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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吩咐着走过来的茶娘:“一壶清茶,一壶清水。有何茶食?”
喜眉笑眼的茶娘一听就愣了,再一看这主仆几人通身含蓄的华贵气派,立刻便恭敬地回道:“今日是立夏节,小店里自备了立夏蛋,还有新鲜蚕豆烹制的立夏饭,另有青梅、樱桃等时鲜果子。”
明霄听到时鲜果子四字便觉口中生津,不等双福回复便随声说道:“只取些果子来吧。”明霄想了想,眸光一闪:“可有青杏儿?”
呃?青……青杏?愁眉苦脸嘴里发酸,这……这青鸾殿下的口味当真奇特!双福心知肚明,只含笑不语。
“杏儿,客官要吃青杏儿,你去后院里耧些下来。”茶娘也觉古怪,转身冲着茶亭里间儿喊了一嗓子,又回眸望着明霄,她虽见惯了南来北往的文人墨客,富贵豪奢,此时也觉这位雪衣公子非同一般。
“娘,那杏儿又酸又涩,如何吃得?”就见门帘儿一挑,一个七八岁的总角小童飞跑了出来,他的胸前挂着五色丝线编成的蛋套,套中装着一枚五颜六色的彩蛋,“娘,我和小武,桃儿他们斗蛋,输了 !”杏儿瘪着小嘴儿,眼角挂着颗泪,“小六儿还……还骂我是独枝儿……没兄弟!”
明霄见了那清秀的童儿本觉欢喜,此时听了他的话不禁倏地皱紧眉头,明霄抬手摘下遮帽,一边招呼着他:“你叫杏儿?多大了?”
那茶娘正端了茶水过来,不经意间猛地见到明霄的真颜,愣怔着差点打翻手中的托盘,她心里通通通地狂跳着,耳根儿热辣辣地发烧,原本的伶牙俐齿都不翼而飞,嗫嚅着回道:“他……他今年八岁了……公子当真要吃青杏?”
明霄笑着点头,“当真!杏儿,过来,让我看看你那彩蛋。”
杏儿黑眸乌亮,一眨不眨地盯着明霄,快步跑到他的面前,仰着小脸儿着迷地问道:“你可是神仙哥哥?桃儿家墙上有张画儿,画儿上的神仙哥哥也没你好看。”说着杏儿就痴痴地笑了,又举起蛋套,“他们都说我的彩蛋花样不鲜灵,还说我没兄弟帮衬。”
杏儿说着又想起刚才受的委屈,长睫上的泪越聚越多,眼瞅着就要滴落面颊。明霄伸指为他拭去眼角挂着的泪,不知怎的心里狠狠揪疼起来,明霄低头细细看他手中举着的彩蛋,温存地揽着他的肩膀,悄声说道:“杏儿,我也没有兄弟了,虽没人帮衬可也无人掣肘,如今想来也并不觉得十分难过,除了兄弟,你还有娘亲,以后长大了还会遇到疼惜你的人。”
那男孩听着他温柔的话语,不觉破涕为笑,小心翼翼地握住明霄的手,“神仙哥哥疼我可好?”
“……呵呵呵……”明霄听了他稚气的话低声笑了,捋捋他的额发,“以后疼你的人肯定比神仙哥哥要好。”
杏儿乌眸闪闪,唇角微翘,异常清秀的脸颊上梨涡隐现,他一本正经地摆摆手,“世上再无人比神仙哥哥好!”
明霄讪笑着不再与他争论,只将他细瘦的手掌握在手心里,轻声和他商量:“杏儿,我给你这彩蛋再添上几笔,你给我看看你手腕上的长命缕?”
那茶娘一直在侧侍立,此时听了这话就放下茶盘,回身进屋拿了简单的颜料出来,杏儿更是乖巧,立时便将手腕上系着的长命缕解了下来,那是由五彩丝线编结而成的疰夏绳,立夏时孩子们系于手腕以保长夏平安,消暑祛病。
“杏儿的长命缕送给神仙哥哥了,为哥哥消灾祈福!”杏儿说着就将那五彩长命缕系在明霄的手腕上。
明霄一愣,随即便开心地笑得杏眸弯弯,“哥哥替小娃谢谢杏儿。”明霄的声音低不可闻,心里觉得温暖又安然,他提笔为杏儿描绘彩蛋,只寥寥几笔就令那原本平平无奇的图案变得极之生动,杏儿看得入迷,愁眉苦脸在一旁也看得入迷,他们看的却不是那彩蛋,而是与这村童言笑晏晏的青鸾,只觉他周身如蕴蓄着柔和的光华,极其明媚动人。
“咳咳……”众人还在发呆就听茶亭门边传来轻咳,抬头望去,又是惊怔,只见门边站着一人,高挑的身上穿着淡墨色锦袍,头戴蛟纱斗笠,可不正是景生!
