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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父并没有由衷的尊重,但面子上还是礼遇有加的,今儿这是怎么啦?
  宴席上,年事已高的太后午间嗜睡,提前回内殿了。席间诸人顿感轻松,开始觥筹交错,一时间行酒令、划拳、猜谜的都有,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太子刚刚和表哥划拳,连输了三轮,因三阿哥提议说笑话,便道:“老三这主意不错,我先来一个吧!”
  太子自幼金尊玉贵的,迥异诸位庶弟,今日居然“与民同乐”,主动请缨地讲笑话,大家自然都很好奇,纷纷静下来,洗耳恭听。
  太子道:“从前有位乡绅,也是书香门第的人家,他延师教子,盼儿子能考取功名。他教导儿子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哪一天,你读书学成了,这黄金屋和颜如玉就都有了。’几年后,儿子回他老子的话:‘爹,我学成了。’乡绅就把教书先生找来,问:‘我儿子四书五经都通晓了吗?’教书先生道:‘公子连《千字文》和《三字经》还没认全呢,哪里碰过四书五经!’乡绅气极了,对儿子大加鞭笞,道:‘好个不肖子,学无所成便罢了,还敢骗老子?’儿子委屈地回禀:‘爹爹,小儿我经商赚钱,已经赚了十几万两银子,您要黄金屋,我这就给您盖,您要颜如玉,我立马给您买。黄金屋和颜如玉都齐全了,这圣贤书不等于是学成了吗?”
  年幼的皇子们哄堂大笑;年长的阿哥们却心知肚明,为了顾全太子的面子,只得讪讪而笑。胤禟气得脸色铁青,胤禩不动声色,胤俄傻乎乎地哈哈大笑了几声之后也忽然明白了过来,愤愤地瞪了太子一眼,太子视若无睹。
  胤禟忽然抓紧眼前的玉杯,眼看着就要掷向太子,胤禩忙一把按住,道:“九弟,你慢些喝,酒饮多了伤身。”又道:“既然太子爷开了头儿,胤禩不才,也想凑个趣,若是讲得不好,兄弟们多包涵。”
  温文尔雅的胤禩讲笑话,众兄弟的好奇之心不减于听太子殿下说笑,也都全神贯注地听着。
  胤禩道:“这是个山林志里的故事,说的是,百兽之王的老虎,自幼由母驴子哺育长大,情同母子。老虎爱屋及乌,对公驴子也恪守孝道,当做养父般看待。时间长了,百兽都非常敬重公驴子,就上表奏请,既然人间管奶公叫‘阿遮’,理应加封公驴子为‘国遮’或者‘御遮’。老虎欣然同意。后来,公驴就欣欣然地做起了百兽王国的‘国遮’,享尽了荣华富贵。公驴死后,老虎披麻戴孝,亲自把它送至陵寝,哀哀欲绝,百兽见状,忙给公驴上了尊号,就唤做‘弼天抚圣之大国遮’。”
  一语未完,阿哥们笑得前仰后俯,爱听故事的几个小阿哥甚至笑喷了饭,由乳母小心翼翼地揉着肠子。一向大家闺秀做派的福晋们也都掌不住了,纷纷握住帕子,掩口而笑。
  我也笑得直晃,鬓角都松了,忙取下一根珊瑚镂金的钿子抿好了,轻轻地和胤禩咬耳朵,道:“你在家里不正经也就算了,还当着众兄弟耍贫嘴。”胤禩说:“霏儿,我自有分寸。”
  首席上的太子满面愧恼,气得脖颈儿都红了。我才恍然大悟:太子的奶爸凌普,现掌管着内务府,平日里贪赃枉法不提,更兼狐假虎威,对皇亲宗室们作威作福。胤禩这笑话,正暗讽了此事。
  胤禟道:“八哥,平日竟看不出你也是个风趣诙谐之人。来,兄弟敬你一杯!”
