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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一身灰扑扑的衣服,远远看去是一个年轻的宦官。他躲在石山后张望,行迹鬼祟。
  子虞命宫女前去查看。
  宫女一脸仓皇地领着人走回来,待看清对方,子虞惊讶不已:“殿下怎么这样打扮?”
  睿绎穿的并不是宦官的衣服,只是一件灰色的圆领袍衫。不仔细看,便容易混淆过去。他泰然自若地笑道:“娘娘今日好兴致。”
  子虞好笑地瞅着他:“殿下是在躲人吧?”
  没有绕过这个话题,睿绎摇头笑了笑,索性就坐在子虞对面的石上,吁了口气:“原来娘娘都知道了。”
  子虞自然知道,宫里早已传遍,那还是发生在六月时,镇军大将军窦衍奉旨携女进京。原本就是带着女儿前来相看,窦衍进京后第一件事就是入宫觐见。当时睿绎堕马受伤未愈,整日躺在榻上。窦衍请求皇帝要求见三殿下一面,皇帝允了。
  这一面并不愉快。窦衍行伍出生,见到睿绎病恹恹的样子,深为女儿未来担忧。
  睿绎也感到烦恼,未来的岳丈性子鲁直,刚正不阿,讲起道理来长篇大论,让人生厌。
  窦衍回家后思索了一夜,第二日向皇帝自荐为三皇子师,教授武艺健体。他态度坚决,大有皇帝不答应,就长跪在永延宫外的架势。这种性子是帝王都会感到头疼的那种。于是他隔三差五就要入宫一次教授睿绎武艺。
  “冷落未来岳丈不是明智之举。”子虞取笑道。
  睿绎闻言,满不在乎的脸上也不由有些怅叹。子虞连忙转移话题:“窦家的小姐如何?”
  “见过一面。”睿绎平静无波地回道。
  没有赞誉,就是不满意。子虞有些同情地看着他——费尽心思得来的,也许并不是自己想要的。
  他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看了一眼,只觉得她眸含秋水,柔欲醉人,心头不禁颤了一颤,脱口说道:“我不喜欢她那样的。”
  子虞笑道:“哪样的?”
  睿绎接不上话,是模样不好,还是性格不好,他心里也没有具印象,只是第一次见面时,心里隐约浮现一个念头,不是他想的那样。可具体是什么样,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第一次在寿安殿,宫女为她奉茶,她摔了茶瓯。”他说了另一件让他不满的事。
  子虞怔了怔:“怎么会?”
  睿绎漫不经心地说:“谁知道她是怎么想。”他的表情平静如水,子虞微微不安,有心开解,又找不到好的说辞。
  竹桥那边远远传来寻人的呼声。睿绎倏然站起身,捋捋袍角,急匆匆告辞离去。
  子虞回宫后总放心不下这件事。
  婚事是她帮睿绎从皇帝那里求来,若是得个凄凉的结局,不知会落下什么样的埋怨。
  宫女很快打听来前因后果。
  是一个在宫中并不稀奇的故事:睿绎的宫中有一个宫女,叫知怡。是文媛在世时就安排在睿绎身边照顾饮食起居,深受母子两人的宠信。窦衍带女儿入宫的那日,她也随睿绎一起去了寿安殿,并为自己未来的女主人奉茶。
  窦小姐兴许在入宫前就打听了睿绎的情况,没有给这个最亲近睿绎的宫女好脸色,故意打翻了她奉的茶。
  子虞听了之后,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件事:“我记得,三殿下因为宠信一个宫女,被皇后娘娘责罚?”
  歆儿道:“正是这个知怡。宫里都说,三殿下开府后,后苑必有她一席之地。”
  子虞又问:“为人如何?”
  “是文媛娘娘留下的旧人,殿下的宫中大都听她调度,井井有条,宫人大都说她贤能。”
  子虞沉默不语。
  秀蝉见了,揣摩起她的心思:“难道娘娘觉得有什么不对?”
  子虞缓缓说道:“只是觉得不合常理,窦家的小姐,第一次入宫就对殿下亲近的人发难,会不会太着急了些?”
  歆儿闻言不由笑了:“或许和窦将军一样,是个火爆的直性子。”
  子虞敛容道:“这么多入宫觐见的命妇,还真没见过一个行事如此恣意的。”
  秀蝉和歆儿对视了一眼,大约有点明白子虞的意思:“娘娘是说,并非是窦小姐蓄意立威?”
