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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住冷成胜的手指画了押,文案由郡府重新写了,变成了冷成胜的罪状,罪案是”冷成胜聚众闹事,鼓吹邪说,淆乱是非”,豆子被人射杀之事一字也无记载。
  就这样,柳溪坞的村民抬着豆子而去,抬了冷成胜父子而归。
  凝天兄妹俩将豆子葬在他中箭的地方,坟头向着柳溪坞。
  冷成胜足足躺了半年,终日与药罐子为伴,凝月的担子更重了。等冷成胜能拄着拐杖走路时,凝月将玉佩递给父亲看,冷成胜拿到太阳光下端详了半天。
  阳光下,系着明黄穗绦的玉佩晶莹剔透、纯净澄白,中间精雕细琢的”福”字彰显着慑人的贵气。冷成胜颤抖着,凹深的眼眶里抖出了泪水。
  ”这是皇家的东西,杀豆子的人分明是皇帝老儿家的……凝月,那狗官想置我于死地啊!”他号哭着,无奈又酸楚地捶胸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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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节:第一卷 空翠渺烟霏7
  凝月手捏着玉佩,想哭又哭不出声,最终重重地坐了下去。
  这就是发生在凝月十四岁那年春天的故事,生活的平静就这样被突如其来的噩梦般的现实所击破,她脸上的快乐和浅笑荡然无存,随之代替的,是无尽的仇恨和哀伤。
  每当她坐在厨房里烧饭干活时,隐约看见豆子的身影在房门口一闪而入,她仿佛看见他摸着肚子叫:”姐,我饿。”
  那一刻,她的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有时她在茶园里埋头采摘着,忽地就听到豆子的喊声:”姐,我来了。”每次她都猛然抬头,睁着迷茫的双眼找寻,想看到他从山上飞快跑下来的身影……
  那一刻,她的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她不知道身在黄泉的豆子是不是依然饿着,只知道她从小带大的豆子已经永远永远地离她而去了。
  射箭少年的脸清晰地印在她的脑海中,那块玉佩,她好好地保藏着,那是罪证。
  她相信,总有一日,她会亲手抓到凶手的。
  光阴荏苒,转眼又是三年。
  ”二月山家谷雨天,并手摘芳烟。绿嫩难盈笼,半坡芳茗露华鲜。冉冉绿丛园,初晴叫杜鹃,招邻院客煮花泉,无来又隔年。”
  凌霄峰的采茶歌依然,有心唱的人已经很少了。又是一年最旺盛的采茶期,日丽风和,天色晴好,满山遍野的杜鹃花绽放。凝月默默地埋头采着茶,听着时隐时现的采茶歌,灿烂的阳光照着她的脸,却再也看不到她那无邪的笑意了。
  ”凝月,回家了。”有人朝她打招呼。
  她抬头应了一声,继续着手里的活。
  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自从”紫气东来”被朝廷指定为贡茶后,溱州各地的贡茶额年年增加,而相当一部分是督造官吏层层加码之故。岁贡都有定额,有茶必贡,无可减免,而官府收茶又是百般挑剔,十不中一,茶家纵是饿着肚子采茶,也往往无法交够定额。
  柳溪坞的茶农全年衣食无着、困苦不堪,凝月家也不例外。加之凝天乡试借了债,父亲的老伤又犯了,凝月必须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
  当山间渺无人迹时,凝月终于摘下最后一枚嫩芽,提着茶笼回家了。
