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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能遂我心愿,保得所有人的周全,我累一点也无所谓。”应崇优笑着拍拍堂兄的胳膊,“霖哥,这件事你不要搅进来,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现在再说这些就不好听了啊,”应霖白了他一眼,伸手将婴儿抱了起来,“那个大麻烦你留着,这个小的我得抱走。”
“你抱去哪里?”
“让你堂嫂照顾啊。这娃娃还没满月呢,要吃奶的,你有吗?这类事情十个你我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你堂嫂能干,她的嘴紧,人也不笨,你就放心吧。”
应崇优一把拽住应霖的手臂,想了想,道:“你要插手帮我可以,但有件事你必须先答应我。”
“什么事?”
“如果将来这件事有所泄露,你一定要说这婴儿的身份你和嫂嫂都不知道,是因为我求你们帮忙喂养才照顾他的,明白吗?”
“小优……”
“责任我一个人来负就够了,何必牵涉太多的人?如果你不肯答应,这孩子我就自己想办法照顾好了。”
“行行,”应霖挥了挥手,“将来要是不幸被追查,我就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的,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全是你一个人干的,这样行了吧?”
应崇优却全然不觉得好笑,认真地道:“你是居功甚伟的大将军,只要不是有意逆君,皇上必会宽恕。若你平安无恙,就算是我被定罪,你也可以想办法营救,总好过大家一齐遭殃。”
应霖听着确实有道理,便点头答应,用披风裹好婴儿,从侧门悄悄回到应府东院属于他的居所去了。
应崇优独自坐在窗下思谋了半晌,突听身后有动静,一回头,看见小七在床上扭动了几下,大概因为热,一脚蹬开被子,身体几乎横了过来,睡姿极不老实,不由失笑,起身给他重新盖好,又用布巾擦了擦他嘴角因睡得香甜而不觉流下的口水。
小七咂了咂嘴,翻个身,又把被子踢飞大半,应崇优忙一把接住,拉了回来,将被角朝他身下塞了塞,想盖得严实一些。
“六师兄……”小七绷直身体伸了个懒腰,眼睛慵慵地睁开一条缝儿,“什么时候了?”
“醒了?醒了就起来吧,都快到黄昏了。”
小七坐起身子,朝四处看了看,“宝宝呢?”
“我堂哥抱到东院去了。”
“喔。”小七抓了抓头皮,“六师兄,我饿了。”
应崇优端来桌上的茶点递给他,小七抓起几块糕点,大口大口吃着,结果吞咽时一不小心呛着,剧烈咳嗽起来,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痛得直吸冷气。应崇优赶紧帮他拍背顺气,有些心疼地责备道:“连吃个东西也这么鲁莽!你什么时候能学得稳重些?师父可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以后做事要多想想他老人家。”
“有什么关系,”小七顺过了气,又咬了一口红豆糕,一面咀嚼,一面含含糊糊地道,“反正天塌下来,有师兄们撑着。”
“你呀,就是被娇惯坏了,一觉睡醒,天大的烦恼都不记得。”应崇优揉着他的头发,不知不觉感慨起来,“他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不知道经历过多少艰险波乱,品尝过多少世间冷暖了……幸好他是个有定力的孩子,要是像你,怎么能撑到今天?”
“您说的是谁啊?”
“皇上……”
“喔,他是皇上嘛,当然很了不起啦。”小七呵呵笑着。
“就算他不是皇上,对我来说,也仍然很了不起。”
“那他一定长得很漂亮了?”
“小七,”应崇优有些哭笑不得,“都是二师兄把你教坏了,一个人是不是了不起,跟他长得漂不漂亮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那他不漂亮吗?”
应崇优呆了呆,阳洙的影像在脑海中掠过,深情的双眼,灸热的吐息,还有那双臂的力度,与低沉的语音……
“六师兄,你脸红什么?”
在小七傻乎乎的问话声中,应崇优有些狼狈地转过身,仿佛掩饰般地收捡着桌上的茶具。
一定是因为这一阵子每天上朝都被他用那样意味深长的视线盯着,所以才会如此失常到乱了方寸的地步……
小七是个大大剌剌的孩子,见应崇优不答他的话,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跳下床,就往外面走。
“你干什么去?”
