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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们便回衙门吧。”老陶道,“昨日少爷睡得早,还未等金师爷回禀呢。”
  陶墨想起晚风的命案,一下站起,“啊!差点忘了,我们快走吧。”
  顾射施施然地问道:“是昨日提的案子?”陶墨将命案通知旖雨时,他也在场。
  陶墨道:“正是。不知邻县县令是否已经着手调查了。”
  顾射想了想道:“我与你同去。”
  老陶回绝道:“办差之地,顾公子出入恐怕多有不便。”
  顾射不言不语,只是看着陶墨。
  陶墨当即道:“顾公子也不是外人。”
  老陶一怔。
  一直不咸不淡的顾射脸上也露出几分兴味来。
  陶墨补救道:“我是说,这件事顾公子也已经知道了,也许能给些意见。也不算是……完全不相干的人。不如一同去县衙坐坐?”
  顾射道:“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老陶突然后悔万分。也许昨天用顾射对付旖雨就是最大的错误。他想到一句俗语——请神容易送神难。
  一行人至县衙,金师爷果然在书房。他看到顾射心中一惊,但他在官场打滚多年,早已练就一身面不改色的本事,因此只是不失热情地打了个招呼,转而向陶墨说起移交之事。
  那邻县县令听说出了命案,原本不想接的。奈何金师爷早有准备,各种公文备得齐全,县令推脱几次都绕不过去,只好应承下来。
  陶墨疑惑道:“那县令为何要推脱?”
  金师爷道:“死者中的是箭伤。伤他的不是江湖中人,就是有权有势之人的护院,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易得罪啊。”
  老陶道:“为何不会是猎户?”
  金师爷道:“猎户的箭头不会这样小巧精致。死者身上的那支箭上原本刻着字,只是被人刨去了,想必是订做的。”
  陶墨道:“谋杀?”
  老陶道:“说不定不但是谋杀,还是追杀。”
  陶墨听得心里头一阵阵发凉,“为何?”
  老陶道:“普通劫匪的箭绝对不会这样精致,更不会在上面刻字。道上喊得出名号的绿林人物倒是会在箭上刻字,但绝对不会在事发之时匆匆刮了去。所以,晚风虽然失了行李,看似被打劫,但事实上被劫的可能性并不大。”
  金师爷听得频频点头,“正是如此。”
  陶墨道:“若是谋杀,又为何要谋杀他?”
  金师爷见他发愁,宽慰道:“此事既然已经移交邻县,东家便等好消息便是。”
  老陶倒没他这般乐观,就他适才所说,那邻县的县官本不欲承接此案,怕就算被迫接下,也只会敷衍了事。看来此事还需要动用魔教的势力暗中调查。幸好这次回去,明尊将谈阳县与附近几处的事务交给他负责,以示尽释前嫌,这样他也不必像当年那样,又要藏头缩尾,不敢出手,又身边无人派遣,须事事亲为。
  一直旁听的郝果子突然冒出一句,“我还是觉得此事与旖雨脱不了关系。他昨天说的话,遮遮掩掩的。”
  顾小甲难得认同道:“昨天他是故意调开身边的那个小厮,说不定是怕他说漏了嘴。”
  陶墨听了一圈的意见,发现独独顾射未曾开口,不由看向他。
  顾射挑眉道:“与你何干?”
  陶墨一怔,还待再说,便见他已经转身朝书桌走去。
  其实顾射这种态度老陶也十分欣赏。在他看来,那个旖雨和晚风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的死活本就与他们无关。但是当初发生的种种总让他心头不安,怕若真与那些人有牵连,让那些人追踪至此知道陶墨所在,会萌生斩草除根的想法,所以不得不小心为上。
  “你的字?”顾射突然问。
  陶墨一愣,猛然想起桌上还放着几张字,是当初临摹顾射所书的“速审”二字,不由面上一红道:“我,我闲来无事写写。”
  顾射道:“磨墨。”
  郝果子眉头一皱,正要说什么,就被顾小甲拉住道:“你还没带我逛过县衙呢。”
  “县衙有什么好逛的?”郝果子想挣脱他的手,不想被越来越紧,还一直往外走,“礼尚往来不懂吗?”
