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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转身离开前,林琛向她露出了一些欲言又止的忧色。
无心探究的出了门,才发现正是细雪飘飘,气温是降雪过程中的那种和熏,不会刺骨,而是会让人心情很好的一种淡淡的凉意。报业大楼对面的商场竟然还灯火通明的,门前立着几株巨大的圣诞树,看着“今夜不打烊”的巨大广告条幅,她想起来,是平安夜呢!在国外时,这是异乡的年夜,这一天会是远远超过中国传统春节的一种狂欢式的热闹。
每年的这一天东遥都会陪着她一起渡过,他说受不了这洋鬼子节,到处都闹腾的心慌,来她这儿找清静。两个人通常是一起打游戏渡过整晚,坐在零食堆里,像两个玩不够的小孩子一样,很发泄的对打着格斗游戏,起初她不怎么会玩,他就带着她一起通关,渐渐的她也时常能赢了他去。等回国了,他还是陪她,台词改成了受不了中国人过假洋鬼子节。他当玩笑说,她也就当玩笑由着他。但是她其实很喜欢“平安夜”这个说法,这三个字让她想起来就温暖,透着平和满足。
到了小区楼下已经凌晨一点多了,雪下的不算大,在路灯的昏芒中柔柔软软的纷扬着,路上已经积了一层未及侵染的洁白。站在楼前的花阶上看了一会儿雪,不知道东遥忙的怎样了,万籁俱寂的子夜,却一定不会是他会入睡的时分。忍不住拿出手机摁下了东遥的号码,是秘书台接的,她想了想,留言说:
“告诉他,我在等他一起回家。”
身后不远处响了两下手机短信声。心里一动,腾地转过去,看不清他的表情,但真的是他站在那里。她微笑着向他走过去,不知道他在那里已经站了多久,头上肩上都是茫茫的白。近了几步才发现他没穿外套,衬衫外面只套着一件深烟色的薄羊绒衫。他垂着手,看着她向他走过来,一动不动的站着。
一动不动。
她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退却,最后的几步距离仿佛一辈子那样漫长。手已紧紧揪在胸前的衣襟上,因为那里似乎是有一股力量正在把她的心往身体外面撕扯着。
要去忙什么事。他走时没有明确说,她也没有发过问。
她以为她已经可以不去在意。
她终于近的可以看清他的面容。她死死的盯着他看。眼前是天旋地转的一黑。
他终于伸出手将她抱进怀里。死命的抱紧了她,太用力,连他身上的寒气也跟着透进了她的外套,他满脸都是几乎化成了冰的泪痕,嘴唇青紫,牙齿咯咯的打着战,双臂死命的圈住她,伏倒在她肩上呜咽。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怎么出的事。所以你要我放手。我为什么不听。为什么不听。”
“你们这样的两个傻子。世上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两个傻子!”
整条银河的隔绝
一只手颤巍巍的在顾颖鹿面前摊开,那副项链静静躺在东遥的掌心,从昏芒的路灯下漾出孤清的冷辉。她有些看不清楚。
怎么会看不清楚。
她心里再清楚不过,那是被她生生拽断,丢还回去的那条链子。
她看不清楚那断链为什么又会完好如初,看不清楚它为什么此时会在东遥的手里,看不清楚那链坠上坚硬的铂金小鹿为什么会有一缺灼痕,看不清楚已经凝结在链隙间的那些暗痂红垢是什么。
她惊恐的抬起头,看着东遥。离开他,踉跄的往后退,仿佛他手上拿着的,是一道催命的符咒。嗓子变得像是破了洞的风琴,从里面发出一道支离破碎的声音,
“他在哪里。”
她本能的不想知道那个“他”怎么了。她只想知道此时此刻,他在哪里。
她看见东遥的嘴在翕合着,努着力,却听不懂那里在说的话。最后好像是在问她,能不能坚持住?周围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来苏水味道,她对这股味道有着根深蒂固的恐惧,那对她来说,是来自地狱的味道。
