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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愈来愈不成器了,”福全感叹道:“大阿哥今番揭露弊政,本是好事,可惜他与太子不睦是朝野心照不宣的共识,无形中降低了此次弹劾的信服度,皇上又护短,只怕是有始无终、不了了之的多。”
“伯父所见极是。”
“胤禩啊,你这次可要把持住,不偏不倚,切勿卷入其中才好。”
“嗯,胤禩谨遵伯父的吩咐。”
“昨儿你说老九有些蠢蠢欲动,那你劝住了没?”
“胤禩愚笨,未能说服。”
“他还没对你言听计从?”
“九弟是宜母妃的爱子,他习惯了睥睨我等兄弟,现在能对我敞开心扉、倾心相交,已是难能可贵的了。”胤禩缓缓地开口。福全心下了然:九阿哥骨子里傲气,自然不肯俯首听人号令。
“近来,九弟虽与我往来频繁,可大事的拿捏取舍上往往桀骜不驯,我的话,他听则听矣,实际上还是特立独行。他和太子结下了好些年的恩怨,要他袖手旁边,恐怕不可能。”
“你打算如何?”
“静观其变。也许,九弟真要吃一次亏,才会驯服。”
“好。老九这孩子,能力和才具都有,可惜心高气傲、独往独行,缺乏礼贤下士的气度和统领大局的能力。为帅则不可,为将则有余,若能为你所用,倒是个难得的帮手。”
“侄儿明白。”
大阿哥门人弹劾索额图的奏议,大臣们心知肚明:索额图的背后是胤礽,而胤礽毕竟是当朝二十余年,嫡根正苗的皇太子,于是核实奏议的时候都抱着投鼠忌器的心理。弹劾案在激起了最初的涟漪之后迅速归于平静,如石沉大海不见了下文。
毓庆宫中,胤礽长吁了口气,如释重负道:“外叔公,如何?老大蚍蜉撼树,没好果子吃。”
索额图却远没有侄外孙轻松,老谋深算的他早已嗅出了不寻常的气味,也不点破,先将一折秘奏递与太子,道:“太子爷请看看,这是犬子格尔芬在吏部调查的详细奏报,问题不简单哪!”
太子看毕,脸上浮出一丝冷笑:“老九恨怨我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儿,原以为他不过是个花前月下的公子哥儿,嘴上说说而已,还真刀兵相见了!什么时候寻个机会收拾他,看他还敢不敢放冷箭!”
“太子爷,事情有些不对头。”
“哦?”胤礽问。
“您当初为什么和九阿哥结下了梁子?”索额图反问。
“还不是为个女人?其实胤礽并非好色之徒,丢开手也就算了,奈何这混小子耿耿于怀。”
“当初九阿哥锋芒毕露,咱们忌惮他有不臣之心,才把他的婚事搅黄了。现在回顾,九阿哥竟是个秋后的蚂蚱,没几日蹦跶的。再从他草率跟风来看,也没多大远见。可他不危险,他背后的人危险。”
“谁?老大?那个脓包,癞蛤蟆要吃天鹅肉,痴心妄想。也不瞧瞧自个的手段,何曾是我的对手。”胤礽不屑地道。
“不,老臣所指之人心似山川,深藏不露,实乃真真的危险人物。太子爷想想,您和九阿哥鹬蚌相争了一场,最后得了便宜卖乖的是谁?现在和安王府、裕亲王、汉臣文人走动频繁的又是谁?明明娶了九阿哥的心上人,却能一笑泯恩仇还是谁?”
“老八——?”
“所以说,擒贼先擒王,九阿哥不过是八阿哥的附庸,绣花枕头罢了。咱们何必摆布他?应该抓大放小,重点削弱八爷的羽翼。他想攀高枝,咱们干脆把安王府这棵老树都给连根拔了。”
“妙计!”胤俄心悦诚服地赞道。
索额图是老奸巨猾之人。老安亲王岳乐执政多年,还能没个仇人?果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贝勒诺尼很快便跳将出来,弹劾岳乐在世时执掌宗人府不善。宗人府裁议之后,拟定将岳乐之子:安郡王马尔浑、勤郡王蕴端、僖郡王景熙、固山贝子吴尔占等尽树革爵为闲散宗室。朝野震动。
雪霏每天都以泪洗面。胤禩看似见死不救,其实也是每日忧心忡忡,却苦于不能援手,只好每晚婉言劝解她。
一晚,她哭累了,抽泣着入睡了。胤禩别有一番苦涩在心头,轻轻地抚过她湿润的脸庞、脖子、削肩。手忽然一停:锁骨凸出,明显可感。怎么,半个月光景,霏儿竟瘦得形销骨立,全不似从前那个秾纤均匀的宁馨儿!