  他们这边拉扯,陶墨已经将碗中清水倒入砚台中,执墨轻轻研磨起来。
  老陶双眉微蹙。
  金师爷道:“顾公子的字堪称天下一绝,不想竟有幸赏之。”他这话说得不算奉承。谈阳县不少人都知道顾射写得一手好字,但见过的人凤毛麟角。顾射似乎对展露才华格外吝啬。
  顾射头也不抬道:“还请两位移驾别处。”
  金师爷正要往书桌方向走的脚顿时不尴不尬地落回原地,扭头看老陶。
  陶墨朝他们摆手。
  老陶欲言又止。
  金师爷叹气,转身朝外走。
  老陶意味深长地看着头也不抬的顾射一眼,默默退出书房,顺手关上门。
  “墨太浓了。”顾射道。
  陶墨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未停,忙又加了一点水。
  顾射抬手在笔架上扫了一遍,勉强挑中一杆,在砚台上醮了点墨,然后起身将位置让与陶墨。
  陶墨纳闷地坐下。
  顾射又将笔递给他。
  陶墨接过笔,茫然地看着他。
  “写吧。”顾射道。
  陶墨紧张地吞了口口水,正要落笔,就感到手上一暖,竟是顾射握住他的手,轻轻落下。
  笔杆不停地颤动起来。
  顾射皱眉,转头看他。
  陶墨整个人都像掉进红色染缸,头顶好似噗噗得冒着热气。
  顾射松手。
  笔顿时从陶墨指尖滑落下来。
  “我,抱歉,我不是故意……”陶墨语无伦次。
  顾射拿起笔,重新换了张纸,“再来。”
  这次他没有手把手地教,而是在一旁看着,不时指点陶墨的疏漏之处。
  练字绝非朝夕可成,陶墨一点底子都没有,想要临摹顾射,无异难于登天。
  顾射教了几遍,见毫无寸进,便改从最简单的学起。
  陶墨学了会儿,心思就渐渐活动开了,低声道:“不能先学我识得那三个字吗?”
  顾射似笑非笑,“等你能将那三个字的每笔每划都写得工工整整再说。”
  陶墨看着自己歪七扭八、东倒西歪的字,心生认同。
  顾射,顾弦之,本该在任何时候都齐整漂亮的。
  57、来者不善(三)
  顾射走后,陶墨仍留在书房练习。
  眼见天色越来越晚,他还没有出来用膳的意思,老陶忍不住敲门进屋。
  郝果子看老陶进来,左手捶了捶磨墨磨得发麻的右臂,向他投去求救的眼神。
  “少爷还不歇息?”老陶开口。
  陶墨抬头,茫然地看了看外头天色,失笑道:“不知不觉,竟这么晚了。”
  老陶走到书桌边,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顾射为陶墨写的字帖。顾射写的楷体,略似颜体,又比颜体多了几分狂放不羁,端正之中带着几分随性,泱泱大家之风。
  相形之下,陶墨所写的字却只能让人联想起刚刚学字的幼儿。一笔一划,歪歪扭扭,连下笔的力道都掌握不好,更枉论风骨。
  陶墨握着笔,兴味盎然,“我觉得好像有点感觉了,我想再练一会儿。”
  老陶道:“要写的一手好字非朝夕之功。少爷与其将一腔热血皆付诸今晚,倒不如细水长流,日日下苦工。”
  陶墨听了,心中热情顿消,搁下笔,连连称是。
  老陶见他听了进去,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从书房出来,老陶眼角扫过地上摆得有些怪异树枝,走过去,弯腰将他们捡起丢到一旁,转身回屋。
  屋中已有人等候。
  老陶随手关门,那人恭敬道:“卢长老。”
  “嗯。有消息了?”
