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节阅读9
r 子虞暗暗焦急,樊睿定面容依然镇定,甚至还轻笑出声:“危险我遇到不少次,却唯独这次最具名士风流,危难中还能搂着佳人。”
子虞没有他这般轻松,苦笑了一下,道:“殿下只要放下我,自可以脱身。”
樊睿定眉一挑,声音变地冰冷:“我可没有扔下女人以求平安的习惯。”话音刚落,他一个转身拐向左边的道口。
“我们有救了。”
子虞被他带着东逃西窜,早已是头昏眼花,听到有救了,强打起精神,一晃之间看见前面有一户朱漆大门的人家,一个小厮牵着匹马,旁边还站着个穿锦缎衣裳的胖子。
樊睿定飞身跃到他们面前,不顾两人目瞪口呆,伸手在小厮脖后一击,抢过马套上的缰绳,翻身上马。子虞坐在他的身前,慌忙中抓住他的腰带,一个剧烈颠簸,马扬蹄向前奔去。
“抢……抢马……”
身后一声凄厉的叫喊,子虞往后望去,那十来个黑衣人还不放弃地追着,却被拉开距离。他们忽然举起手,露出手碗上的褐色袖箭。
子虞骤然生出寒意,对樊睿定喊道:“他们有袖箭。”
樊睿定微怔,将子虞的头压低,说道:“你抓紧了。”一夹马腹,冲了出去。
耳边传来嗖嗖的破空声,仿佛是划破空间的利剑追来,子虞摒住呼吸,紧紧抓着樊睿定,脑海中乱成一团,两根短箭几乎擦着她的头发飞过,她惊地冷汗渗了出来,贴着她的衣衫,凉意透过衣衫漫进她的身子。
樊睿定轻哼了一声,再次加速,终于将黑衣人远远扔在了身后。
子虞高悬的心终于渐渐平定。三月的风还带着寒意,扑到脸上犹如小刀,她半低着头,眼中景物如飞,不知过了多久,灰墙白瓦便从视线中消失,马儿撒蹄,所到之处人烟越见稀少。
“殿下……”子虞刚张嘴就灌了一口冷风,寒气直窜进心肺,让她的话语支离破碎,“殿下,跑……远了。”
樊睿定毫无反应,似是没有听她说的话。子虞无奈只好再提醒一次,可他依然不作反应。
心中满是疑惑,子虞转头去看,第一眼入目的是他棱角分明的下颌,如刀斧凿出。偏他此刻紧抿双唇,眉宇深锁,而额际竟滑落豆大的汗珠,似乎在强忍什么。
她见他眸中黯然,终于察觉到不对劲,顾不上避讳,伸手抓住他的臂膀:“殿下怎么了?”
“你……”他咬牙说道,似乎短短几个字就费尽了力气,“找个地方……避避。”他抓紧缰绳,马律律直叫,骤然在一个僻静的密林旁停了下来。
马儿停地突然,子虞控制不住身体,一头扎进樊睿定的怀中,还未等她回神,他的身躯就这样直挺挺地翻落下马。她惶然一惊,伸手去抓,却远不及力,反而被一同带落下马,嘣地一声摔在地上。
跌落下马,子虞感到四肢酸麻,却不怎么疼痛,张眼一看,樊睿定垫在身下。
“殿下!”她慌忙起身,忽然发现他紧闭双目,似已失去知觉。心道不好,勉力想去扶起他,手搭上他的肩膀,摸到黏黏的液体,抬手一看,竟是鲜红的血渍。
“殿下!殿下!”子虞慌了手脚,叫唤的声音亦有些颤抖,“快醒醒!”