梦里的雪霏喃喃自语:“郭罗妈妈,妈妈……”睫毛上似乎还挂着泪珠,胤禩心疼地搂过她,心里默念:“霏儿,很快就会没事的。只此一回,我发誓不会再让你受委屈。”复又握紧了拳头:“我绝非无情无义,只是,现在出手正中奸人下怀。上上之选应以静制动,等对方得寸进尺的时候再出手。届时,攻守之势相异,以皇阿玛的圣明,自然明白他们在徇私迫害,而我们光明磊落……霏儿,多忍几日,就几日,好吗?”
果然,墙倒众人推,反安亲王的势力借机落井下石,进而奏请削去岳乐的亲王爵位和谥号。终于激起了朝野正直之士的不平,宗室们也很有兔死狐悲之感,只是敢怒不敢言。
胤禩知道,出手的时机到了。
于是,他先是请伯父福全出面保奏,接着,又亲自跪求。皇上不动声色地听任他跪了一个时辰,直到外面下起了倾盆大雨,才唤他进殿。
“你要保奏你媳妇的娘家?”
“不,儿臣保奏的是功勋卓著、辅弼两朝的功臣。大道之行,天下为公。胤禩保奏安亲王一家,是出于公心,所谓内举不避亲。”胤禩不卑不亢地说。
“既如此,你为何迟迟前来?”
“诺尼贝勒的弹劾奏议证据确凿,无可非议。胤禩虽为安王家女婿,亦不能枉法徇私。然而,凡事皆有度,故安亲王犯的是小错,稍加惩戒则可,接连削爵削谥则太过,恐怕寒了天下有功之臣的忠心,也伤了皇阿玛一代仁君的盛德。”
康熙未置一词,可欣慰与赞赏之色却难以掩饰。片刻,朱批的上谕下来了:马尔浑的郡王爵位不变,蕴端降封为贝子,景熙和吴尔占降封镇国公。安亲王的身前身后事,到此为止,不得复议。
离开皇宫,胤禩不顾暴雨,飞马还家。“霏儿,我回来了,一切都过去了!”
然而,踏足家门的一刻,他才明白,噩运刚刚开始。
第二卷:风雨如晦,命途多舛。岁月静好,及尔偕老。 流萤
作者有话要说:有文友抗议99太惨,应其要求,增加胤禟的戏份。胤禩去丰台赴任的次日,恰巧是端阳节。
傍晚,表哥遣人送来一纸花笺,上面是秀逸的赵体小楷:
兄禟谨奉:
小妹:兄之新园甫就,绿苔幽兰、水榭池台俱全。今夕白露暧空,素月流天,乃清兰路,肃桂苑,冀小妹屈驾共游其间,芳酒登,鸣琴荐,共赏霁月。同游者:五哥、十弟伉俪及愚兄矣。拜启。
我不禁莞尔,梳洗之后,嬷嬷道:“格格,您怀着孩子,还是佩玉饰好,宁心养气,安胎定神。”遂挑了个翠镶碧玺扁方,插了支羊脂玉的蝴蝶簪,手腕环着当年孝懿皇后赏赐的翡翠嵌金佛手串。
表哥家就在右邻,须臾便至。新盖的园子里有瑶阶玉池,林挺佳木,只可惜暮色苍茫,看不甚清。
酒宴就摆在小湖边的紫槐树下。果品菜蔬俱是上佳的:西湖粉藕、惠州鲜荔、湖州粽子、金陵艾草凉团、绍兴花雕兑的雄黄酒。湖畔,几梭龙舟上坐着素衣的江南女子,低低地吟唱着苏州评弹。
我和五福晋他塔拉氏以及乌日娜闲话家常,左等右等不见凡姝。便问:“表哥,凡姝怎么还不出来?”