  对于没有把握的事,子虞从不把话说满,缓缓一笑道:“再看看吧。”
  过了几天,殷美人来子虞的宫中闲话。子虞知道她另有消息来源,仔细打听了知怡和窦小姐的为人。与歆儿猜想的截然相反,大概是因为父亲性子太过厉害,窦小姐是个文静腼腆的人,在京中显贵中交往,极容易羞涩脸红。
  子虞心中有了底,过了两日将睿绎请来。
  “有一场好戏请殿下来观赏,可无论演得好还是演砸了,殿下都不可出声。”子虞笑着同他说。
  睿绎不知她的意图,乖觉地回道:“一切都听娘娘的吩咐。”子虞不放心,再三和他确认:“无论发生了什么情况,殿下不能现身出声,事后我会和你交代明白。”睿绎笑着点头:“好,好,娘娘说了算。”
  宫人们摆出漆画屏风,睿绎就坐在后面。
  子虞在胡床上坐了没有多久,秀蝉就引着一个穿浅绿衣裙的宫女进殿来。
  那宫女脸庞白净,秀丽端庄,一边跪地行礼一边说:“含元宫知怡叩见娘娘。”
  子虞道:“你就是知怡?听说含元宫由你打理地很好?”
  知怡谦恭道:“本是奴婢的本分,娘娘过奖了。”
  子虞浅笑道:“抬起头,我不喜欢和看不到表情的人说话。”
  知怡立刻听话地抬头,正好是让子虞能看到的角度,举止有度,大方利落。子虞看着她觉得眼熟,想了片刻,开口说道:“听说窦家小姐入宫时,打翻了你献的茶?”
  知怡怔忪了一下,立刻说:“不,不,那茶是我打翻的。”
  “可我听说的不是这样,”子虞道,“都说是窦小姐故意这么做。”
  “他人穿凿附会,不明详情才会这么说,都是奴婢的错,头一次见窦小姐,一时紧张才会手足无措。”知怡急忙辩驳,脸色雪白,眼中有盈盈泪泽。
  子虞看着她可怜的样子,慢慢说道:“婚事已定,日后完婚后三殿下要离宫开府,身边需要妥帖服侍的人,我听说窦将军对你不满,以后你就不用跟随三殿下了,留在宫中任职吧。”
  知怡愣了一霎,猛地仰头,目光满是不可置信,哆嗦道:“可……可是殿下的身边一直是我打理的,开府之后,身边若是没有用惯的人……”
  “偌大的皇宫,难道还找不出一个能服侍的?”子虞轻慢地一笑,“好了,你下去吧。”
  秀蝉上前欲扶起知怡,却被她一把推开,高声喊道:“娘娘,奴婢有隐情。”
  子虞闻言,蹙了下眉头:“哦?”
  “确有隐情,”知怡跪行两步,落下眼泪,颤着声音说道:“若不是窦小姐突然把手松了,奴婢决不会打翻茶瓯,请娘娘明鉴。”说完,她开始小声地哭泣。
  幽静的大殿里回荡着她的哭声,清晰而分明,她哭了好一阵,不见任何回应,心里急得如擂鼓一般,不禁抬头看去。
  子虞高坐殿上,姿态安适,目光居高临下,仿佛看戏一般。她顿时觉得两颊不受控制地臊红,双唇抖索:“娘娘……”
  正文 第三十六章(六)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2-2-11 10:15:43 本章字数:3238
  “你一定觉得很委屈,”子虞轻言细语地说道,“你刚才说是自己打翻,现在又说是窦小姐的错,我该信哪一种?”
  知怡心慌意乱,伏低了身体:“窦小姐是未来王妃,奴婢卑贱之身,岂能在背后排揎。请娘娘体谅奴婢的苦衷。”
  子虞哂道:“这么说来,宫人那些穿凿附会的言论,并非空穴来风了?”
  “绝不是奴婢说的。”知怡泣道。
  子虞冷冷哼声:“莫非你把别人都当成了傻子?还是你觉得自己的手段足够高明?”知怡惊恐地瞪大眼,鼻翼翕动。子虞坐直了身体,脸色冰冷:“你自己打翻茶瓯,回头来对宫人说是窦小姐故意为之,宫人人云亦云,传到殿下的耳中,对新王妃心添嫌隙。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你还要我说出来吗?”