樊睿定依旧躺着。
见他如此模样,子虞又惊又慌,一时心灰意冷,双手像是没了放处,紧攥着樊睿定的衣袖,几乎要撕下一角来。
“殿下!”她不死心地呼唤,换来的却是一旁密林中的簌簌风响。
子虞茫然地跪在一旁,努力睁大眼看着不动的樊睿定,她恍惚地想,他不会已经死了吧。这念头才从脑中闪过,她就觉得自己的心似乎突然肿胀起来,撑地胸口不能呼吸,轻轻一喘,眼泪已无声无息地滴落。
她视线模糊地环顾四周,密林旁的小道上一个人影都没有,仿佛茫茫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个。
怎么会这样?父亲、母亲、二哥、三姐都死了,她和文嫣生生分离……
就连这个刚才救她的北国皇子,也抛下她一人面对这个陌生的世界。
在回想的一瞬间,她失去了控制力,放声哭泣了出来,那些在囚室里的压抑,和文嫣在宫中如履薄冰的小心,随公主远赴北国的茫然,像一锅五味陈杂的汤,她一口含在嘴里,现在才真正品出味来。
她哭地伤心,手无力地垂下,碰到樊睿定的手臂,暖暖的还有温热。她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还没有死。慌忙上前,扶起樊睿定,仔细察看他左肩上的伤口——伤口极细小,如果不是有血冒出来,几乎让人发现不了。从位置来看,正是刚才黑衣人所发的袖箭造成的。
哭过之后子虞渐渐冷静,她想起以前曾听父亲说过,这样小的袖箭杀伤力并不大,如果要用它来对付敌人,通常上面会涂上毒。
这里地处陌生,她不懂医术,真是一筹莫展。
刚才被樊睿定抢来的马儿跑到密林边吃嫩草,子虞看了一眼,心中一动,跑过去拉住马上缰绳,想将它拖过来,谁知这马毫不理睬,甩甩头不理她。
子虞心中焦急,心想只有靠这匹马才能将樊睿定带走,坚决不肯松手,双手拉紧缰绳。就在两者对峙不下的时候。密林中桫椤桫椤的有脚步声走近。
来的是一个布衣青年,身旁跟着个模样伶俐的女孩。子虞拉不动马,只好向那布衣青年青年央求道:“这位大哥,请你帮个忙……”
那个小女孩瞧见她的窘态,嘻嘻一笑。布衣青年却很爽快走来接过缰绳,在马臀上轻轻拍了两下,那马儿乖乖就抬起头来仍他牵走。
当布衣青年把马牵到樊睿定身旁时,脸上有些惊疑,问道:“姑娘,你们可是遇上了贼寇?”
子虞点点头:“我……大哥受了伤,我想带他回去找大夫。”
青年的眼神中露出同情,说道:“姑娘不是碧丝城的人吧,这里自从金河大败后多了许多贼寇之流,他们往往在城郊行凶劫财,现在天色不早,你一个姑娘家带着伤重昏迷的病人,只怕路上不安全。”
子虞皱起眉,踌躇不安。樊睿定是北帝的长子,身份不同一般,现在也不知伤地如何,无论是拖延伤势导致他有个差错或者因为在路上碰到贼寇害他伤上加伤,她都有推托不了的责任,就是公主也保不住她。想到这些,子虞更觉得为难。
她忽然感到袖子抖了抖,原来是那个小女孩扯着她的袖子摇摆:“姐姐不要急,我哥哥会看病哦。”
子虞惊喜地望向布衣青年,他已经扶起樊睿定的身体,仔细地察看伤口,听到自己妹妹的说话,抬头憨厚地一笑:“姑娘不用急,你兄长的伤只有这肩膀一处,不碍事,等会将袖箭取出就是。”
“可是,”子虞问,“只有这一处伤他怎么会昏迷,是不是箭上有……”
“!”布衣青年接口道,“看来伤你们的人并不是想夺你们的性命。所以他中了一箭就迷晕了。”
子虞高悬的心终于落定,唇畔漾开淡淡笑容。那小女孩抬起头来说道:“姐姐,你们今晚可以在我家睡。”布衣青年也道:“姑娘如果不嫌弃可以我家留一晚。”
子虞正愁没有地方可以稍作休憩,眼睛有些发酸,点头道:“多谢。”
青年把樊睿定抗上马背,一行三人牵着马顺着密林旁的小道走去。
转过几个弯,才来到一个小山丘下,春意朦胧,一棵老槐绿荫如盖,掩着半边茅屋,如丽质天生的少女半遮容颜,山丘后,日隐西山,浓霞似锦,把那一屋一树都拢在浅淡的微光中,更添色彩。
只一眼,就瞧地子虞出了神,这样恬静如画的地方,真如画中一般。
“姐姐,这就是我家。”小女孩说着,笑靥如花绽放。
布衣青年将樊睿定抬进屋中,子虞忙跟了进去。青年见了,劝道:“等会把那袖箭取出来时会见血,你不如避一壁。”
子虞轻摇头:“不妨事,我总要亲眼看着才安心。”
青年也不再劝,而是到柜子旁取出个药箱,闲谈似的提起:“姑娘是和兄长行商经过此地吗?”
