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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放任让温暖的血液沁入黑暗的礁石。仿佛只要她还依然在那处冰冷的海水之中,只要维持那个落水间恐惧的时刻,那么就一定会有重新相聚的机会。
身边有一些人在走动的声音,和压的很低的说话声,但渐渐又归于平静。她感到脸颊上传来一丝温暖的触觉,那么轻柔,那么小心,生怕打碎什么。
她下意识的抓住那只手,恍惚中只觉得那就是她一直所熟悉的一种温润触觉。因为太熟悉,以至于就会忽略了它用时间在心底丝丝微微、轻手轻脚所打磨下来的印记。直到要失去时才被唤醒。
她紧紧攥住这只手,眷恋着那手掌间轻暖的温润,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开。不断的在做梦,不断的呓语,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不肯松开那似梦非梦的触觉,她宁可这样就好,就好。
醒过来的时候已是一身的汗,嘴里还残留着一些姜汤的辛甜味,发烧的感觉却退下去一些,但仍是昏昏沉沉。落地窗帘层层叠叠的关着,也不知道外面是白天还是夜晚。屋子里光线很暗,却也足够认出自己已是躺在床上,床头的餐盘里正晾着一碗汤,袅袅的四溢着香味。
顾颖鹿半坐起来,才发现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被换成了一套和式睡衣,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竟然很合身。软滑的丝质,在黯淡的光线里流动出柔和的乳白色反光。
窗前未拉严的帘隙间其实背对而立的站着一个人影,在昏暗的光影中默然看向窗外。
她披着一肩黑发,赤足站在屋子中间,像是一个迷了路的林间精灵,唤着他的声音轻的有些飘忽:“少楠……”
他似乎是被她的声音惊了一下,转过身来,又仿佛怕惊乱了什么而一时未敢挪动脚步。
只是几步间的距离,一时间竟如同是此岸彼岸,隔水相望。
一怔之后,岳少楠已向她走过来,将顾颖鹿拥进怀中,手心贴在她的额头试了一下她的温度,退烧针和姜汤还是很起作用,已经不再那么烫手。少楠环着她回到床边重新让她躺好,自己靠坐在床头揽着她,柔声说:
“你昏睡了快一天了,来,喝点汤再睡。”
顾颖鹿点了点头,什么也没去问他,没问自己怎么会忽然换了个地方。他也没说,只是很小心的把汤喂给她。她是受了风寒发烧,体质本来也虚,汤里已经很仔细的撇净了浮油,其实是有些温补药材的苦味,但喝下去肠胃还是熨帖了很多。
很快就喝完了一碗,少楠取过餐盘里的丝帕,轻轻擦了一下她的嘴角,问着:“还要吗?或者等睡一会儿再喝?”
她摇摇头,蹇着眉问:“你已经出院了?”
少楠看着她微微一笑,说:“我没事了。”没再说什么,只是半倚到她身边,把她揽进臂弯里,低着头,漆黑的眸光深深看着她,仿佛要看进她的心里去。
她忽然转过身向他缠过来,似乎在怕着什么,双手紧紧抱在他腰际,已扬起头寻到他的唇。他微微颤了一下,手扶在她的后颈,轻轻含住了她的唇尖,她的眼泪已经毫无预兆的又淌了下来,他轻柔的吻着她,一点一点的吮去从不断蜿蜒过来的眼泪。
唇齿间的咸涩滋味令他心里一阵阵的疼,疼的他只能更深的去吻住她,再不留一丝犹豫的吻着她,攫着她,汹涌的吻进她,仿佛要把她一点一滴的都溶进自己的魂里去,仿佛只有让他将她填满,才能够体会到彼此间真实的存在。
但他终于还是放开了她,把她靠在自己肩头,脸颊贴着她的发顶,轻声告诉她:
“东遥他已经被救出来了……”
顾颖鹿浑身震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看着他:“你怎么会知道的?”
少楠笑了一下,将她额前的散发抿到耳后,说:“林琛得到确切消息后给我打过电话。我知道的时候,东遥正在被转送到瑞士医院的途中,还有一些手术要做,所以暂时还不能跟我们联系。不过他的情况还算稳定,你不要太担心。”
顾颖鹿伏在他肩头点了点头。很长时间,才闷声问他:“我昏睡的时候,好像一直在做梦,是不是说过很多胡话?”
