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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尔泰更快一步抢先跃过熊熊炙焰,浓密的黑烟掺杂着尸体烤焦的臭味几乎熏得人睁不开眼睛,甚至连方位都辩不清,看样子四周早就是焚尸场,根本不可能有人活着。他自嘲地咧开了嘴角,为了一个扮演棋子的小女娃贸然将自己置入危险之中,皇太极,你可真是莫名其妙!
皇太极拧着眉不愿认同这样的自己,转身正欲离开,心里又有另外一个声音低沉道,也许她还活着,也许……
只是这一念之间,突然有声凄厉而尖锐的呼喊划破了浓重烟雾的阻挡,恍若穿越远古的呼唤,直直刺入他的心底,“极…………”
是她!
一瞬间,皇太极没有再多想,裹紧身上的棉被捂住口鼻顺着声音的方向寻觅而去。隐约看到几丛小火堆的包围着一团蠕动的身影,他的心中有一丝安慰,蹙紧的浓眉也不由舒展,看来这一趟还没白来,人,果真活着。
但当他借着火光看真那个瘦弱娇小的身影披着破损棉被,眼神迷离而又震惊地凝望向他,其中似乎糅合了生生世世的哀怨与伤痛。
只在他闪神的一瞬,那不要命的小女人身子往前一探竟要活生生往燃烧正旺的火堆中扑去,他的心在那一刻竟如同那一夜眼睁睁看她从自己怀中跌落参天古树之下时的猛揪疼痛起来!
“你到底在想什么!”一只铁掌猛地攫住那脏兮兮正抚摸自己脸庞的柔荑,想到自己的心神三番两次被这小女娃折腾地失了准头,他怒火满腔叱问道,他不允许这世上有人可以左右他的心神,绝不允许。
心中掺杂着欣喜与失落,艾小双被浓烟熏得乌漆麻黑的小脸此时竟绽开了一抹笑颜,弯弯眯起黑钻般的星眸在火光之中显得更加晶灿,她轻轻缩回小手将它们隔着棉被抚在眼前男人的心跳之上,口中不禁喃喃,“是真的,那个活像全世界都偷用他信用卡的滥样子……”
皇太极盯着眼中落入的晶灿笑眸有些怔忪,他蹙眉追问,“你说什么?”
“我说……极,有你在……真好!”艾小双靠在他结实刚硬的胸膛前,泪水不经意划过脸颊混着木灰的味道滚落到嘴角边。
乍听到从这平素总冲他呲牙咧嘴的女娃口中也能吐出一句轻柔的话语,皇太极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他努力维持着自己僵硬的面容,“老实些,我带你出去!”
艾小双敛了眼将螓首紧紧贴在那颗真实跳动的心脏前,听着它由于轻纵急掠而加速跳动的砰然之声,轻缓地对它说,也对自己说——
是的,不管你是袁极,还是皇太极;无论你是温柔还是冷驯,我都觉得有你在身边,很真实。
就这样真实,很好,真的。
梦的光点·皇太极的无间道(29)
“……
问君何不归?
当年雨燕尚未离。
问君何不归?
如今残毡已拥雪。
问君何不归?
可曾念春前,去程应转?
问君何不归?
恐翠袖、正天寒,犹倚梨花枯树。
问君何不归……
何不归……”
手按着胸口,那里的疼痛令人无法忍耐,甚至稍微浅喘叹息都牵动着她的五脏六腑。她锁紧柳眉,拼命想睁开眼睛与之抗衡,但胸腔里像有人探手在里头胡乱搅和,眼前出现一些声音和影像都还来不及清晰就已经模糊。
匆匆之间,只来得及捕捉到这几句凌乱不全的曲调,那是女人轻轻柔柔地侬哼慢唱,有笑有泣有哀有怨,想细听,曲消调散,歌声已破,宛若玉坠落地片片碎声,清脆,但让人悲伤。
艾小双被这委婉歌声徐徐唤醒,那曲调不是她所熟悉的,凤来阁之中只可学短歌艳曲或是文辞雅调,如此哀怨的曲子是不能拿出来唱的,到底……
哦,头好痛,一阵叮当作响的铜铃声混着乱七八糟、叽里呱啦的鼓噪之声扰得她头痛不已、扰得她无法思考。
“紫薇,别走……”她的手被紧紧握在一张无法挣脱的铁掌之中,几声男子低沉地倾诉似乎穿越周遭杂乱的噪音,混着枭雄的气息与海东青的霸道犹在耳边,“紫薇,回来了,就别走……”
这、这是?艾小双被这听似熟悉的嗓音吓得不敢睁开眼睛,她这是做梦呢?还是又穿越了?不会吧?好不容易才和上层领导们打好关系混个格格当,不过——
sigh~~~紫薇哦,是不是一睁眼就看到尔康哥哥?然后小燕子飞飞飞永琪追追追,尔康买花送给紫薇,漂亮皇帝爱香妃,气死容嬷嬷桂嬷嬷老乌龟?
