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共振

  刹那间，一道不可思议的幻梦感洞穿了安进的心神，他一下竟完全无法分辨自己身处的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乃至在这洞穿之下，连“分辨”本身都已不再有什么真实性和意义可言。
  视野里，只剩自己的身体，作为仅剩的证据，还在勉强把意识锚固在所谓“真实世界”。
  可就在这时，一个蓦然而至的发现却让这最后的锚点也开始松脱：这幻梦感之所以不可思议，是因为它似乎不是在落入这样的情景中才被引发的某种一时的感觉，而是现在这情景仅仅只是令它显露出来，它其实从来都在...
  于是突然身临奇境而产生的惊异还没来得及成型，便被这俄然显出的、来自心底、又仿佛天启般恍如永在的幻梦感消弭于无形...
  被明黄光柱完全笼罩后没多久，安进周遭开始出现一朵朵极光般的氤氲微光，逐渐明亮。与此同时，自己身体的影像也在眼前缓缓消失...
  不一会儿，身体就好像成了一枚通明的多棱镜，在光的照射下，呈现出越来越奇异的光学效应...就见微光中各种颜色互无界线地浑融在一起，徐徐扰动，如同一团盈盈蠕动的星云，并不断弥漫开来。
  陷入真幻莫辨中的安进对正在发生的这一切似乎已全无反应...
  忽然，星云中一道淡紫色的燐光闪过，须臾间仿佛就要重新点亮安进的神识。可当看到这转瞬即逝的紫光，不知为什么，他一下意识到那其实就是自己此刻的心念...
  可就在这意想生起时，那道光已湮灭无痕，继之而起的是一道道看似相续连绵却此起彼伏、互不相涉的微弱闪光在星云里飞快滋蔓开去，那景象简直美不可言...
  “这些是什么？”安进依稀还记得身边有一个人，他想问那个人。
  可这问题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问出口，当这个动念将将生起之际，一道暗红色光迹倏然掠过安进的视野，斜向右上方飞去，并在消失前的瞬间裂变成三道...
  这画面顿时在安进心中引发一个诡异的感知：仿佛这世界正在以某种不可能的方式和自己形成共振...
  自我与外在世界间那原本如此分明的界线，也在这共振中变得全然没有了成立的依据，并由此消散殆尽...
  这明明是不可能的，可为何又如此真切地感觉到了？
  安进只觉自己的心神在被洞穿之后，此刻又如同被彻底解除了使它得以成型的所有约束力...于是，一个黑洞般的问题从这片仿佛还在不断弥漫向无限时空的幻觉中油然生起——此时此地所存在的究竟为何？...
  突然，星云光团发出一阵微弱闪烁。接着，不远处响起了“滴、滴、滴”的声音，数响过后，明黄色光柱和光团转瞬间同时消失了，视野中取而代之的立时恢复为了原先那个房间。一旁，宋教授仍在控制台前专注工作着。
  “好了，检测已经完成，你先重新适应一下现实环境，那种恍惚感一会儿就会好的。”他头也没抬地说道。
  过了大约半分钟，安进的喉咙里才模模糊糊发出一声“哦”。
  触屏上完成了最后一项操作，宋教授离开控制台向安进走来，“感觉怎么样？”
  安进转过脸来，可他的目光仍是空洞的，里面没有任何反应。此刻控制着他行为的，与其说是意识，不如说是条件反射。
  “嘿，检测结束了，该回来了。”说话间，宋教授伸手到安进眼前来回移动，试着唤回他的注意力。
  又过了半分钟，“刚才...那是什么？...”安进终于开口了，可那语速表明他还远没有完全回到现实。
  “像不像做了一场大梦？”宋教授并没有正面回答。
  “梦？”就好像被点中了某个穴位，安进的意识开始有了真正的反应，但他说话的样子仍像是在自言自语。
  端详着安进那似醒非醒神游未归的样子，宋教授微微一笑，“你不会是还没过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