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唯一相状
“一体全息成像”,宋嘉第一次发现自己过去虽然已理解并认可了它,但其实一直都不敢真正相信这条“微弦论”的基本原理,即便是在刚才塌缩发生时洞穿灵魂的感触中也没有最终完全。
但此刻,在这不可思议的全景面前,那种与生俱来的无形根本阻抗不知何时已消退不见,连一丝一毫都没有剩下,于是,这条原理从一种之前只限于理智中的理论彻底化为了本来如此。
意识瞬间出现一片空白,但更像黎明前天际的颜色,回光中有一种比一切“知”和“感受”更真实的东西在地底深处萌萌欲出...
那是什么?
宋嘉完全没有头绪,但就在那大象无形的先声面前,脑海里所有的“知”不知怎地都显出某种妄诞的底色。
原来它们的真实并不是因为其本身,而只是因为注定在根本上陷于无知可知的心识在某种根底的本性驱使下必须要制造出所谓“真实”。
呃,难道那是万有背后真正的本源?
之前出现的无边空音、黑暗虚空与这塌缩逆转后降临的全景似乎全都归集于此,而在此之后更无所归。
可为何一念所至,出现的却是一片无以名状的空空如也...
但就在一片冥冥无极的茫然中,原本泾渭分明绝不可能混淆的心与物,却在那空茫中浑然相融了...
转瞬间再回想,宋嘉已不知道自己过去为何会那样不假思索地以为眼前所见是一个心识以外的客观世界。
但这个想法已经彻底突破了他作为科学家的底线——此时这底线仍有一些余绪顽固在意识残影深处,宋嘉不由本能地产生出一个微弱的的念头试图反驳这个此时已无可置疑的事实。
可这念头唤起的却是小伟说的一个片段:“...唯心则无心,一切是心怎知有心?同样,唯物则无物,一切皆物,怎知有物?因而...唯一即是无一...”
最后一丝余绪也在这忆念面前烟消云散,一切难道真的是一体全息的幻化,无我亦无物,无此无彼...
与此同时,杳杳然在一种无法解释的空明中,“太一”、“神”、“上帝”、“三位一体”、“真如”、“叠加态”这些原本各自为营互不相干的名词仿佛逐渐都拥有了生命,并在这生命中开始一点点汇集,直至殊途同归。
“叠加态”?
这些概念中宋嘉最熟悉的一个此时令他不禁莞尔,量子力学在某种猜测中摸到了大象身上一个关节所在,却还是得出了似是而非的理论,那些虽然拥有出类拔萃的智力但未曾逆转下仍被先验认定束缚的心灵,离发现“一体”还差最后但又是不可能跨越的一步,于是差之毫厘谬以云泥。
对了,这根本不是“发现”的问题...
突然间,宋嘉终于在这全然尽现的无边幻化中认出了之前一直若隐若现却捉摸不到的谜底:这全景所现之处,是知觉逆转下“时间”的真面目。
原来时间是无所谓线性的,它本没有过去、现在与未来,一直以来,它都只有唯一一种相状:无在无不在。
一瞥之下,心头所有的意念仿佛都失去了牵动心神的力量,因为心识基底中一种与全景相应却从不曾显现的东西在感知到时间本体的刹那被点亮了。
那本就不在时间之中,而是与时间同体...
难怪在全维度微弦方程组背后的隐意中时空与质能只具有相位有效性,至于为何会如此,小伟从不曾解释...
宋嘉忽然意识到在塌缩前的那个世界里,时间在感知中的所谓“过去”“现在”与“未来”完全是种绝妙的错觉。
可即便在那里,时间其实也从来都只有一种相状,它每一刻的本相都是完全相同的,若一定要说的话,这每一刻本相里过去已然过去,现在已然不再,未来未曾到来。
而这无系无着无在无住之间就是时间的唯一相状。
只有透过逆转前的想象力才会看到所谓“过去”“现在”与“未来”,可即便在想象的那一刻,时间依然只有唯一本相。
就在这本相中宋嘉更难以置信地发现,原来全景一直都在,只是在时空状态下,它按照每一个心识体每一刹那真正所是的无作妙信塌缩为了那一刻它所感知到亦即它所是的全部。
倏然间,宋嘉的心念一时完全忘却了脚步,在一片无尽空明中历经了无尽时间的本体,洞然之下似乎从未走出过一步...
但一切在此又全都通了——因为本来就没有任何障蔽和对立能阻隔它的自在,那是一种超乎一切条件的绝对自在。
哦,那里才是元识的真正所在,宋嘉第一次体验到了这个概念的真正所指,而在得见元识的同时,已然忘乎了那概念本身,原来它就这样幻化为一切——不,更准确地说是一切的一切,也正因此,它不可能在未逆转状态下被真正觉察到。
即便此刻也是,宋嘉这时才觉察到一件从知觉塌缩开始由于受到的震撼太过强烈而一直被忽略的事:自己依然是在原有的意识状态下看着眼前所现的一切,至于当时亲历的体验并没有真正重现,但那种亲身体验是如此绝对如此彻骨,以致只是情景再现时那些逆转后被镌刻在意识域之外的记忆仍在意识状态下苏醒过来,并几如重回到了那时。
可毕竟这只是“几如”,随着察觉的深入,宋嘉发现了更多细节,那全景虽然能被一种超验感知感受到,但除了一条主线,其余的一切并不能被看到,而在当时,那种超验感知完全生效时,它是通感的,亦即感知到即见到...
慢着,宋嘉细辨下发现,此时的他并未真的进入超验感知,这里发生的只是对超验感知的记忆在意识里激荡出的回响,可那种记忆是超意识的乃至近乎绝对的,以致本不可能出现在相对世界下的意识里,而且常态下的心识本该是无法承受这种记忆的...
是那圆盘让这一切重现...此时宋嘉已不怎么在意它到底来自何种地外文明——在全景里所谓“地球”与“外星”早已失去了一般概念上的意义,他更想知道的是圆盘究竟来自哪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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