暴汗……她的胸口中似乎有一把火在燃烧,只是惊喘一口气便如同撕痛心扉,td,难道不是做梦?!
“嘶……”艾小双痛苦地紧闭着双眸,一只手按住胸口,另一只手仍然被人紧攥着,“双儿,双儿?醒了就睁睁眼!”紧接而来的猛烈晃动,肩膀被钳得好痛。
方要抬手,胸腔中莫名一阵刺痛夹杂着瘙痒,“咳、咳、咳……”她猛地咳嗽起来。
“萨满神,她醒了!”紧拥着猛咳不停小娃,苍老却洪亮的声音低沉催促着。
她缓缓张开双眸,眼前却是朦胧一片,只看到黑暗中远处有几簇忽隐忽现的香火红光,她想仰头确认这揽紧她的人到底是谁,但头刺痛而沉重甚至连动一下都会让人感觉如针刺顶,胸腔之中似乎仍有一把烈焰灼痛着她的喘息。
原来,呼吸,对于人来说是这么奢侈的事情!
满室昏暗之中走出一个强健挺拔的身影,身穿紫红色圆领式开襟长袍,腰系长腰铃,一手持抓鼓一手持青斧,头戴羊皮帽脸遮面具的萨满巫师踱步到床前。每踏出一步,皮靴上缀满的铜管与铜铃便“叮铃铃”响个不停,活似招魂催命的鼓噪一声声全砸在艾小双疼痛的胸口之上。
“咳、咳,不要,离……离远些……咳、咳……”她看不清那逐渐靠近的一团黑影,只听到那让人痛彻心肺的铜铃作响,微弱的抗议声从干燥唇边溢出,完全无法引起身边人与萨满巫师的注意。
“格格魂魄已回……”沧桑却明朗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萨满巫师从面具中露出一双琥珀色深眸紧紧凝视着床上略微蠕动的娇小身躯。
“那,那‘她’呢?”声如洪钟的苍老声音焦急而不安地问道,犀利的黑眸中有着某种无法察觉的坚持。
当他第一次在科尔沁草原望进那双眯眯笑着如同弦月般的水眸,内心深处早已尘封的记忆之匣便被打开。但,除了这双眸子,她的身上一点儿都没有“她”的影子。
她爱说爱笑,“她”则多愁善感;她机智勇敢,“她”则琴棋书画、能歌善舞;她娇憨可爱,“她”温婉柔媚……
她不是“她”,何况两人年龄相差几近半百。
但他更加肯定,“她”没有后人更没有亲戚,可为什么她们二人却如此相似的话语。
四十年前,“她”舍命相救,“七星拱月,真命天子,封侯称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席铿锵预言如今仍言犹在耳。
四十年后,她笑靥如花,“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人物,还看今朝!”,依旧如同四十年前般,那双眯眯笑弯的弦月水眸中荡漾着志在必得的信心。
那首二人临别前,“她”轻吟的小曲,她怎会……
是巧合?还是大神庇佑,上天注定?
太多的疑问塞满胸中,这一次他要向萨满神问个究竟!
“……”萨满巫师无语垂首,琥珀色深眸望进女娃呆滞无神的眸底,他微怔,那黑眸深处竟有一丝掺杂着墨绿的金光。
再上前一步,想仔细看个清楚,他以为自己方才是错了神,这分明就是一双荡漾着波光的朦胧水眸。
“萨满神!”
萨满巫师惊醒过来,转而谨慎又严肃地望着那双精干犀利的双眸,“‘她’便是她!但她看不见‘她’,‘她’也看不见‘她’。无论是她还是‘她’,都看不见您……”
“什么意思?”苍老洪亮的声音中掺杂了一抹惊疑不定,厉声问道,但萨满巫师却如同泄了气的皮鼓瘫坐在床榻旁冰冷的地上,紧闭了双眼不再言语。
被彪悍的海东青气息包围着的艾小双,此时依旧撕痛干涩的喉咙咳嗽不停,每咳一声都仿佛震痛她的五脏六腑,胸中污浊之气让她呼吸依旧困难,这到底是梦还是真?这两人到底在说什么绕口令?
