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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不知道益州分号出了什么事,但最近外头的风声,她还是清楚的。监察御使严打商人,弄得人人都神经崩得死紧,就怕被查出些什么。话说白了,扬州那几个较有名望的商人,哪个又没些什么呢?
  “从商少爷他吵了一天,滴水未尽,兴许是没有力气了,第二天中午就不闹了。二夫人去看过一会,被二爷拦住了。老奴刚才去看了下,少爷他睡得正沉呢,紧抱着夏夫人的牌位。”
  已经三天了,展向东每天都按照夕蕴的吩咐,去祠堂看看从商,跟着回来汇报。心疼多少是有点,但展向东也清楚,夕蕴这么做不是意气用事,而是当真为了从商好。那个孩子,实在被大家伙娇惯坏了,这么下去,往后大了总会闯祸的,更别指望能如当家的那般独当一面了。
  “没人去信通知越浩吗?”呷了口茶,夕蕴笑问。
  “有,二夫人写了信,不过……”
  夕蕴暗笑,这老管家无论何时都是对答如流的,没料,竟还有事让他吞吐了起来。
  “东叔怎么不说了?”越蒙好笑地翻看着账册,一脸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这……”展向东依旧还在犹豫,眼神若有似无的偷撇着夕蕴。
  “不过信虽然回了,却不是展越浩回的,而是名动益州的歌妓陆仪操刀的。”玩闹的兴致渐渐消了,夕蕴哼笑着代替东叔把话给说完了,“你们这一老一少还真是无聊,我就不信以东叔头脑,要是真想瞒我什么事,还会故意露点端倪出来。东叔,他是不是在歌妓身上挥霍了不少银子?”
  夕蕴也不是傻的,如果不是用了不少银子,东叔也不会刻意露出口风,勾起她的好奇心。
  “银子确实用了不少,不过……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展向东当然也不是老糊涂了,他不过是想借夕蕴的手,让当家的别再挥霍无度,倒也不是想刻意挑唆他们之间的关系。
  “说什么益州分号突然有事,原来是偷偷狎妓郊游去了,你们当家的精力还真旺盛呢。”夕蕴仰看着梁上的隼卯,若有所思:“去找人备先饭菜,我一会给从商送去。”
  “啊?”
  这声惊诧的疑问声,同时从展越蒙和展向东的口中溢出。就这么不了了之了?这是怎么也料到的,原以为夕蕴至少要破口大骂许久,才会把话题饶回从商身上。
  “啊什么,快去啊,万一那孩子撑不下去了怎么办。”事有轻重缓急,这点夕蕴还是分得清的。
  等到饭菜备好后,夕蕴只带着如乐就朝祠堂跑去了,守门的家丁见了她,惊讶了会,才赶紧跑去打开祠堂大门。印入夕蕴眼帘的,是那团蜷缩在祠堂正中央的身影,夕蕴的心还是禁不住瑟缩了下,鼻腔酸涩。支开了下人,她亲自端着饭菜走近从商。
  从商的睡眠很浅,听到声音,吓到了猛地挣扎起身,胡乱挥着手,躲去了角落边。这模样,更让夕蕴难受,她放下手里的膳食,点亮了烛火。
  “之前的胆去哪了?没出息,怕成这样。来给你送饭菜的,先吃些再说。”
  从商艰难地眨着眼,安静了下来。渐渐适应了光亮,才快步朝夕蕴奔去,早已饿昏的他,顾不得这饭菜究竟是谁送来的了。只随意地在地上坐下,狼吞虎咽了起来,边吃,边大哭着,饭粒呛住了,他又是一阵猛咳,样子很狼狈。
  “吃慢点,先喝口水。”
  看从商的模样,夕蕴忍不住大笑,细心地递上水给他,顺势替他抚着背。
  警惕地犹豫了会,从商最终还是从夕蕴手中接过了那盏茶。
  “膝盖疼吗?”夕蕴关切地问。
  从商猛点头,想起了这几天的委屈,泪又涌开了。
  到底是个孩子,夕蕴转过他的身子,亲手替他梳着凌乱的发,“真没用,跟你说过多少回,男孩子不要动不动就落泪。上回那个丫鬟,被你打成那样,也没见哭得那么凶。”
  “她……不是已经好了吗?”从商扁起嘴,紧握住茶盏,生怕夕蕴提起这事,是为了再次责罚他。
  前些日子,从凉平静下来后就有些后悔了,拉着他偷偷溜去东园看过那个丫头。见她活蹦乱跳的,活得比以前还滋润,也放心了不少。
  “是呀,但是鞭痕退不掉了。”夕蕴想起了如乐身上的伤,心头微紧。
  “那她还记恨我吗?”说着,从商的手心又紧了一寸,指关节有些泛白。
  “应该不恨吧。”替他梳妥了发后,夕蕴抚了下他的头,“你呢,还在记恨她打碎花瓶的事吗?”
