胸口让人睡不踏实了。
  很长时间以来，他就是用这套自创的方法来保持心理平衡，虽然时灵时不灵，但多少总有点效。然而最近，连这招都快完全没用了，就算睡前尽量把精力榨干，可闭上眼睛，不知从哪儿冒出的邪劲还是能源源不断制造出莫名的焦灼和一场场噩梦，令他没法安睡。
  今晚，那股邪劲依然准时前来报到，安进躺在床上，只觉自己就像一块死肉，被放在铁板上，底下用小火慢慢烤着，翻来覆去就是无法入眠，折腾到半夜，连星点睡意都没捣鼓出来。
  被逼得没辙，安进恨不得拿刀把自己胸膛剖开，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在里头捣鬼。
  白天被上司虐，还不能表现出什么不满，积起的恶气只能等下班后找地方发泄，或是到游戏里虐杀敌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表面上似乎越来越没脾气，只是周而复始每天机械地去完成这个被虐与施虐的循环。就在他以为自己基本适应这套模式的时候，一个小小的业绩滑坡，便让这套脆弱的平衡轰然倒塌。
  现在，就连最后那点能使他暂得解脱的睡眠也被剥夺。要是眼前有把刀，安进绝对能把这房间里的一切给剁成渣。
  一脚踹开被子，安进猛地坐了起来。
  四周黑黢黢的，悄无声息，所有嘈杂只来自一个地方，就是自己的脑腔，这种对比让安进觉得自己像个十足的傻瓜，而黑暗中就像有群不动声色的观众围坐在那儿，翘着二郎腿，幸灾乐祸地欣赏着他的蠢相。
  怔怔地盯着房间的一个角落，忽然，满心乱窜的火气一下有些跳脱，安进发现自己身陷的是一个无法反抗的境地，如同整个被淹没在一种透明的粘液里，不论你如何挣扎，乃至对它拳打脚踢、刀砍斧剁、车裂凌迟…那玩意儿任你扑腾，它依然包围着你、窒息着你，不留一点缝隙...
  可心头那股邪火，只空转了短短一会儿，便又变本加厉地发动起来。
  “啊！！...”安进一头栽进被子，埋着脑袋狂喊，歇斯底里至极，几乎要把喉管都吼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