明霄笑望了他一眼便不再理睬,只埋头与那杏儿小声谈笑,愁眉帮着双福摆放刚端上来的时令鲜果,“爷,那边儿结束了?”
景生点点头,看着明霄漫不经心又秀丽无匹的模样,不禁微微皱眉,他快步走过去拿起遮帽就要给明霄戴上,却听那宝贝人儿不耐烦地低叫:“太气闷了,我可不想再戴了。”
“你……”景生回头看看茶亭外春意盎然的河堤,河堤上人流熙攘,他心里急得发慌可又不愿拂逆明霄,只得挨着他坐下轻声劝着:“以后出门还是戴着遮幕吧,人多眼杂。”
愁眉苦脸和双福此时都已眼观鼻鼻观心假装入定了,皇上那可怜巴巴又心急火燎的表情实在看得他们忍笑忍到内伤。就在这时,茶娘又端了一小碟青杏儿走了出来,一见这新来的墨裳公子心中又是一凛,立刻将杏儿叫到身边:“你快别给公子添乱了,和小武他们玩去吧。”
杏儿恋恋不舍地望望明霄,两步一回头地走出了茶亭,不一会儿就听茶亭外传来孩子们童稚的歌谣,“龙魂降,青鸾翔……”
愁眉苦脸才听了两句就大惊失色,齐齐望向明霄,眼中的惊异与欣喜掩也掩不住。景生展眉笑了,却淡然回视着愁眉苦脸,那俩人聪敏之极,立刻便垂下眼眸,将惊涛骇浪都藏在了心里。
明霄拿起一枚青杏,才吃了一口就酸得龇牙咧嘴表情滑稽,景生劈手夺下那小杏儿丢在盘中,轻声笑道:“你不想要牙了?小心有了娃没了牙。”
“你……”这次轮到明霄语塞,他心虚地扫了一眼愁眉和苦脸,见他俩都恍若不闻,松下口气,只得从盘子里另挑了些樱桃青梅吃,明霄耳中听着孩子们童声稚语的歌唱只觉动听,但因唱的是夏阳方言,他一时也听不清,便抬眸问道:“孩子们在唱什么?”
愁眉苦脸对视一眼还在犹豫,就见双福已弯腰附在青鸾耳边低语,只片刻的功夫,明霄的面色便由白转红由红转白地转了好几遭,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他已一把抓起遮帽戴在头上:——天呀!此时连小小村童也知他肚里有了娃,这,这真是羞煞人哉!
“启程吧。争取今儿晚上赶回东安,娘亲一定正等着你的好消息呢。”景生说完就拉着明霄站起身,手指触到他手腕上系着的长命缕,低声吩咐道:“重酬。”
他们刚要出门,那乌眸大眼的杏儿跑了进来,只站在门边呆呆地望着明霄,并不敢靠前,明霄走过去蹲下身,从袖袋中取出一只小玉笔挂在他的腰间:“杏儿好好习字念书,以后金榜题名,做个旷世良臣!”
杏儿的小手紧紧地握着腰间的玉笔,稚嫩的脸上显出与年纪不符的端肃表情,他没说话,只深深地点头,心里想着:——等我金榜题名了,也许就能再见到神仙哥哥了。
景生明霄一行走出茶亭,河堤旁的柳荫下就停着两辆马车,“双福,你以后每年替我给杏儿准备书籍和笔墨,派人送来。”明霄淡声吩咐着。
“是。”双福恭声回答。
“我听那茶亭中的母子二人好像是南楚口音。”景生不经意地问着。
双福点点头,“应该是吴州人。如今夏阳有许多南楚船工和丝娘。”
“那孩子眸光温润似有功夫在身。”景生顿了一瞬,侧眸望着双福。
双福心中一凛,额上已沁出细汗,没想到皇上竟也注意到了,“好像确实如此,他娘亲倒只是个普通妇人,并无功夫傍身。”
——普通妇人?那茶娘虽布衣荆钗,形容寒素,却眉目雅丽,神色泰然,绝非普通村野茶妇。景生心中略一沉吟并未继续深究,明霄则满心纠结于刚才的歌谣,对景生和双福的对话听而不闻,他蓦地攥紧景生的手急声问道:“那……那童谣可是出自你手?”