  刚进院子,就听见屋子里有笑声。凝月一听是村子里孙媒婆的声音,并未推门,兀自在外面踯躅不前。
  ”冷先生有所不知,这郁家在方圆几十里少说也算大户人家,村口那十亩稻田还是他们的呢。虽说子孙满堂,但他家的小儿子是郁老太太最得宠的,天天念着要给小儿子娶个好媳妇。那孩子也是有心,特意来柳溪坞偷眼看凝月,回去就相思成灾了。再者凝月可是咱柳溪坞难得的好姑娘,你说郁老太太能有不答应之理?冷先生,好运当头,你该享女婿的福了。”
  冷成胜迟疑道:”这要看凝月的意思,开春以来,已经有好几户人家托媒,都被她回绝了。”
  ”凝月傻你也跟着傻啊?这门亲事多少人家还巴不到呢。你看看你家这破家当,还有你这一身病,凝天迟早也要娶媳妇,你想把凝月拖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不成?”孙媒婆奚落他。
  凝月开门进入,很快地打断了孙媒婆的话,”我说过不嫁人。”
  孙媒婆讪笑,不急不慢回道:”凝月姑娘先别把话说绝了。常言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郁家也等得了一年半载的,等老身下次来,凝月姑娘就不是这样回复了。”耐心地劝说几句,便扭着腰肢出去了。
  说亲的事情搁在一边,凝月进了厨房开始忙碌。饭做好之后,她出去唤父亲用午饭时,见冷成胜拄着拐杖站在院门外,伸着脖子往村口张望。凝月也不禁顺着父亲的目光望去,村口还不见凝天的身影。正值放榜,昨日凝天与邻村几名参加乡试的后生去了稽阳城,冷成胜忐忑不安地等着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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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节:第一卷 空翠渺烟霏8
  ”爹,哥还在回来的路上呢,外面风冷,进屋里等吧。”凝月过去劝父亲。
  ”唉,你哥哥这么大人了,还是让人放心不下。”冷成胜任凝月扶着进去,叹息道,”他要是能有你一半乖巧就好了。去年没考上,是他学得不精,今年应该有几分把握。”
  说起哥哥的学业,凝月肯定地点了点头,脸上平添了一份暖色。
  太阳偏西,凝天回来了,今年他又落榜了。更让冷成胜不堪忍受的是,凝天还带来了一大帮吵吵闹闹要跟冷家算账的人。
  出了稽阳城,凝天和几位后生凑起马车钱回家。路上彼此的话语多了起来,有考生无意说了句什么笑话,血气方刚的凝天本就心情烦闷,一拳挥将过去,正中对方的鼻梁骨,顿时血流满面。
  冷成胜痛恨交加,挥起拐杖朝凝天打去,一记打在凝天的手臂上,凝天痛得嗷嗷直叫。凝月见状连忙上前阻拦,”爹,先别打哥哥,问清楚了再说。”
  ”书读不好,还出去乱闯祸,这小畜生算是白养了,看我不打死他!”冷成胜追打着儿子,凝天抱着脑袋逃进了自己的房间。
  被打的人家还在骂骂咧咧的,凝月无奈,进去取了家里最后一点儿银子,冷成胜一个劲地赔礼道歉,那人见实在逼不出什么来,拿了银子就走了。
  冷成胜在屋里直喘气,继续数落着儿子。凝月拿来药膏,悄悄进了凝天的房间。
  ”哥,你干吗打人家?”她边往凝天手臂上涂着药膏,边轻声问他。
  ”能不揍他吗?那家伙故意说咱娘的坏话。”凝天咬着牙,提高了声音。
  ”他说娘什么了?”
  ”说娘扔下我们不管,跟野男人跑了。”
  凝月擦药的动作一滞,朝凝天轻嘘道:”别让爹听见。那家伙活该,换了我也揍他。”说完心里又不免犯起愁来,凝天乡试落榜,只有指望明年了,可这一年来家里的日子怎么过?