“我去看看宝宝。”
“回来!”应崇优皱起眉头,语声微转严厉,“小七,三师兄给你解释了那么多,你还没明白自己的处境吗?且不说外面现在对你的搜捕有多严密,就是在这府中,你也不能再让多一个人看见你,只要一个不小心,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在你家里也要小心?”小七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天下的罪名,至重不过谋逆,有牵涉的人,统统都是死罪,谁敢替你隐瞒?”
“那……你和三师兄,难道也是死罪?”
“是。”
“啊?那个皇上那么狠吗?”
应崇优微微摇摇头,眸色黯淡,“不,他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可再温柔的皇帝,毕竟也是皇帝,有很多事情是他不能容忍、不能宽恕的。我和三师兄所做的事,在你看来,是为了救助亲人弱小,但在他眼里,却是不折不扣的背叛,虽然从内心的本意来说,我和三师兄并不想背叛他……”
小七眨眨眼睛,有些糊涂,但他想了片刻,便放弃了弄清楚其中的道理,只选择记住结论。“你的意思是说,我必须要悄悄地待在这间屋子里,不让任何人看见,对不对?”
“对。”
“唉,好吧。要这样躲着待多久?!”
“当然是尽快送你们出城了。到时候,我会安排宝宝到一个不知道他身世的普通人家里去,而你,马上回浮山,至少要半年才准再出来。”
“那我以后,能经常去看望宝宝吗?”
“不行,那个孩子必须与所有知道他身世的人断绝来往……其实对他来说,能够像一个普通孩子一样长大,才是莫大的幸运,你也就不要再去打扰他的平静了。”
“嗯,我知道了。”小七虽然不晓世事,但一向很遵从师兄们的教诲,听应崇优这样说,也就闷闷地点头同意。
应崇优安抚住小七,让他在书房里间安歇躲藏,府中上下除了老管家应海,最多只有几个看守后门的男仆知道曾有辆黑油马车进来而已,其余人都一概没有察觉。应霖抱回去那个婴儿更因为是在内院之中密养,越发没有痕迹。第二天早朝时问了杨晨,知道他那边也没有什么麻烦,应崇优这才略略定了定心神。
事件后的第三天,京城四门张出榜文,画影图形缉拿小七,并悬赏寻人举报来历不明的婴孩。孟氏在民间口碑极差,又有人贪图那白花花的赏银,一时间有不少似是而非的情报涌向京督衙门,忙得京兆尹董参晕头转向。
虽然目前尚无人怀疑到巍巍应府,但在如此情势下,为婴儿寻找收养人家一事也不得不加倍的谨慎,应崇优思来想去好几天,才想到了一个人。
当年与阳洙去平城,曾雪中翻越卫岭,给他二人领路的,是个叫阿戚的年轻猎户。就在夺京前夕,应崇优无意中发现阿戚因父兄双亡,竟然就投在焰翎军中服役,并已升任军士长。由于当年应阳二人都是易容,所以他去相认时,阿戚简直不敢相信那高贵如在云端之上的皇帝陛下与少府大人,居然就是他亲自送过卫岭的两兄弟。后来进入市都之后,发散诸军,应崇优便保举阿戚去京郊安德县担任一个从七品武职,并资助他讨了个良家女子,成婚安家,如今小日子过得殷实和美,常常在派人入京公干时顺路捎送些乡下土产来问候,现下就刚好有个他派来的军士还在驿站没走。
心念至此,应崇优立即修书一封,信上约请阿戚五日后,亲来安德与京城之间的某地会面,之后便派人叫了那军士来,赏他路资,嘱他尽快回去送信。
打算好了婴儿的去处,小七就更好处理。虽然满街都是他的图像,但对于精擅易容之术的浮山门下,这并不是个问题,只要能将他二人顺利送出城门去,整个事件便可尘埃落定。