  大阿哥胤褆也道:“好笑话只要应了景儿就发笑,八弟,还是你们读书人有才。”
  临桌的裕亲王世子保泰跟风道:“保泰资质鲁钝,若诸位皇兄不嫌弃鄙陋,我也想讲个笑话。”言讫,亦不等大家催请,便娓娓道来:“古时候,有个纨绔子弟,成天风花雪月,坐吃山空。偏偏又读过几年书,知道百善孝为先,便每每曲意迎合父亲,装得和孝子似的。村里的佃户新猎了野物,献给东家。他便道:‘我要以身试毒。’自己先狼吞虎咽了一多半,打着饱嗝说:‘嗯,这肉没问题,可以进献给爹爹了。’家中新做了羹汤,他也必要先尝,名曰:‘老人肠胃虚弱,我须试试冷暖,才放心。’他爹爹新买了几个侍妾,也被他先要过去服侍了几日,说是:‘庶母们年轻,怕不懂怎么侍候父亲,我须身体力行地教导教导。’当地官员趋炎附势,赞他行比一乡,堪称楷模,遂保举了‘孝廉’。此榜一贴,乡人大哗,文人名流们共捐了一幅对子,以为贺礼。联曰:一二三四五六七,孝悌忠信礼义廉。那孝廉也不知好歹,立刻命人挂上了,一个月后,他们家的私塾先生看见了,忍着笑告诉主人,一二三四五六七,就是骂他‘忘八’,至于下联,更是说他无耻。”
  开席前,保泰的父王刚刚见辱于太子,故保泰尚未开口,成年的阿哥们就预感到话里有话。待他说完,众人忌惮太子的威严,皆正襟危坐,闷头不语。小阿哥们听不出言外之意,只是觉得不如之前“公驴子”的故事趣味横生,也乐不起来。方才热闹非凡的宴席蓦地肃静了下来。
  太子胤礽干笑了四五声,威严的眼光逐一扫过每位阿哥,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保泰兄弟的笑话不惹笑嘛,哪个弟弟再来一段儿?”
  无人敢应承。胤禟、胤俄旁若无人地举起杯子,彼此碰了碰盏,来:“来,咱哥儿俩一醉方休!”
  太子以储君的口吻向十五阿哥胤禑道:“胤禑,你来给兄弟们讲个笑话。”
  十五阿哥只是个七八岁的稚童,他诚惶诚恐地回奏:“太子爷,我、我……臣弟想不起来……万望太子恕罪。”
  “那二哥就考考你的学业,经传都启蒙了吧?把《春秋左传》的开篇背给哥哥们听听。”
  “……郑伯克段于鄢……多行不义必自毙,不义不暱,厚将崩……”小十五奶声奶气地背着。
  “古文诘屈聱牙,你可知晓它的意思?”
  十五阿哥搔了搔头皮,恭敬地回话:“师傅们讲,春秋时,郑伯的弟弟段有不臣之心,郑伯一忍再忍,最后除掉了他。所以,做臣子的要恪守臣道,做弟弟的要恭顺兄长。”
  “很好,来人,赏给十五弟一把玉竹折扇。”太子的敲山震虎之意跃然言表,众人惶惶不安,缄口沉默,掩饰地进着膳食。
  我瞥见胤禩用小指沾了点酒渍,不动声色地在椅子扶手上写了个什么字,因他坐在里侧,旁人也未及察觉,只有一直静候胤禩示意的十四阿哥心领神会,目光为之一亮。随即跃跃欲试地说:“太子哥哥,胤祯窃以为十五弟解释的不对。”
  噤若寒蝉的诸人纷纷扭过头去,瞩目于他。
  “哦?”一番弹压之下,竟然又冒出了个楞头青公然顶撞,太子很是不怿。然而十四阿哥毕竟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年,太子也不便翻脸。
  “段固然不弟,有失臣道;可郑伯不孝不悌,史书也是大加贬斥的。胤祯愚见,唯有虞舜才是为人兄长的典范,弟弟有过,不失教诲,劝其从善。若都像郑伯那样刀兵相向,只能是诸侯小霸的做法,不是皇家天子的楷模。”
  “十四弟真有见识!”老大头一个喝彩道。
  “十四弟年纪轻轻的,便有这番胸襟,后生可畏啊!”儒生气质的三阿哥也夸赞道。
  “说的对,春秋无义战,兄弟间兵戎相见,何异禽兽!”表哥道。
  “跟桀纣差不离了!”胤俄补充说。
  “咱们若身处春秋之时,岂不都得掉脑袋啊。幸而生逢盛世,皇阿玛和太子爷都是厚德载物的仁君。”大阿哥胤褆阴阳怪气地道。
  “就是就是!”……
  胤禩反倒一语不发,置身事外似的。当一味燕窝珍酿八宝鸭子上来之后,他甚至用心地夹下一块鸭脯,与我道:“霏儿,你今日用得很少,多吃一点。”我惊疑地看着他,他的眼波中尽是柔和,不见丝毫的涟漪,平静得像个局外人。