  “晚风的确是黄广德所杀。”那人道。
  老陶道:“哦?为何?”
  那人道:“具体尚不可知,但似乎与旖雨有关。”
  “又是他。”老陶厌恶地皱眉。
  那人道:“当初旖雨赎身是偷偷摸摸的,听说章包收了他两倍的钱,才瞒着黄广德将他放出去。黄广德知道后,气得当场发火,之后便频频打压群香楼,还屡次凌虐与旖雨交好的晚风。晚风不堪忍受,趁黄广德赴宴之时偷跑了出来。黄广德知道后,亲自带护院追击,最终将他射杀。”
  老陶道:“可还有其他动静?”
  那人道:“听说黄广德还不可歇手,在暗中调查旖雨的下落。”
  老陶沉吟不语。
  那人试探着问道:“是否需要属下……”
  “你知道黄广德背后是谁吗?”
  那人一怔,道:“听说黄广德自称顾相门生。”
  “顾相?”老陶双眉一蹙,随即一展,“你帮我查查,他近来与顾相可有往来。”
  “是。”那人领命后,干脆地翻窗而出。
  老陶在房中沉思了会儿,才出门准备请陶墨一道去用膳。到了书房门口,却发现房中灯火全暗,他随手招来一名仆役。
  仆役道:“大人出门了。”
  老陶道:“可知去了何处?”
  仆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大人最近每天这个时辰都会去顾府过夜。”
  “我知道了。”老陶不动声色地回房,从柜子最底层慢慢翻出许久未用过的夜行衣。
  回顾府的路上,陶墨心情复杂。
  他不时望向自己的右手,脑海一幕又一幕地重复着手被抓住的那一刻,仿佛那上面还残留着顾射掌心的温度。
  虽知顾射是无心为之,但心情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一直以为如顾射这样淡漠的人定然不喜与人接触,不想他竟不排斥自己。
  陶墨下马车,直奔厅堂。
  顾射果然在堂中等他。
  顾小甲见陶墨兴冲冲地走进来,一屁股坐下就准备动筷,忍不住道:“手。”
  陶墨手停在半空,茫然地看着他。
  顾小甲道:“翻过来。”
  陶墨乖乖地翻过手掌,掌心一片黑乎乎的墨汁印。他一愣,耳根微微发红,适才一直注意手背,不曾注意掌心竟沾了墨汁。
  顾小甲很快端来清水和皂角给他洗手。
  陶墨感觉顾射的目光一直黏在自己的身上,不由一阵紧张,洗了几遍,手上还有淡淡的墨痕。
  “明日就好了。”顾射道。
  “嗯。”陶墨胡乱地点点头,飞速将手擦干。
  终于可以动筷。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陶墨发现今天红烧肉竟然在自己的面前。他悄悄看了顾射一眼。
  顾射淡然回望。
  “谢谢。”他低声道。说完之后,他又觉得这句话说得不该。万一这盘红烧肉并不是故意这样放的,自己岂非显得太过自作多情?
  幸好顾射并未深究,只是淡淡道:“食不言。”
  陶墨低头吃饭。
  饭桌很静。
  陶墨已经习惯小口吃饭,细嚼慢咽了。顾射吃饭基本没有声音,神情也是淡淡的,基本一桌的菜他每一道都是浅尝辄止,看不出喜恶。他观察了好久,也看不出顾射的爱好。
  用完膳,顾小甲照例摆好棋盘。
  陶墨先落子。
  顾射把玩棋子,倒不急着下,慢悠悠地问道:“字练得如何?”
  陶墨有种被夫子询问功课之感,偏偏这个夫子与往常的夫子都不同,让他压力倍增。他低声道:“只练了五十张,写得不好。”
  顾射眼中闪过淡淡的讶异,随即道:“下次将练好的字带来。”
  顾小甲瞪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眼前这个人明明长着公子的脸穿着公子的衣,举手投足也都是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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