令应崇优觉得较为安心的是,到此时为止,阳洙对此次孟氏男孙被劫救一事,只是匆匆过耳一闻,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关注。他现在的主要精力,都放在最新下旨施行的全国土地丈量与人口清查上,朝政其他事务也多,几乎称得上日理万机。所以这位年轻的帝师很乐观地以为,皇帝陛下大概早已将这意外的变奏抛诸脑后,不再理会。
第二十二章
人间五月,春寒渐尽,虽是一夜小雨,但帝都早晨的空气却并不清冷。
早饭过后,街市开张,行人增多,京华风貌渐渐呈现,一派热闹景象。
高墙大院的太傅府内,仆从穿梭,一切如常。少主人早朝归来,便按习惯去书房看书,大约一个时辰后,才出来吩咐备轿,说要出门散心。
应氏门风,一向不招摇,除了正式官轿上朝,日常出入都是走角门,四名轿夫以外,随行的侍从也不过两三个而已。小小一行人在冠盖如云的帝都,并不是很显眼。
小轿出门,穿过中轴的正安大街,折向西,一路未做停留,径自向西走门而去。
小七的画像还高悬在城门两边,守门的兵士们循例在核查过往人流,一切都很平静。城门守备在旁督导监察,看到有顶小轿悠悠而来,刚上前喝止了一声,突然发现了轿前琉璃灯上的应字,急忙屈身行礼。
“给应大人请安。”
“免礼。”应崇优掀起轿帘,微笑道,“你辛苦了。”
“为皇上效力,说什么辛苦。”守备呵呵笑一声,眼睛悄悄地向轿内瞄了几眼,“大人这是要出城吗?”
“是,想出去走走。”
守备看到轿内除应崇优外并无他人,不敢多问,只瞧了瞧几个随行者的面容,便退后几步,让出路来。
一行人顺利出了城门,拐入去安德县的岔道,约十里路程后,到了一处香火冷清的破庙前落轿。
“大人要在这里上香吗?”随行的一名侍从吃惊地问道。
“世人所敬,都是同一尊菩萨,何必一定要去香火鼎盛之处锦上添花?”应崇优淡淡说了一句,下轿来看了看破旧的山门,转头吩咐道,“你们在门外歇息,应武带上供品,随我进去。”
手下人齐声应陪,只有那个叫应武的侍从从轿内抱出一个大匣子,跟在应崇优身后,一起进了庙内。
由于香火破败,庙里只有一个老庙祝在打扫香坛,见了来客也不招呼,仍是低头继续他迟缓的行动。应崇优并不惊扰他,径自穿过后院柴门,到了庙后的一处竹林。
一身玄衣的阿戚早已依约等在此处,一看到应崇优的身影,急忙过来见礼。
“辛苦你跑这一趟了,”应崇优止住他行礼,回身打开应武怀里的大匣子,从中抱出一个安睡的婴儿来,有些怜惜地轻轻摇动两下。
“应大人,这个是……”阿戚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我府中下人在勾栏院外河中捡到的,因为母亲是烟花女子,我认识的人家都不方便收养,想来想去,只好拜托你在安德僻远之处,寻个庄户人家安身。这是他的赡养之资,你先拿着。”
“您这是何必?”阿戚连连摆手,“这种小事吩咐一声就行了,收养弃婴是积德之事,哪里还用应大人您给赡养之资。阿戚现在好歹也有俸禄了,一个孩子还养得起。”
“阿戚,”应崇优按住他的手,正色道,“你听我说,这孩子出身不好,我不希望你本人来收养,就按我的意思,在山间乡村,找个良善无子的农家,把这笔钱给他们,不要让他们知道你的身份,之后也尽量不要来往,明白吗?”
阿戚虽然心有疑惑,但因为信得过应崇优的为人,只略略犹豫了一下,便立即道:“应大人放心,一定遵照您的吩咐,把事情办妥当。”
“麻烦你了。”应崇优将婴儿抱给旁边的应武看了看后,才小心地递到阿戚怀中,轻柔地抚着那张安睡的小脸蛋,道,“他再过三天满月,你把这个日子告诉他的养父母。”
“是。”
“你还要赶路回安德,就不要再耽搁了,下次等你述职来京,我们再见面。”
阿戚怀抱婴儿,重重点了点头,“大人保重,阿戚先走一步了。”
应崇优微微笑了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