  从豫摇了摇头,吸了下鼻子,脸色有些黯淡:“恨是不恨了,就是……想起那个花瓶就觉得心疼,你不懂,那是娘留下的。我和从凉想娘了,就看着那花瓶,那上头的花纹里有娘,现在看不到了……”
  “谁说我不懂。我娘也走得早。”夕蕴扬了扬眉,那口吻,活像在跟个小孩子较劲般:“喂,你是不是很想娘?”
  “嗯,好想好想,从凉更不争气,娘离开快半年了,她就哭了半年,每天晚上都哭。一看见她哭,我也就跟着哭。”
  “我也挺想娘的,小弟也是,娘刚走的时候,他也整天哭。”
  小孩子毕竟不懂记恨,见了夕蕴那模样,反而有种同命相怜的感觉:“但是钱小弟还有你保护他,我不一样啊,我还要保护从凉呢。”
  “嘁,就你现在这德性,有能耐保护从凉吗?一天到晚横冲直撞的,你别害了她,已经很好了。”夕蕴不屑地横了他眼。
  让从商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你胡说,我有能力。”
  “你会赚银子吗?会吵架吗?会讹诈别人银子吗?什么都不会嘛,怎么保护。”
  “你会?”从商稍稍放软了语调,试探性地问。
  “你忘了吗?别人都叫我银不换,意思是说银子是诱惑不了我的,只有金子才有用。不过说真的,除了赚银子,其他的我都不会了。”说话的时候,夕蕴的模样看起来特别得意。
  从商甚至不知道她到底在得意什么,但是就觉得这种神气活现的样子,怪惹人生羡的:“那你教我啊!我要是能保护从凉了,就不刁难你了。”
  “看心情!”
  夕蕴不情不愿地抱起了他,往祠堂外走去。什么德性,还以为他总算有些转性了,没想道居然求人还那么居高临下的。何况,她的那些生财之道,连钱小弟都不舍得教,怎么能教展从商。
  “小气!吝啬!”
  “本来就是……”
  眼看这两人吵得正欢,下人们都不敢上前帮忙。渐渐的,大伙才发现,虽然从商和夕蕴间还是针锋相对的,可这争吵间的火药味似乎淡去了好多。
  第九章
  离清明越来越近了,罗城市集也越来越热闹了,时常会有些大大小小活动,例如蹴鞠、诗赛等等,尤为闹腾。
  夕蕴趴在酒楼的栏杆上,俯瞰着街头巷尾的景,心情禁不住地有些雀跃。
  “真是自找罪受。”片刻后,她揉了揉眼,有感而发地咕哝。
  想以前,活得多自在,到了这个时节她应该也会加入到闹腾的队伍中。虽然时常会招来一些诽议,可她喜欢。就为了展越浩,夕蕴还是硬生生地收了自己的野性。说白了,她终究是个商人,付出多少不打紧,但成本至少得收回。
  不像现在的局势,夕蕴仿佛看见了自己血本无归的未来,一片白茫茫的惨淡。
  “难得,居然那么安静,不下去逛逛吗?好多人还在念叨你呢。”
  “你来啦。”闻声后,夕蕴意兴阑珊地收回目光,懒懒地飘了眼严锋,“想吃什么自己叫,别客气,你付银子。”
  “你干吗学怨妇,明知道自己学不像。”严锋撩了撩衣角,徐徐入座,完全没把她的不对劲放在眼里。
  夕蕴也没有理会他的嘲讽,自顾自地呷了口茶,轻问:“找我什么事?”
  “有人想见你。”直到这一刻,严锋才发现,这丫头的心情似乎真是郁结到了极点。
  “嗯?”这答案勾起了夕蕴的好奇心,不过是想见她,竟还能劳烦严锋的大驾,想来应不是寻常人物。
  “益州最大的米商,乔嵩。”
  “没兴趣。”很快,夕蕴又颓了下来。
  这个名字,早先她就略有耳闻,俗话说的官商勾结,勾的就是乔嵩这类商人。据说此人相貌不凡,以财貌闻名。夕蕴倒也不是厌他,只是现下没有心情和那些步步为营的商人周旋。
  “我想也是。”对于她的反映,严锋倒是一点都不意外,沉吟了片刻后,他暗笑,挑起眉梢,继续道:“不过我想,你对他前不久才逐走的那个家妓应该有兴趣。”
  闻言,夕蕴蓦地眼风一紧:“陆仪?”