赶紧向东遥拼命的点头。没有什么不能的,她要见到他。无论他现在是什么样子,无论还有没有机会,无论她是否可以经受再次的失去。她的脑袋里在不断发出剧烈的轰鸣,她努着力的站稳自己,她必须要见到他。
少楠。少楠。
她不能让他那样孤单的一个人离开。
她听到周围一些穿着警服的人在低声喁喁:
“这案子牵涉太大,按照原定的缉捕方案,本来不至于出现这样的意外。我们没想到,他是去拼命了,根本就没打算活。”
icu里仍是忙碌的一片,他们还不能够进入。岳少楠正被浸在冰槽里做物理降温,室内要保持严格的低温。他们在外面其实也是一样的周身冰封,隔着玻璃看着里面,仿佛隔绝着整条银河,那是以万亿光年所来计量的距离。
主治大夫出来,看到默立在门外的魏东遥,向他叹了口气。听到大夫说:
“子弹取出来了,胸部中了两枪,一颗从心脏附近贯穿过去,被硬物挡了一下,微微偏离了心脏主动脉。还有一颗落进心尖处的心包里。真是枪枪致命,当时没死就是奇迹了。现在进行的是心脏复苏后的低温脑复苏,做了冬眠合剂辅助,至少一天半天是不会醒的。我们已经尽了全力,在这期间,如果他自己没有求生的意志,恐怕会很难渡过危险期。”
顾颖鹿摇晃了一下。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被东遥捏在手里,彼此的手心已是都只有深寒彻骨的一片。如果连他自己都已经失去了温度,又怎能再带给她需要的温暖。东遥现在所能做的,只能是把她带回到另外一个深爱她的男人面前。
里面是生死未卜,外面是世事难料。
东遥慢慢摊开她的手,将项链放上去,合上。
“我没有听你的劝告,我想给你所遭受过的有一个交代。我追查了两年,却没想到我所得到的都只是表面的事实。一周前,我拿着以为的事实去找少楠,责他,骂他,不容他有半分的喘息,我告诉他,你因为岳家出了什么事。我没想到,少楠瞒过了你,也瞒过了我这个所谓的兄弟。是他迟迟不敢让你、让所有人知道他早已爱上。他一直不冷不热的待着你,他以为这样你就可以安全,以为这样你就可以去开始新的人生。他其实早就知道了岳家会有事。岳伯父参与军火走私,想收手时触怒了对方,为了把少楠也拖下水来栓牢他父亲,他们设了圈套,扣了少楠一批重要的钻石货源想挟迫他。少楠当时舍了整批钻石而没有入彀,唯独只留下了这条亲手做给你的项链。在他回来以后,就在机场见你时给你戴上了,那时他没想到,就是因为这条项链,终究还是没能瞒过早就紧盯在他周围的眼睛。他们找上了你,用你来惩罚他。”
“接着我就带着你走了,大概有两年里都跟少楠断了音讯,很多事,我也并不了解。我在那天找过少楠后才偶然发现岳伯父去世的蹊跷,当时我心里其实已经隐隐感觉到事情可能不像我看到的那么简单。我去找了林琛,证实了少楠父母去世的起因。林琛的父亲是个极刚正的人,发现了这桩军火大案的蛛丝马迹,力主严查岳伯父,没想到刚开始走调查程序的当晚,岳伯父就莫名其妙的死在审查处里,岳伯母知道后突发脑溢血也跟着去了。随着人死,线索断掉了,案子也不了了之,顾及岳伯父的职务影响,这件事在后来这些年里基本就成了密档被尘封起来。”
“少楠处理完家事,仍然顾忌你的安全而没去公开找你。而我,自以为是的生生隔绝了你们六年。六年,半个轮回,他受尽曲解,孤零一人,就一直傻子一样默默等在这里。”
“其实那一天,我几乎已经要接触到真正完整的真相,但在最后一刻,我逃避了。我害怕碰触到最后的真相,我像鸵鸟一样缩起来。然后我迫不及待的去找你。我只想要你,我不想再去理会什么是与非,什么情与恨。我只要你。只想就让过去的永远过去。”
“但是,少楠没想到,我也没想到,你其实知道自己出事不是意外,你其实一开始就知道你是代他受过,所以你才会极力阻止我查下去。”
“过去的一周里,少楠集合了所有的可能,去找出当年伤害过你的人。他翻出了岳伯父旧案里的关键证据去引了一些人出来,今天傍晚最后缉捕的时候,少楠的目标其实只有一个。他当时是迎着其中两个人的枪过去的,警察只得当场击毙了他们。他是要他们死,他也根本没打算能够再回来。”