  席间的众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地借题发挥,又不时地拍拍小十四的肩膀,送他个如意、扳指、荷包什么的。遭到冷落的十五阿哥愣愣地拿着玉竹扇,委委屈屈地坐着,稚气未脱的小脸上满是失落,无声地抽泣起来。
  太子爷的脸色愈来愈沉,又无由发难,不自在地干坐着,“太子党”的三阿哥、四阿哥陪笑着劝他的酒。其余的阿哥们熟视无睹,自顾自地谈天说地、把酒言欢,五阿哥和七阿哥还被表哥和胤俄灌高了,散席时不得不由内侍们架着起身。
  第二卷:风雨如晦,命途多舛。岁月静好,及尔偕老。 圣心难测
  晚宴时,皇上陪着太后太妃们坐在首席,然后是诸位母妃。今年最引人注目的变化是,宜、惠、荣、德四妃位的旁边新添了一把椅子。
  待几位额娘分别坐在了各自的凤椅上,瞩目望去,姿妍各尽其美:最上首的姑姑,虽已四十二岁的芳华,却风韵依然,似乎时光总是在打磨别人的青春,却如水般的滑过了她的肌肤。耳垂下坠着的三对莲子大小的南珠,璀璨夺目,和长及脚裸的银灰洒朱砂色旗袍相互映衬着,显得她那姣好白皙的面庞愈发的容光焕发。
  “姑姑真好看。”我赞叹地对胤禩道,“都说我长得像姑姑,其实哪有她这般的矜贵大气。”胤禩道:“哦?明明是我的霏儿更加娇俏温婉呢。”
  姑姑身边的德妃娘娘,原也算个中年美人,打扮穿戴亦不可不谓精心妥帖,可叫姑姑这么一边,立刻见了下风。再看惠、荣二妃,都已年近五旬,发髻中掩不住的小半边鱼白,不同的是,荣妃脸上盖着厚厚的脂粉,似乎还在竭力与无情地岁月叫着劲,叫人看着竟有着“刹那芳华”的滑稽感。惠额娘却不加藻饰,素面朝天地打扮着,虽是美人迟暮,却也透着一股子老年贵妇的气韵。
  良妃额娘出来了,坐在了妃位的最后一把椅子上。却是与众人都不同的风韵,她穿戴的首饰远远没有别的皇妃繁冗复杂,反凸显了她本人的丽质,一身墨绿色的杭绸的旗袍,滚边琵琶襟的,一只绿雪寒芳簪子,和耳边的翡翠珠环一同微微摇曳,而她的明眸,犹如两剪秋水般宁静平和,只偶有天上的星光闪烁其间。她整个人更是仿佛一泓碧水般清幽、雅洁、俨然世外之人。她原是低等宫人,上月新册封的良妃,可当她和资历年久的妃娘娘们坐在一起时,却没有一丝的矜持、自卑的神情。那安之若素的样子,让我觉得她无论是坐在卑微的下首,还是至高无上的后座,都不会喜怒形于颜色。
  我不禁跟胤禩耳语:“年轻女子最好便是天然去雕饰,其实上了年纪的又何尝不是?依我看,今日五位母妃,虽各有千秋,还是咱们额娘最美。”我们俩朝额娘们亲密地微笑,姑姑、惠额娘、良额娘也含笑对我们示意,其中,良额娘的眼光尤为关切温情,她脉脉地看着胤禩和我,眉眼间全是欣慰。
  我说:“额娘的气色真好,想必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胤禩的眼中放出前所未有的光彩,道:“霏儿,今儿是我这么些日子来最快活的一天。”我说:“爷,霏儿也很开心呢。”
  快开席了,康熙环视下座,脸上浮现慈爱的神情,道:“弘皙,你怎么能混坐在一干皇孙中,过来,到皇爷爷身边来。”
  七岁的弘皙是太子长子,他正跟大阿哥、三阿哥和五阿哥家的几位堂兄弟掰着拳,听见皇祖父呼唤,忙乐颠颠地溜过去了。
  康熙不等弘皙近前,便亲自离座,将弘皙抱在怀里,道:“乖孙孙,几个月没见,又高了这么多,再过两年,皇爷爷都抱不动咯!”
  宴席中,康熙一直搂着弘皙坐着,祖孙俩其乐融融,小弘皙还不时地夹一块点心喂皇祖,皇上都乐呵呵地吃了。
  我悄悄地看身边的叔伯们,因为皇上暗示寻常皇孙们没有资格和弘皙同坐,三阿哥和五阿哥都坠了颜面,颇有些郁郁,又不能显出来,只好强颜欢笑地进着膳。大阿哥脸上的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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