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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次似乎尤甚当年,因为他要探寻的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本源问题。
  “你在怕什么?”他不断反问自己,“真相早就存在,你要做的不过是去了解,跟真相本身没有关系!”
  这样想着,他的手终于果断地伸了出去,把钥匙准确无误地插进锁孔,左右转动几下,却发觉打不开来——不是这把。
  他短暂地调整了下呼吸,接下来的行为就没有一开始那样艰难挣扎了,他逐个把整串钥匙都试了一遍,终于找到正确的那枚,随着“咔嗒”一声清脆的轻响,柜门启开了。
  柜子里和母亲的房间一样整洁,珠宝、存折、契约、各类证件,层层叠叠有条不紊地码放着。
  吴秋月是不相信保险箱的,她说那无异于暗示窃贼财物放在何处,但她又不放心把这些要紧的东西交给别人看管,最后统统放置在自己房间里,睡觉的时候等于枕着它们入睡,很有安全感。
  沈均诚没敢随手乱翻,目光逐个浏览了一遍物件,最后停留在一沓文件样的纸张上。
  他小心地把纸张沿着柜壁抽出,飞快翻阅起来,都是些合同、股份之类的东西,他仔细梳理了一遍,确定没有可疑之处后,又把它们原封不动放了回去。
  文件旁边是一个装证件的透明盒子,红绿蓝各色都有,他心头一动,顺手将其抽出,放在地板上,然后依照次序把证件一样样翻出来,户口簿、结婚证、数张房产证……
  忽然,他的目光停留在最底部的一本紫红色小簿子上,簿子的封面,那大大的“领养证”三个字犹如一道强光,刺得他眼都睁不开来。
  他盯着这三个字看了好一会儿,才缓慢地将它翻开,无形中,手在微微颤抖。
  证件里面的内容与他预料的如出一辙,所有被父母隐瞒掉的信息都被坦白无虞地摘录其中,简明扼要,却似一把插入他心脏的刀子,又狠又准,鲜血淋漓而出。
  他的手骤然间乏力,领养证“扑通”一声从手上滑落下去,而他的人,早已一屁股跌坐在地板上……
  下午三点,沈均诚伏首趴在办公桌上,任由电话铃一遍遍地响,他就是不伸手去接,心里感到的是一种残忍的快感。
  未几,办公室的门又笃笃被叩响,曹文昱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沈总,我是文昱,您在吗?”
  沈均诚不堪其扰,慢慢坐正,哑声道:“进来!”
  曹文昱捧着一堆文件应声而入。
  整个上午,沈均诚都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拒绝任何人进来,连午饭都没有胃口去吃。
  但别人他可以不理不睬,唯独助理曹文昱不行,他任性的时候,他该履行的职责都由曹文昱在不折不扣地帮他运作着,且不带一句怨言。
  曹文昱进门,照例什么也不多问,只管把需要他签字的合同、文件一一呈上去,边给他解释边看他签字,末了又道:“讨论新项目的会议二十分钟后在大会议室进行,这一份是会上将要讨论的重点,电子版本我已经发至您的邮箱,这份我打印了出来,做了一点标记,您可以参考一下。”
  说着,一份三页纸的彩打文件映入沈均诚的视野。
  曹文昱是沈南章送给他的最好的工作礼物,他谨慎、仔细、低调,并且时常能给沈均诚一些善意的却往往是至关重要的提醒。
  在这样的助理面前,沈均诚没法再撒手不管,他叹了口气,点头接过。
  临走,曹文昱瞅瞅他的面色,又轻声提醒,“会议三点二十分开始,到时间我会给您打电话过来。”
  曹文昱一走,沈均诚用力揉了揉自己几近瘫痪的面部,然后起身调制了一杯咖啡,一边提神,一边坐下来细读曹文昱做过笔记的文件。
  无奈不管他怎么努力,那些平日里看着亲切有力,且时常能激发起他豪情壮志的文字,此刻却如一只只萎靡的虫子,黑黑软软地趴在纸上,了无生气。
  二十分钟后,他如曹文昱所愿,老实坐进了大会议室。