胸中再次传来火烧火燎的剧痛之时,她的眼前再次陷入黑暗,连朦胧中几点忽隐忽现的香火红光都骤然消失,只来得及在昏迷之前再一次咒骂,td,皇太极,把她扔在这黑布隆冬的屋子里就不管了么?死男人快给她跳出来!
室内再次恢复寂静无声,若有似无的飘渺香气氤氲缭绕。
削瘦结实的身影肃立在黑暗之中的室内某处隅落,千年寒潭般的黑眸中隐约跳动着一丝闪烁,冷峻清冽的深沉男声刻意压低嗓音道,“阿玛,时辰已晚,该回了……”
一双苍鹰般粗糙的大掌轻抚摩挲着复又陷入昏迷的娇嫩靥颊,平素精干而犀利的深眸溢满了宠溺,好半晌,仿佛过了几百年那么久,一声轻叹,声如洪钟的苍老声音透着疲惫与嘶哑,“回吧……”
一弦清冷的弯月孤伶伶高悬在绒般的夜幕之中,今夜没有风、没有云,也没有星,若有似无的月光淡然洒落在汗王府周遭,偶尔会从某处不为人注意的院落传出几声清咳之声,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分外刺耳……
冬的心事(上)·日暮沧波起(1)
明万历四十三年 1615年 已卯
腊月底。辽东,赫图阿拉城。
一场瑞雪刚过,天刚刚放晴,正午的阳光映在满世界的银白色之上晃得人睁不开眼睛。这场雪来得快,融得也快,只才半晌,原本覆盖在老杨树枯枝上的积雪便化成点滴水珠,携裹着太阳的温度顺着简练的枝干坠落到雪地上,很快浸湿了一大片白皑皑的雪毯。
已经入冬的汗王府丝毫没有被这严寒酷冬破坏了心情,府里每一院的人都专心准备着明年年初努尔哈赤登基成汗的大事,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骄傲和喜悦的笑容。
只是那暖廊中偷偷伸出一只白嫩小手接下顺着冰挂滴落的水珠的娇俏小人儿,可是不高兴的很,“什么嘛,凭什么聪古伦都可以去和豪格他们打雪仗,我这么大的人就只能蹲在暖廊里数蚂蚁?!可恶、可恶!”
口中这样埋怨着,心中越想越气,索性掀开暖廊的帘子站到廊凳上,扬起红彤彤的小脸蛋,踮着脚伸手气呼呼掰下一小柱冰挂。
“哎呀,格格!格格,您这是干什么呢?快下来!”艾玛刚回房取来温手的暖炉,一转弯就发现自己家那个唯恐天下不乱到处惹事生非的格格主子站在廊凳上居然小跳着去够那些冻煞人的冰挂,吓得她魂飞魄散,“格格……”
得意洋洋握着冰挂的小人儿闻声扭头,笑眯眯弯了月牙般的慧诘黑眸正欲炫耀一番,谁想到脚下居然一滑,眼看就要大头冲下来个倒栽葱式与地面亲密接触,只听到艾玛惊呼一声“格格小心……”
“小双……”
“双儿……”
几声惊叫同呼出声,然而一条矫健挺拔的身影更加迅速,晃掠如电般闪过焦虑的众人眼前。
没有预期中的疼痛,她还没醒过闷儿来,早已稳稳落入一个温暖且结实的胸膛,呼……安全了……艾小双轻拍着自己扑通乱跳的小心脏,笑嘻嘻扬起很傻很天真的招牌式微笑——
“多谢大……大侠……相……相……相救……”当她眯眯笑弯着的月牙水眸对上那双千年寒潭般摄人心魄的幽深目光,立刻鸡冻鸭冻鹅冻禽类冻,冻得她上下牙直打哆嗦,结巴了好几句才说完整。
sigh~~~r“冰川男”皇太极,现在数九寒天滴,您能不能换种姿态与形象外加眼神再出场?这赫图阿拉城只有火盆、暖炉,温暖不了她被冻成冰雕一碰及碎的水晶心呐~~~
“奴婢给二贝勒爷、五贝勒爷、八贝勒爷、八福晋请安!”艾玛清脆甜美的声音打断了艾小双与紧拥着她、意图“谋杀”冻死她的皇太极“深情相望”,当她听到哲哲也在这里更是有些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