  凝天倒满不在乎,突然想起有趣的事来,凑近凝月,神秘地说:”今天我在稽阳看见宫里选秀呢,一大群女子排队报名,我看来看去,没一个比得上你的。”
  翼国的选秀两年一度,多在北方一带选,那里离京城近,每次选中的秀女并不多,而在诸如稽阳等南方地区的选秀很少,有时四年,有时八年,选中的秀女多半去皇家充实侍女之类。朝廷另外给被选中的人家一笔入宫费,秀女要是没受宠幸,二十几岁可以恢复自由身。因此对许多贫困人家来说,这也是个养家糊口的好方法。
  凝月这方面懂得不多,山村消息闭塞,很多事情也是道听途说,不能做真。这回凝天亲眼目睹,凝月不免心念一动,”哥,我去。”
  凝天一听直摇头,”这念头千万动不得,皇宫有这么好玩的吗?若是进去,想出来就难了。还有,你若是被选中,家里怎么办,你可以扔下爹不管吗?再说,要是爹知道你去报名,非打死我不可。”
  凝月点头表示顺从,可她的心里有了主意。
  豆子的坟头朝着柳溪坞方向,冥冥中告诉她必须去京城。那块玉佩放了整整三年,映在眼前的,是那张松树林下傲气纵横的脸。而这次的选秀正是她入宫的大好时机,即使前面有坎坷荆棘,她也甘愿赌这一把,为了死去的豆子。
  一夜辗转难眠,东方刚露鱼肚白时,凝月悄悄地出了柳溪坞。
  通往稽阳城方向的行人稀少,凝月等了良久,才拦住去稽阳做生意的马车。在乡野,经常有顺路搭便车的,车夫也没拒绝,载了凝月一路奔驰直往稽阳城。
  稽阳城内行人如织,喧闹繁华,沿街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凝月一路望去,绵延几里的长街上,行人优闲地在街上游荡着。城头的老卒们抱着锈迹斑斑的斧钺矛戈,正在谈天聊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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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节:第一卷 空翠渺烟霏9
  她听父亲说过,稽阳城百余年前还是柬国的都城,后来被翼国一举吞并。翼军兵不血刃地接收了剩余土地,无一遗漏,柬国百姓自然归顺成了翼国臣民。翼国的京城在北方,离这里路途遥远,稽阳一带除了每年的岁赋岁贡,国人还是悠然且有条不紊的。
  凝月不敢怠慢,打探着直接去了城中心。但见前面巨大茂密的槐荫下,手持长矛的束甲兵士围了个百步方圆的大场子,闲人一律不得进入。场外围绕着一群看热闹的人,伸着脖子朝里面观望。
  凝月刚过去,就有人高声笑喝道:”兵爷,又来一个!”
  凝月不知道如何选秀,外面的执事问明是选秀报名的后,朝凝月打量一番,大概模样通过了,方挥挥手让她进去。
  一进去,凝月才发现槐荫下里三层外三层排满了选秀的女子,粉粉绿绿的如同进了众香国,原来今日竟是报名的最后期限,就连百余里外的人也赶来了。凝月暗自庆幸被自己赶上了,见排队的人一个个报着自己的姓名、籍贯、年龄等,监审记录的执事官吏正提笔蘸墨地写个不停,她便依着别人的指点,排在了队伍后面。
  此时正值晌午,阳光透过树荫斑驳洒入,看热闹的少了起来,空气中隐约有陈年花雕的香味。凝月顿感饥肠辘辘,不经意地朝前面张望,记录的执事官吏旁不知何时站了位中年人,一副绅士模样。他悠闲地背着手,眼光漫不经心地扫了扫从面前逐一而过的秀女。
  总算轮到了凝月,凝月想着报名后自己有机会上京城了,紧绷的神经松弛开来。官吏瞥了凝月一眼,看似满意,执笔照例问道:”叫什么?哪里过来的?”
  ”民女冷凝月,十七岁,家住溱州柳溪坞。”凝月回答得很清脆。
  官吏提笔的手停顿了一下,好似不相信,皱了眉头又问:”姓什么?”
  ”姓冷。”凝月感觉好生奇怪,自己的姓怎么啦?
  绅士模样的中年人起初只是随意地看,等到凝月报了姓名之后,他的眉头刹那紧蹙,眼光落在她的脸上,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着她。
  执笔官吏已经生气了,正要朝凝月发火,那人在旁边做了个禁止的手势,淡淡地问:”你会写字吗?”
  凝月见那人面善,便肯定地点了点头。那人来了兴趣,或许突然发现贫民堆里也有能识字写字的女子,让他稍微抖擞起精神,脸上也有了微微的笑容。旁边的官吏奉命将手中的毛笔交给了凝月。
  见对方如此和气,凝月定下心来,摊开宣纸,微蘸砚墨认真地写了起来。那人微露讶意,等凝月端端正正地写上自己的姓名、恭敬地递上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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