  一屋子都是跃跃欲试的年轻人,g3项目的成功,如同建立了一个无需多加说明的标准,人人都明白,只要好好努力,就有破格晋级的可能,这位新总经理看重结果,并言出必行。
  提问和发言都是空前踊跃,而沈均诚的思绪却始终游离在整个会议内容之外,就像灵魂出窍的感觉那样。
  “沈总,沈总……”有人在悄悄唤他。
  他如梦初醒地看过去,是曹文昱。
  “呃,什么?”他一脸恍惚与困惑,不明白曹文昱为何要叫唤自己。
  曹文昱有些尴尬,只得压低了嗓音悄悄给他作注解,“咳,那个,梁工问你,材料方面是取传统型还是……”
  数道目光好奇而又诧异地向沈均诚袭来,他忽然如坐针毡。
  “文昱,”他打断曹文昱的解释,又看看众人,脸上终于显出歉然与倦色,“不好意思,我不太舒服……”
  众人张口结舌看着他收拾了一下面前的笔记等物准备离开。
  “会议继续,文昱你来主持。”他退到门边,又转身对大家一颔首,“对不起。”
  第61章 第十五章(3)
  沈均诚驱车回到家中,保姆正在煲汤,晚上还得给吴秋月送过去,见他这么早就回来了,甚为讶异。
  “均诚,我炖了鸡汤,你要不要喝一碗?”
  沈均诚摇头,直接上了楼,把自己关进房间,衣服也不脱,四仰八叉躺在床上。
  时间尚早,阳光得意地从窗户里播洒进来,仿佛这世界永远是属于它的。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躺着,眼睁睁看着阳光逐渐由得意转向凄凉,最终直至绝望,并一点一点被收了回去……
  沈南章回到家中时,沈均诚已经坐在了底楼的客厅里,脚边搁着一只行李箱,是他出国求学时就用惯的那只。
  “小诚!”沈南章在他跟前站定,有点无奈而心痛地望着他。
  沈均诚苦笑了一下,“是不是无论我做什么,你们都会第一时间知道?”
  “……文昱平时不会多嘴,但是今天……你状态实在不佳。”沈南章也不想和他拐弯抹角,傍着他坐下来,象小时候那样伸手揽住了他的肩,尽管现在的沈均诚要比他高大结实得多。
  沈均诚歪过脸去瞥了沈南章一眼,后者的眸中溢满了慈爱,这是一双真正的父亲的眼睛。
  他的心猛地一抽,感到一阵绞痛,可惜,不过是幻象而已。
  他用力吸了口气,要把那难忍的疼痛压下去,“爸……”然而,这一声“爸”如今唤在口中,也是充满苦涩的滋味,“我全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沈南章平和地反问。
  沈均诚痛苦地低下头去,“我……我,不是你们的亲生儿子。”
  揽在他肩上的那只手忽然变得很有力,沈南章轻轻一声叹息,“是不是亲生,真有那么重要么?你是我们的儿子,这就已经足够。”
  “不!”沈均诚用力摇头,“我想了一天,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你们收养我,是想要一个继承者,可以继承你们的事业,可以按照你们的意志把公司掌管下去。所以,从小到大,我做的每一件事,都需要你们的审核,需要严格照你们的指示去走,否则,你们就会不高兴。我……说不好听一点,活得一直像个傀儡,没有自我……”
  他重新看向沈南章,面庞微微扭曲,喃喃地重复,“我今天……想明白了很多事……”
  在沈均诚那样的眼神注视下,沈南章忽然无言以对,多年来他对妻子的言行乃至教育方法的纵容,最终得来沈均诚这样一个定论,是否也算因果报应?
  “小诚,我和妈妈,我们都……爱你……”沈南章艰难地想要解释,却被沈均诚摆手阻止住了。
  “您别说了。”他很快站起来,左手搭在箱杆上,一脸疲乏之色,“谢谢你们这些年来对我的养育之恩,可是我现在很累,我只想做一个简简单单的人,我……想做回我自己。”
  沈南章被他的言语震住,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眼睁睁看着沈均诚往门口走去,俄而又见他在门边驻足。
  沈均诚略略侧身,目光却未投向沈南章,而是转向门外的一处地面,“对不起,爸……你们的恩情,容我将来有机会再报。”
  沈南章很想问问他,这个将来究竟有多远?他又会给他们什么样的机会?