表哥道:“她兄弟明日娶亲,回娘家帮衬了。”
五阿哥胤祺和十阿哥胤俄轮番地敬酒,胤俄指着湖心处由太湖石堆砌而成的假山道:“这假山怎么建在了水中央?”
表哥不在意地说:“花园是门人规划设计的,谁知道他们做什么想头。”
酒宴过后,大家告辞回府。而我先前去水边采艾草、菖蒲时褪下过翡翠手串,不知何故找不着了。侍女们一径地打着灯笼沿着湖岸寻,我立在紫槐树下等候着。
“霏儿。”表哥在身后唤道。我一回眸,却见他身着汉人的衣裳,以簪缨银翼的玉冠束发,带穿着月白色的翟纹攒花丝袍,腰间系着碧玉紫金带,活脱脱的一个翩翩佳公子。他从容自若地上前,递上翡翠手串,双目朗朗地看向我。
“表哥你扮什么古怪呢?”我看着他的装束,糊里糊涂的。
“带你去个好地方。”
跨上兰舟,船夫无需吩咐便缓缓划起了桨。静寂的星辉下,水面斑驳,星月倒映其间,有如碎银。表哥独立在船边,背向我,什么也不说。沿着河岸,低垂的柳枝不时地拂过脸庞,酥酥痒痒的。我一手拨着沁凉凉的湖水,一手持着象牙烟罗罗扇,说:“枝上柳绵吹,绿水人家绕。表哥,你的新园子果真别致。”“这园子的妙境你还没见着呢!”表哥道。
船渐渐划向湖中央,我第一次看清了那座假山:怪石嶙峋的,却有个六尺来高的洞口,洞顶垂下若干葛藤枝蔓来。我说:“可惜假山竖在湖心,非得乘舟才得近观,不甚方便呢。”
“湖心自有湖心的妙处。”表哥神秘兮兮地卖关子。
我了无头绪,只听得表哥又说:“快下雨了,你往船中间坐坐吧。”旋即走向船头,撑开船顶的竹雨篷。我惊异地抬头仰视,漫天繁星,月色澄清,哪有一丝乌云?却还是依着他的吩咐,挪到了舟心。
船驶近了乱石堆砌的假山,一片黑黢黢中,几名侍卫恭候于假山西侧,奋力扳转着什么。顿时,涧水从太湖石倾泻而下,如漱玉连珠一般,潺湲流挂。我惊奇不已:“表哥,这是……这是飞瀑么?你怎么想出来的?”
“不是我,是葡萄牙国的穆景远教士设计的,说是叫做‘喷泉’。”
我说:“他也为霏儿画过小像呢,没想还是位巧匠。”
表哥有些发窘,顿了顿,继续道:“这喷泉在十二个时辰内分别由不同的兽首吐水。此刻约莫巳时,该是蛇首了。”我举目仰望,果然看见一对蛇首铜像立于洞顶,源源不断地往下喷水。正待赞叹,却见洞内隐隐烛光,隔着水帘,恍若雾里看花,朦胧可爱。
船竟然不避水帘,径直向飞瀑间划去。“坐好了——”表哥提醒道,一边稳稳地攥住我的削肩。我怕得闭紧双眼,手攀着表哥的胳膊,只听得瀑布噼噼啪啪,直坠雨篷,飞洒四溅,满目尽是迸溅的水珠。震得小舟猛地下沉了一两尺,船身摇摆不定,幸而很快便穿过了水帘,进入假山之内。
洞内已然烛光璀璨,曳曳生辉。石壁上一行赭褐色篆书:别有洞天。
我惊喜莫名地四望,山洞的另一头,数只画舫齐发,朝我们靠拢过来。画舫内先是昏昧一片,继而灯火大亮,照见华美的锦帆与雕花的窗棂。
进洞之时溅着了水,加之洞内凉气袭人,我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表哥道:“来人,服侍格格换身干净衣裳。”
很快便有侍女从别的小舟上过来,搀我进入舱内,舱内尽是绮罗衣衫,却皆为汉装,我迟疑了片刻,毕竟耐不得寒凉,遂拣了一套:乳色的披肩薄衫,两襟粉荷色流苏华美轻盈,黄衫映衬得肌肤莹如白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