子虞坐在木椅上,转头四顾,发现屋中物什甚少,似乎处境并不好,眸光一转,随口应道:“正是这样。”
青年拿出一把如指长的薄刀,放在火上煨烤片刻,坐到床边,似乎为了不让子虞见到血色,他用身子挡住床的大半。
子虞有些紧张地凝视着他的动作,并不见如何动,就听见那青年沉声道:“好了!”一小支带着血的袖箭被他扔到一块白布上,顿时如一朵血花盛开般染红。
青年又用些金疮药为樊睿定包扎稳妥,回头对着子虞笑道:“你兄长身体不错,明日清晨就能醒过来了。”
子虞只一个劲地称谢,布衣青年倒显得不好意思起来,连连摆手。
那个小女孩极为乖巧,为子虞打来一盆水梳洗。子虞映水一照,发现自己鬓发凌乱,不知从马上摔倒时蹭到什么,脸上好大一片污垢,如疯妇一般。看到这个模样,她自己也吓了一跳,连忙重整发髻,梳洗一番。
等她再次出房,外屋已备好了饭菜,点着一盏豆油灯,灯火朦胧。
布衣青年招待子虞:“姑娘请快来坐。”这一转头瞧见她的模样,微一怔,神色稍显迷离。
小女孩嚷道:“姐姐,原来你这样漂亮。”
子虞浅浅一笑,便在桌旁的座位坐了下来。
桌上只摆着两道菜,做地粗糙,油味也不足,子虞见这家中摆设已知清贫,想不到竟到如此地步。
小女孩夹了几根菜放到子虞的碗中,说道:“姐姐吃这个,是我从林子里采的,可香啦。”
青年道:“家中贫寒,也没有好东西招待姑娘,让你见笑了。”
子虞摇头:“你们救我已是天大的恩惠,”她想了想,从头上拿下玉簪,递给青年,“这是我兄长的诊金。”
青年眉头皱紧,道:“不过举手之劳,怎么可以收这么贵重的谢礼,姑娘请收回吧。”
“比起救命之恩,这个玉簪怎么称得上贵重。”子虞笑道。青年还是执意不收,子虞转手将玉簪插在小女孩的头上,说道:“要是你们不要这微薄的东西,我大哥醒来必然心里不安的。”青年一叹,不再推辞。
晚饭后,小女孩一直跟在子虞的身后,如影子般,缠着她说故事。子虞见她伶俐可爱,想起了文嫣小时候也是这般,心中一软,挑了些宫里的故事说给她听。
女孩听地出神,回头对哥哥说道:“哥哥听到没,姐姐原来是住在天宫里的。”
子虞脸一红,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过了半晌才问:“这里只有你们兄妹居住吗?”
青年点头:“本来还有我爹,但是在金河之战时,他随军行医,音讯全无,只剩下我和妹妹了。”
听到金河之战,子虞心猛地一跳,神色复杂。
那青年又道:“受金河一战牵连的也并非只有我们一家,这碧丝城原先也没有这样乱,自从战乱后就多了许多匪人,有些还是战场上的逃兵,不敢回去受罚,只好成了流寇。”
子虞亦想起战败后全家近百口人全部送命,眸中一暗,沉吟不语。
接下来的谈话东拉西扯,显得索然无味。
到了夜间,子虞与小女孩同睡一室,本还有些不习惯,身子偏累极,一沾枕就熟睡了。
醒来已是天明,她梳洗后立刻跑到后室,樊睿定面容平静地躺着,似乎还在沉睡。
子虞仔细地观察他的脸色,发现并无不妥,轻轻叹了口气。
她才叹完,樊睿定蓦地睁开眼,看了看她,问道:“这里是哪里?”
“是碧丝城郊的一户人家,”子虞见他醒来,不由高兴,眉眼盈盈如月。
樊睿定动了动手臂,发现肩膀稍有些痛,剑眉微折,抬起眼看着子虞,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语气温和,说道:“昨天我似乎听见你哭了?”
子虞讶然,心道,那时他不是昏迷了吗?她睁圆了眼,想起昨日的痛哭,感到羞赧,脸上微红。
樊睿定瞳眸幽深,掀起唇角,露出一丝笑容:“你该不会以为我死了,所以才痛哭出声吧?”
他的口气有几分玩味也有几分调笑。这让子虞想起他那日变着法的盘问,心里一沉,淡然道:“殿下是洪福齐天,怎么会有意外,昨日是奴婢失仪了。”
樊睿定表情微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