  知怡如遭雷亟,连连叩首:“我没有说过,确实没有说过, 娘娘若是不信,可召宫人前来问询。”
  子虞嗤之以鼻:“何必需要你说出口,只需要透露些许暗示,故事就会自然成形。宫中生活了多年,恐怕这个方法你已经驾轻就熟。”
  “啊……”知怡满眼惊惶,喉中挤压出不明所以的悲鸣,整个身体瘫软在地,“我,我不是……”
  子虞见状冷笑:“多说多错,你要想清楚了再开口。”
  知怡已经神魂失守,挣扎着跪直身体,哀声哭泣:“娘娘,是我错了,求娘娘责罚。”砰砰砰地叩头,不过片刻,额头已经一片红紫。
  子虞转头向屏风后望了一眼,睿绎的半张侧脸,线条生硬,唇抿成一条线,面色冷峻。她不由叹了口气,看着知怡狼狈的模样,生出怜悯,冷淡地笑了一下:“责罚什么,说到底不过一碗茶,回去吧。”
  知怡不敢置信,还要叩头,被秀蝉一把拉住:“娘娘都许你走了,还留着做什么?”知怡茫然地应声,脚步跌跌撞撞地往外而去,全无来时的风度,一直走到步寿宫外,感到死里逃生,微微缓过气,这才发现衣衫已被冷汗浸透。
  宫女们撤去屏风,窗格上透入一缕缕金色的日光,映在他的脸上,淡淡黑色琥珀般的双眸,显得有些无神,隐藏着震惊,失望,疑惑等沉沉的思绪。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睿绎侧过脸,不可置信地问。
  子虞柔声说:“她是你身边最亲信的人,她不想失去这个地位。”
  睿绎神色漠然:“所以就对我撒了谎?”
  “她没有对你说过谎话,不是吗?”子虞笑笑,“至始至终,将事情告诉你的都是别人。她做的很高明,无人可以指责,也没有证据可以验证,如果她能再坚强一些,刚才咬牙不认,我也拿她没有办法。”
  “娘娘,”睿绎黯然道,“为什么你能把背叛说的如此轻松?”
  “我已经历了太多,殿下。比较起来,这样一个小小的谎言,唯一被伤害的,是你的新王妃,又怎么能称之为背叛呢?”子虞平静地说道。
  睿绎定定地看着她,忽然讽刺地一笑:“看来,娘娘比我更了解她。”
  “知事难,知人更难,”子虞道,“尤其是宫中的人,要想了解他们,就不能相信他们的言辞,因为他们的言辞,即使是刀剑上也含着蜜糖,你要看他们周围的事,发生了什么,就一目了然。”
  “我曾经以为,”睿绎失望地说,“她是我母亲留下的人,会对我忠心耿耿。”
  “他们都是人。”子虞略带怜意地看着他,这一刻让她感到一种怀念,仿佛是她第一次窥视宫廷面纱下真相的心情,她转过头,目光透过他,看向皇宫更远的地方,“是人就会有私心,不仅是私心,还有野心、坏心、真心……殿下,人的心是很宽广的,到底藏了多少心,恐怕连自己都无法知道。”
  睿绎的婚期很快被定了下来,钦天监连夜算出最好的日子,定在来年的四月,剩下有半年多的时间,正适合准备一场婚嫁。
  皇帝对此感到满意,中秋宫宴也变得非常热闹。
  有被皇帝邀请的窦将军父女,还有被子虞邀请的郇国公夫妇。目的明确的宴会气氛融洽,连皇后微恙缺席也被人刻意忽略。
  因为生病而无法出席的人,皇后是第二个。
  还有一个是年迈的倪相。这位三代老臣忽然在一个秋寒的早晨昏倒在地,醒来后,唇角抽搐,半个身体无法动弹。宰相夫人立刻进宫求见了皇后。皇帝闻讯后派了三位太医出宫问诊。三位太医恰巧出自不同学派,诊断后的结果也各不相同。有说“内伤积损”,也有主张“中风偏枯”。唯一能达成共识的,是对病情很不看好。
  倪相作为宣王的姻亲,太子的老师,一直以来都是皇后在朝堂最大的依靠。突然之间,倪相重病,皇后圣前失宠,延平郡王至今还在养伤,中秋宫宴上突然冒出了这么多新面孔。宣王突然觉得,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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