少楠微微将她抱紧了一些,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他答道:“没有。”
停了一会儿,她又问:“我睡了有多久?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
他在她眼睛上轻轻亲了两下,声音中是掩不住的缱绻:“是傍晚。你烧还没退,再睡一会儿,报社的假已经帮你请过了。我晚一点要出趟差,最迟后天会回来。想吃什么就告诉李阿姨,有人照顾着你,我会放心一些。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几天,好吗?”
她有些不安,少楠安慰的揉了揉她的发顶,说:“放心,会有大夫跟着我。不过,你不要乱跑,手机也要开机。等我回来,我们就去看东遥。”
顾颖鹿动了动,答了一声:“好。”声音却有些机械,“你是不是快要出发了?”
少楠仍然揽着她,说:“还有时间。”
其实真是该走了,他不想放开她,只想再多拥着她一会儿。
李阿姨拿了药过来,少楠喂给她吃了,本来还有些低烧,加上药效,她很快又有些昏昏沉沉的要睡过去。
他一直抱着她,低着头在她耳畔亲吻着,大概是供血和循环都还不好,他的唇带着一丝微微的凉意,但她正在发烧,那温度摩挲的她很舒服,他的怀抱给她的姿势也很舒服。后来她好像听到他在她耳边轻喃了一句:
“鹿鹿,请你,原谅我。”
她来不及琢磨话里的含义,也不知道时间,只觉得是天昏地暗的一觉,再醒过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上午,烧已经全退下去。吃早饭的时候问了李阿姨,才知道少楠是她睡着不久就走了。
我想听你说,你原谅我了
李阿姨熬的粥很好喝,小菜也爽口,酱乳瓜只有手指粗细,依稀看得到当初新摘下时顶花带刺的模样。顾颖鹿多吃了一碗,李阿姨看的很欢喜,但还是不放心的嘱咐着:“孩子,慢点吃,慢点吃,你昨天就几乎没吃什么,肠胃这么一饥一饱的可怎么受得了呢。”
顾颖鹿心里一热,从小到大都几乎是一个人在生活,这样慈祥的话她并没有什么机会可以听得到。很顺从的放下碗筷,刚要送去厨房清洗,李阿姨却说什么也不让她碰。只得无所事事去了偏厅,房子已经有些年代,有点像旧时租界里的老房子,博古架上有不少收藏,她心里装着事,看那些也有些意兴阑珊。
转过去,看到阁架里放在几帧老照片,年代似乎很久,经过了岁月的珍藏,黑白的照片已微微有些泛黄。顾颖鹿站在照片前有些出神,从玻璃相框的反光中才发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
她吓了一跳,转过身时还有些懵然,对方只是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她身上的家居穿着,说:“你好,我是少楠的大伯父。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面前的老者头发已经花白,手上搭着一件黑色羊绒大衣,站姿笔挺,很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度。她其实对这样的气度并不陌生,或许这也是一种家族遗传。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觉得有些尴尬。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碰到少楠的亲人,收了收神,点头说:“岳伯父好,我们应该是在少楠住院的时候碰到过,我叫顾颖鹿。”
岳言慎听到她的名字,眼波闪了一下。转过视线去看着架阁里的照片。三兄弟肩并着肩,很率性的在笑着,那笑容爽朗的令时间也仿佛不忍前行。岳言慎站在相框前看了一会儿,忽然指着照片说:
“这是我和两个弟弟三十年前的照片了。中间这个是我们的幼弟,他叫岳思慎。本是我们岳家最有前途的一个希望,却在年华最好的时候,因为一个女人送了命。”
顾颖鹿神情一滞,岳言慎已经继续说着:
“少楠自小就跟他三叔最亲近,性格长相也都酷似思慎,思慎去后,父亲把对思慎的思念和期望都转寄在少楠身上,他的珠宝公司由我们的父亲做主转到了当时只有4岁的少楠名下,等他长大后才正式从岳氏企业里拆分出来。这些年来,少楠把echo做的有声有色,也的确没有辜负他爷爷对他的期望。若是他们泉下有知,也都可以含笑了。”
顾颖鹿咬了咬嘴唇,脸色也有些苍白。岳言慎并未看她,仿佛陷入了沉思,很久才叹了一声,说:
“人老了,一看照片,回忆也就都被勾出来了。转眼之间,兄弟三人,已只余我这个做大哥的还在世间苟延。”
岳言慎顿了顿,苦笑了一下,自顾自的说:“两个弟弟,就给我留下了少楠这么一个亲侄子,没想到,偏偏就是这个唯一的侄子,在我眼皮底下做了一件头脑发热的事。少楠的父母,也就是我的二弟岳行慎,本是已经入土为安的故人了,只因为自己儿子为一个女人的一时冲动,却要不得不被重新翻出来清算历史。”
“岳家叔侄两辈,也实在是肖似的厉害。我这些年都在国外打点家里的生意,其实只希望一家人都能平平安安的,现在却不得不回来面对这样的变故。让我这个在岳家做大哥的,又情何以堪。”
老照片里光影斑驳,黑白分明。岳言慎转过来,眯了一下眼睛,说:“顾小姐,幸会。”
声音一字一句,是掷地有声的力度,顾颖鹿却仿佛没有听见。岳言慎不以为意的笑笑,说:
“这些家事本不足为外人道,今天看到照片想起来,我随口说几句,到叫顾小姐见笑了。只是认真说起来,我们岳家倒是跟你的这个姓氏很有缘分,是不是呢?顾小姐。”
其实并没有急于要她回答什么,顾颖鹿的脸色已经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说话的声音有些艰涩:“对不起。”
岳言慎似乎是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句话,一时倒显得仿佛有些意外:“哦?顾小姐言重了,我们初次见面而已,何来对不起一说。不过,这三个字,我倒是很希望你今后不会再对岳家的人说出来。”
顾颖鹿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其实都是挣不脱的轮回,这些都是终须去面对的事情,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景。
两代间的恩怨纠缠,岳言慎看似只是不经意的说出来,每一桩每一件却都是横亘心头的沉甸甸。令父母泉下难安,以少楠的心性,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去面对的这些,他只是一如既往的用一己的沉默担承了下来,半点情绪也未向她透露出来过。
很晚的时候,少楠给她打来电话,很细致的问着她的情况,她一句一句的答着,后来他说:“明天上午我们直接在机场见,思域会去接你。”
顾颖鹿好像听到他周围的声音里闪过一个地名,她打断他,问着:“你现在在哪里?”
他顿了一下,再说话时声音有些不稳,似乎是边走边说,含混的答道:“我在外面。你早点睡,我们明天见。”
她又分辨了一下手机里的背景音,觉得大概是自己听错了。嘱咐着:“你也早点休息,你的身体不能太累。”
夜里也睡得不安稳,辗转到天已微明才睡着了一会儿。陈思域很准时的来接她去机场,路上却有些诡异的沉默。顾颖鹿心里有事,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留意他的异常。
下车时陈思域把机票递给她,顾颖鹿一怔:“我的单程机票?”
陈思域点点头,勉强笑笑,说:“少楠在候机厅里等你,我不跟着了,你快去吧。”
顾颖鹿办好登记手续,径直往厅过去。一进门就看到岳少楠正站在靠近停机坪的落地玻璃前,衬衫外面套着一件咖啡色的羊绒开衫,双手插在裤子衣袋里。
他的背影临窗而立,只有映在光中的形影。遗失而孤落,遗世而独立,仿佛他一直是在这样独自看着日升乌落。千里繁华,万里灯火,而他一个人沉默。顾颖鹿忽然觉得有些紧张。
岳少楠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过来,背着光,一时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顾颖鹿有些踌躇,又靠近了几步,才发现他其实疲惫的厉害,连眼睛里都布满了血丝。她看着,心里很难过,却不敢表现出来更多的担忧。
他已伸手过来,将她揽近身旁,手抚过她,颈间忽然落下一丝微微的凉,原来是那条项链,链坠上却多出了一枚指环。
她一怔,抬起头看着他。他说:“鹿鹿,我想听你说,你原谅我了。”
顾颖鹿一震,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为什么?”
少楠把她的手拢在自己掌心里:“无论如何,请你原谅我。原谅我曾经向你隐瞒我对你的爱,原谅我曾经以爱你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