  见严锋点头,她垂下眸,暗自思忖了会,更觉狐疑:“你在帮我?你会那么好心?”
  之前,关于展越浩与陆仪的事,便是打严锋那传进她耳里的。可盐商会的人都知道,钱夕蕴与严锋是最不对盘的,平日里总是针尖对麦芒,争吵不断。严锋喜欢刁难她,那也是人尽皆知的。他们的关系总得来说亦敌亦友,纠缠不清的时候更多些,夕蕴不觉得严锋会是真的再帮她。
  “当然不会,我是想从你那换样东西。”
  “什么?”夕蕴斜瞪了他一样,就知道,跟商人打交道万不能太天真。
  “清明那天,各大商会有个筵席,我已经给展越浩寄了函,邀了你们俩一块来。到时,你抽空找我下,现在没空说。”顿了顿,他又想起了什么,“银不换,你给我记着,是掩人耳目的找,不准光明正大的来见我!”
  吃一堑长一智,严锋尚还记得以往每次只要一和夕蕴牵扯上,总会氤氲而生出无数流言碎语。他厌了,不想再被传成她的入幕之宾了。
  “真麻烦,你……不会是想要我的人吧。”边说,夕蕴边还煞有其事地把双手护在胸前,警惕地打量着他。
  却只换来严锋的冷笑与嘲讽:“我没想过,如果全天下只剩你一个人了,我会郑重考虑下这个问题。”
  “走啦,去见乔嵩!”夕蕴气呼呼地站了起来,鼓着腮大步朝楼下走去。一直,她都很庆幸自己爱上的人是展越浩,而不是严锋,要不然她的生活一定会暗无天日。
  ~﹡~﹡~﹡~﹡~﹡~﹡~﹡~〖安思源〗~﹡~﹡~﹡~﹡~﹡~﹡~﹡~
  四月初,春意盎然,天气回暖,扬州城也沸腾了。
  因为新鲜出炉的“扬州杂闻”,最近,最为热闹的就是城内大大小小的茶馆了,那里聚集着各种各样的客人,散播着从各处打探来的消息,直至最后,假的也都变成了真的。
  夕蕴支着头,兴致正好地听着那些流言,偏是有个碍眼的身影挡在了她跟前。
  “银不换,来的正好,我跟你说。我有个朋友在益州做买卖,听说,展越浩在益州的确日日去见陆仪,还打算为陆仪购置宅院,可惜选不到让陆仪称心的地方。那个陆仪不是单纯的歌妓,据说她最拿手的是霓裳羽衣舞,那可是宫廷舞啊,一般歌妓就算会也不敢胡乱跳啊。我那个朋友,还亲眼见过陆仪跳这舞,‘扬州杂闻’一定没有胡说,陆仪多半真是和户部侍郎有染,才会被乔嵩遣散的。”
  夕蕴面色难看地哼了声,看着面前说话的男子:“谁让你坐下的?”
  “没空位了嘛,大不了一会银子我来付。对了,我还有个朋友在长安当官,他就曾在户部侍郎的家宴上见过陆仪。”不管夕蕴怎么瞪,那人就是浑然未觉地继续说着。
  “你的朋友还真多啊!”夕蕴咬牙切齿地低语,脸色已经由青转黑。
  “哈哈,你朋友当的是什么狗屁官,没事跑人家家宴上去干吗?”钱小弟击桌大笑,若无其事地卖着天真。反正在扬州百姓眼中,他向来都是没有修养的,也犯不着装腔作势。
  另一边,那人也发现自己的说辞有些前后不一了,笑容僵持了一阵,坚持说了下去:“呵呵,是挺多的,我就是以朋友多出名的。说起来,我最后还有个朋友,他跟我说,前些天是真的在聚锦楼见到和你乔嵩在一块……”
  “乌龟!你要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我揍,那就立刻在我眼前消失!”夕蕴单手扶着脖子,用筷子轻敲了下杯沿,冲着眼前这不长眼的笑言道。
  “这就走,这就走,发什么火呀……”
  说着,他偷睨了两眼夕蕴,跌跌撞撞地起身,正欲离开,又被叫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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