“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两个傻子。你们就这样彼此沉默着倾尽所能的去爱对方,就这样用同样的方式去付出自己。从头到尾,没有看懂这一切的,其实就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东遥说的很慢。从未有过的疲惫与无力。
顾颖鹿手里攥紧着那条项链,她那样决绝的将它扔还给他,又怎么会想到,它背后承负的代价。
隔着玻璃,他静静的躺在里面,一如他一直一直的沉默。
她真是该死。她不是一直都知道,他的爱沉似深海,他的情专注到隐忍。他渊渟岳峙,他从容疏淡。
但是她怎么偏偏就没有懂过。
该是要怎样的心爱,才会让他于人前俯身,只为去帮她系上可能绊倒她的鞋带。该是要怎样的心爱,才会让他在历经险恶的远行归来,脚踏实地后想要第一个见到的人是她。该是要怎样的心爱,才会屈瞒了自己的挣扎,让他在人前尽力去悄悄替她藏起身世。又该是要怎样的心爱,才会在无路可走时用放手来换取她幸福的可能,却用一肩的沉默去囚禁了他自己的一生。
有时候留给自己的伤害,选择沉默要比选择坦白会痛的多。
因为人们总是能看到眼中流着的泪,却无法看到心里淌着的血。
六年,半个轮回,两千多个日夜。
命运就是那只吃饱后自娱自乐的猫,他们都是在它慵懒齿爪下徒劳挣扎的鼠。
她为什么会选择不去相信他也爱她。
因为这样,才能够在离开他时不会有那么痛。她选择去爱他的同时,也同时有了一条可能的退路。以后无论是他要离开她,还是她要离开他,她因此都可以在分开后安慰自己说:还好,他并不爱她。
而他,他就为她留下这样一条退路。假如没有得到过也就无所谓有失去,也就不会让她有机会可以体会到痛彻心扉。那么,他就不要她得到。
而他,他却始终都知道她爱他。他为了她的深爱,斩断了自己,从此不再有任何退路可走。他把这条无路可走的路,一肩担承。
她已经没有勇气再继续探究,他负下的心伤。
只怕来不及
他们隔着玻璃,不敢移开视线。他们怕来不及。
他是一根周身通素的白烛,只在心里静静燃烧,照亮旁路的最后,连灰烬都不曾给自己留下。
即使东遥一直近他在身边,即使鹿鹿一直捧他在心口。即使,他已倾尽自己化尽一切,他们都不曾能够感到他深裹于心的炙热。因为他一直是在以心为引,以躯为释。他从不必被人得知,他自知他所为何来。他渊渟伫立,默然看顾,安守原地。他忍下希望予来的诱惑,独自的,穿过那些漫无止境的孤日和清夜,绵延而静静的灼化着,灼化着。不形于迹,直到最后一滴。
可是在那个时候,他们都不知道。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总以为是一定可以继续做的,有许多人总以为是一定可以再见面的。因为在我们心里,日子既然已经就是这样一天一天的过来,当然也应该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昨天、今天、明天;快乐、悲伤、感动;平淡的流年,无奇的体验。一切它能有什么不同?但是,就会有那么一次,就在一放手,一转身,一任性的刹那,那些从不会觉得能够发生什么不同的事情、以及那些纠缠在事情中的人,就会完全的改变了。
可以忍将咫尺换天涯。
但至少,再给他们和他一次彼此相视的机会。
他们不敢移开。他们怕会再也来不及。只愿这样看着他,就不会错过。
就这样天长地久的隔着咫尺天涯。晨曦微露的时候林琛来了,大概是直接从报社过来,周身还裹着一股熬过雪夜后所特有的寒气。这样的要案自然是锁了消息的,但林琛有一个副国级的父亲,这次是他父亲亲自督办,又是挂念经年的案子,他是在碰到顾颖鹿下班时就已经知悉了岳少楠的情况。过了关卡,刚进icu病区,看到的是互相支持着的两个身影,隔着一堵玻璃的墙不敢错过的盯向里面。
林琛是多年以前回国时,在一次好友相聚中听过魏东遥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