景生‘哎哟’虚叫着,一边扶着他上了马车,“不是不是,绝对不是。”嘴里否定着景生的额上已冒出细汗。
“那……那是母后?”明霄继续猜测,一把摘下遮帽。
景生心虚地摇摇头,一边回眸看了一眼愁眉和苦脸,见他二人仍处于震惊之中,“不是吧,母后不知你有了娃呀?”
景生跳上车,关好车门,忽地惊声问道:“会……会不会是岳父大人?”
“——啊?我父王?”明霄可爱至极地伸指点着自己的鼻子,却被景生一把抓住那手指轻轻咬住,“对,你父王,他早在盼望这个孙儿了。”
明霄苦恼地望向车窗外的杨柳长堤,“我对这孩儿也是千盼万盼,可……可如今天下人恐怕对他(她)都已……”明霄倏地转眸凝视着景生,“我不想这孩子还没出生就被人诟病。”
景生陶醉地啜吻着他细润的手指,眼眸中却闪出犀利的灿光,“天下人只会对他(她)无比神往!”
作者有话要说:杏儿比明霄小十岁,比未来的宝宝大八岁,他是《花朝奇事》中一个人物儿哈,可不简单,大家千万表忘记他,嘿嘿嘿~~,俺在此埋下伏笔,嗷嗷~~~!
《花景生》多云 v第一百五十四章v
河堤旁的茶亭被飞速奔驰的马车甩在视线的尽头,茶亭的门旁站着茶娘和她的儿子杏儿,“杏尘,你……当真要做大夏之臣?”茶娘脸上惯常的轻快笑意早已一扫而光。
“我只要做他的良臣!”杏儿黑亮的大眼睛中带着一丝痴狂一丝向往,竟全然不似一个八岁孩童的眸光。
“那你就快去练功吧,省得你师傅考起来又挨批。”茶娘的心中无限悲凉,但凡人又如何能与天命相抗!“而且,我们很快也要搬家了,此地不能久留。”
“姆妈,他……是谁?”杏儿望着车影无踪的长堤,只恨自己不能化身为柳絮追随他而去。
“他就是你歌谣中的那只凤凰!”
河堤上的孩子们依然在反复吟唱,杏儿母子转身走回厅堂,就在这时,一抹雪藕色的身影从堤上柳荫中漫步而出,闪身走入茶亭。
“杏儿,师傅来了。”茶娘回眸看到那纤细的身影,脸上绽开笑容,“师傅今儿倒来得早。”
“今天春意正好,你这里也贵客如云吧。”那人边说边在竹椅上坐下,不知怎么那么巧,他坐的正是刚才景生坐过的那把竹椅,身子靠上去,似乎……似乎还能感到之前那人的一抹体温……一缕异香……
“师傅——”杏儿走到他的面前站定,望着他平板苍白毫无表情的面孔,有点怯生生地问道:“刚才来了个神仙哥哥,姆妈说他是凤凰,当真如此吗?”
那位师傅脸上戴着面具,表情悲喜莫辩,但他狭长的丹凤眼中却闪过一丝精光,转瞬就隐入眼底了,“当真如此,还是个会下蛋的凤凰。”他原本甜润的声音也突地变得尖利,竟似刀锋刮过冰面一般。
茶娘和杏儿都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颤,仿佛明媚的天光也变得暗淡,“杏儿,你说世上是否有天长地久永志不渝的情意?”
杏儿想也不想就轻轻点头,他不知师傅所说的情意是否如夏江水长,是否如涞河水深,他只知刚才那抹去他眼角泪滴的手指和那明秀无俦的面庞已如烙印般镌刻进他的心底。
“杏儿,你更喜欢凤凰还是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