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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政府对邀标单位的名单严格保密。这不是他管辖的范畴,所以连他都不知道。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馨雨和手下不分白天黑夜,讨论、设计、制图、做模型。几个星期下来,所有人都瘦了一大圈。
  那天,正忙得天昏地暗,突然接到诗茜的电话,“我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过眼,我要跳楼。”
  馨雨知道几天不睡觉后那种要崩溃的感觉。“你现在睡一下,哪怕一两个小时,醒来会感觉好一点。效率也会高些。”
  “我也想啊。可是我们老总对这个案子势在必得。他都不眠不休,我哪敢……有同事进来。拜。”
  诗茜挂了。后来也没有再打过来。她以前也这么干过。馨雨知道,她只是需要倾诉一下,没什么大的问题。自己忙得晕头转向,也就没有打过去。
  他们这个行业,忙起来就是这样。馨雨自己,这几个星期,几乎住在公司里。一个星期睡不到二十个小时。
  一般来说,一次市级投标直接成本不超过10万元。可是馨雨花了近30万。效果图她就做了50张。她的建筑模型,精益求精。无论是舞台,吊灯,还是座椅,栏杆,每个细节都体现了最高水平的制作。
  她早暗下决心,一定要拿下这个案子。不仅因为武汉是家乡。而且,新音乐厅还寄托着她的梦想。
  投标截止日期是五月初。馨雨和二哥一起飞到武汉。按流程投标。然后,兄妹两人顺便拜访了几位叔叔伯伯。
  晚上,秦慕石在位于江城明珠豪生大酒店41楼的泰国金兰花皇家旋转餐厅设宴款待。
  一见面,馨雨叫声:“石头哥,我们好久不见。”
  秦慕石看着面前晶莹的人儿,心砰砰地跳。从十几年前开始,每次见她都这样。
  三个人说了半天小时候的事。打弹子,拍烟盒,放风筝,用桃核磨哨子,番强进解放公园……
  秦慕石没有想到,小时候他对小雨好的那些小事,她居然都记得。
  “石头哥,还是你给我买的柠檬冰棒……”
  “石头哥,你给我扎的那个蝴蝶风筝真好看……”
  慕石几次弄得热泪盈眶,直推说今天的酒怎么这么辣?
  过了两个星期,慕石给清云打了个电话。
  挂了电话,清云立刻打给小雨。劈头就问,“你的那个设计是原创吗?”
  “当然。”馨雨觉得莫名其妙。
  “有没有借鉴别人的设计?”
  “没有。”
  “你再想想。”
  “二哥,你想说什么?”
  “石头刚刚打电话来。说听评标委员会说,他们已经挑选出两个最好的设计方案。你的和另外一家。其他五家几乎可以不用考虑。可是,他们说,两个中标候选方案,一方面明显不同,一方面又十分相似。评标委员会怀疑有抄袭。他们正式向市政府推荐前,会作调查。石头先给我们打个招呼。”
  馨雨目瞪口呆。半天才说:“我没有抄袭。绝对是我的设计。”
  “会不会你们都借鉴了某位大师的作品?”
  “我没有。我借鉴的顶多是大师的思想和方法,不是设计本身。那完全够不上抄袭。我可以肯定。”
  “你真的肯定?如果抄袭,我们现在撤标,只是损失投标的直接成本30万。如果最后证实是我们抄袭,信誉成本岂止千万?我是你二哥。你可以告诉我实话。”
  “二哥,如果我抄袭,我不姓任。”二哥不信她的话,馨雨真的生气了。
  清云知道妹妹。看她居然敢拿家庭姓氏赌咒,便放下心来,“那我告诉石头。”
  隔天便接到评标委员会的电话,问了一些设计方案的问题,其中包括原创与否,馨雨一一认真回答。
  过了几天,慕石又打电话来。馨雨和二哥一起接听。
  慕石说,另外那家也坚持自己是原创。评标委员会觉得,两个方案创意新颖,各有千秋。对它们都极为赞赏和喜爱,实在难以取舍。另外,抄袭是很严重的问题,绝对不能忽视。因此,评标委员会建议,两个方案的主设计师现场展示设计,回答问题。希望籍此更加深入地了解方案,同时弄清真相,挑出真正的原创设计。这个建议已获市政府批准。
  “石头哥,两个设计真的那么相似吗?会不会评标委员会弄错?”馨雨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小雨,我去展厅看过,他们没有弄错。我是个外行,一看都知道。你来看了就会明白。设计的确很多地方完全不同。可是,有些地方又惊人的相似。”
  “反正小雨没有抄袭。我们不怕。”清云说。
  “会不会你们公司有内鬼,泄漏了小雨的设计?”慕石问。
  “不知道。应该不会吧。选的都是信任的人。”馨雨说。
  “可是,似乎只有这一种可能。”慕石和清云几乎异口同声。
  “我们先去武汉,回来再彻底调查。”馨雨说。
  建筑设计人员,泄漏公司设计,是极为严重的事情。轻则毁了名誉事业,重则倾家荡产,甚至免不了牢狱之灾。每个建筑设计人员都清楚地知道这点。所以,馨雨哪怕和诗茜通电话,对设计只会泛泛讨论,从不会谈及任何具体项目或方案。
  “石头哥,还是不知道另外那家公司是谁吗?”