  然而他最终什么也没问,他能理解沈均诚此时的心情,他更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别说沈均诚是他们领养的,就算他真的是自己与秋月所生,如今也已然成年,做父母的即使不同意,又岂能阻止得了,又能如之奈何——秋月拼得一身力气也没能挽留住儿子,自己反而进了医院。
  沈均诚拖着行李箱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暮霭沉沉之中,沈南章呆呆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忘了追出去,甚至忘了出言阻拦。
  同样的暮色里,晓颖在厨房里安详地煮饭,她刚接到沈均诚的电话,今晚他会过来吃晚饭。
  晓颖在家才休息了一天就去上班了,除了受到一点惊吓外,她的身体并无多大损伤。
  被袭的事她自然是不愿意提起的,但车站离公司很近,出事时附近又有不少相邻公司的职员,大家议论之间,很容易就定位出来被泼的人是谁。
  面对同事们关切的问询,晓颖只以意外来搪塞,当事人的谨言与淡然让关注热情很快冷却下来,反倒是她那一头超短的头发成了旁人津津乐道的时尚,无数人都赞她发型漂亮,晓颖不知道是该笑好还是哭好,不过看称赞者的眼神里并无讥讽之意,她自嘲也算是因祸得福。
  待炖肉的砂锅里飘出香气时,门铃也适时响了起来。晓颖脸上如同放光似的亮了一下,慌忙洗干净手跑出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沈均诚,手上还提着只挺大的黑箱子,见晓颖愕然地瞪着自己,他遂向她报以一笑,“我离家出走了,你愿意收留我吗?”
  晓颖皱眉笑了笑,“你开什么玩笑啊!”
  “是真的。”他的口气平淡至极,表情却无比认真。
  晓颖一呆,沈均诚已经拎着箱子踏进门来,顺势俯首凑在她面颊上亲了一下,抿唇含笑入内。
  他的言行与表情透出有几分诡异,仿佛在刻意隐藏着某种情绪,而不似从前那般协调从容。
  晓颖见他不象戏弄自己,立时感到不安,“你……跟你妈吵架了?”
  沈均诚随手把箱子搁置在窗台下,直起腰来时,他面窗而立,久久没有回过身来。
  “到底怎么回事?”晓颖意识到严重性,边解围裙边在他身后惴惴问道。
  “说出来你会信吗?”沈均诚唇边泛起嘲弄的笑意,“我……是沈家领养的孩子。”
  晓颖手上抓着围裙,半张着嘴僵在原地,她彻底被震懵了,犹如做梦一般,怎么也无法把他刚才说的话和现实联系起来。
  沈均诚慢慢转过身来,不出意外地接触到晓颖极端错愕的表情,而他此时的眼神却让晓颖的心陡然间疼了一下,这是她第一次在沈均诚脸上见到如此痛楚的迷惘,以往的他,是多么骄傲自信。
  “他们瞒了我这么久,”他面庞的肌肉微微抖动着,脸上终于有了生动的表情,却是极其痛苦的,“我根本什么都没想到,我一直以为我……”他再也说不下去了。
  “你也别……”晓颖几步走上前,动了动唇试图说些话来安慰他,可她自己脑子里也乱得很,象被硬塞进去一团麻似的理不清楚。
  沈均诚缓慢地把她拥进怀里,继而紧紧搂住,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一心一意偎贴着她。
  他搂得那样紧,就好似她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拥有。
  第62章 第十五章(4)
  一顿晚饭吃完,沈均诚把该讲的故事前前后后都给晓颖讲述了一遍。
  人是需要抒发的动物,再大的惊痛通过语言发泄出来后,心里会感觉轻松不少。
  沈均诚亦是如此,更何况冷静下来思量,这件事于他而言未必坏到极点,乍闻之时,他所无法承受的不过是个巨大的心理落差而已,但正因如此,他才能撂下原本一直背负在肩上的责任与包袱,此刻顺理成章地与心爱的女孩厮守。
  晓颖给他的空碗里盛了碗汤,问他,“以后打算怎么办?”
  沈均诚就喜欢她这种淡然无波的态度,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不会大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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