  “不知道。评标委员会对外严格保密。只有等他们做出最后决定的那一天,才有可能知道中标和未中标单位的名字。所以,你来的那天就会知道。”
  过了两天,果然接到评标委员会的电话。邀请方案主设计师去武汉。
  清云本打算和小雨一起去。可是,恒信一幢即将开盘的公寓楼销售许可证还没有下来。十万火急,清云必须马上处理。
  馨雨说:“二哥,没关系。武汉我一个人去就行了。反正是我的设计。展示答疑什么的你也帮不上忙。有什么事,我找石头哥。”
  清云只有同意。给石头打了个电话,请他照顾。石头当然一口答应。
  馨雨告诉二哥:“展示是星期一早上。我星期天早上飞过去。下午想去h大看看。”
  清云不禁面露担心之色。
  馨雨笑道:“二哥,没事。都这么多年了。我早就忘了。”
  清云看着她,不说话。是吗?
  返校
  星期天早上飞到武汉。宾馆放下行李。打的去到h大。离别五年,学校的变化大又不大。
  校园外围已经面目全非。学校大规模向外扩建。新的高楼。新的大道。真正沧海桑田。
  校园核心却景物依旧。喻家山商店、邮局、银行,还在那里。青年园、逸夫馆、西五楼、西十一舍,依然是老样子。梧桐树、桂花树、迎春花、芙蓉花,也没有什么改变。加上来来往往的学生青春洋溢的笑脸。果然物是人非。
  馨雨的眼睛一直湿湿的。从前熟悉的地方走了一圈。心情十分平静。自己都有些惊讶。
  她没有去热态实验室。也没有去西四舍。她不敢。
  要不要去建筑楼?犹豫再三。最终去了。毕竟曾经在这里生活战斗过两年。只看一眼就走。她对自己说。
  上了二楼,路过专教3。扭头往里看。有不少学生在专心致志地画图。看来下周有大作业要交。
  这一切曾经多么的熟悉。馨雨会心微笑。
  本想径直走过,双腿却自作主张。等她清醒过来,人已经站在专教3里,孟飞从前的桌前。
  桌上正在绘图的女生抬头看她。
  馨雨知道,专教很神圣。一般不欢迎外人乱入。她轻声解释:“我是94级的。回学校看看。”
  女生立刻展开笑颜:“哦。那你随便看吧。”
  馨雨环绕教室一周。还是从前的桌椅,从前的模型,从前的灯具。唯一不同的是,现在四周的墙壁上贴满了示范作品。
  馨雨匆匆浏览。突然,一幅素描,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素描的构图比例、透视关系、明暗搭配、线条造型,无不完美。
  心里蓦然一动。凑近细看右下角的签名--何孟飞。果真是他。馨雨瞬间热泪盈眶。
  她快步走出专教3。站在曾经熟悉的走廊上。往事如开闸的洪水,汹涌而至,无法阻挡。
  泪水也是。
  孟飞,我回来了。你好吗?你在哪里?我好想你!一直好想你!
  半天,她才能平息自己。
  擦干眼泪,去了专教8。
  站在门口,一眼看到自己从前的绘图桌。桌前无人。桌上堆些零散的绘图工具。隔壁若清的桌前倒有一位女生,正在一丝不苟地绘图。
  靠近门口的一位男生问她:“请问你找谁?”
  “我以前用过这间专教。回来看看。”
  “哦。是师姐。”
  我并未从h大毕业,不知算不算得上师姐,馨雨暗想。
  她随意地问了一下几位从前的专业老师。几乎都还在系里,除了一位调去z大。
  最后问到钟院长:“钟院长还好吗?”
  男生有些迟疑:“他去年中风了。现在是钱院长。”
  馨雨大吃一惊。哦,不。“那他现在怎么样?”
  “不知道。去年的时候,听说半身不遂。”
  馨雨心中十分难过。“他还住在原来的地方吗?”
  “没有。听说上下楼不方便,后来住在学校的宾馆里。”
  馨雨匆匆告别。赶往宾馆。
  特地选择星期天来学校,就是不想碰见任何老师。可是,可是慈祥睿智、德高望重的老院长……她不能不去探望。
  到了宾馆,请前台帮忙接通电话。院长夫人接的。自报姓名,说明缘由。被告知请稍等一下。
  去年院长刚中风时,探望的人络绎不绝。今年寥寥无几。院长一辈子被学生环绕,钟夫人知道他现在很寂寞。所以接了电话,便问他:“有个叫任馨雨的学生说想来看看你。你想见见吗?
  “任馨雨?她说她叫任馨雨?快叫她进来。”钟院长明显的十分激动。
  钟夫人不知道丈夫为何如此的激动。她猜想,任馨雨一定是个好学生。几十年来,丈夫对他教过的优秀学生总是念念不忘。
  馨雨握着电话等了一会儿,钟夫人告诉了她房间的号码。
  按号找过去。夫人开了门。小声提醒:“时间请不要太长。”
  馨雨点点头。跟着钟夫人进了书房。看见钟院长坐在书桌后,正用左手笨拙地挂上电话。右手则无力地垂在胸前。
  馨雨鼻子一酸,眼里潮气上涌,声音颤抖地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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