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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荷池一应尽有,粉漆花墙旁遍种几株桂花树,墙的另一头有楼阁插云,飞翘的檐角斜斜地伸过花墙。
  他暗暗嘲笑自己竟转到死胡同里了,正要转身走开,花墙的另一边传来轻微的咳嗽声。
  那咳声一阵阵的,分明来自年轻女子的喉咽,别有一番清婉风韵。凝天可以想象对方柳眉频蹙的样子,身姿定是如梨花般娇嫩,他想着想着,心里无端地生出一丝疼痛来。
  他顺着桂树三下两下爬了上去,拨开斑驳的树枝,围墙那头又是另一光景,玲珑别致的院子里花木苍郁,中间两三座阁楼俱是碧纱围帘。凝天抬眼看过去,这一看不打紧,只惊得他目眩神迷、神魂飞离。
  楼台上的女子凝眉伫立,默默地想着心事。一身香云纱小衫,隐约透出她的冰肌玉骨,楼台上遮着湘妃竹帘,一片光彩透过竹帘的间隙反射到那女子脸上,远远望去,如杨柳袅东风、海棠般娇滴滴。此时她轻叹一声,袅袅婷婷地走到茶几上,伸出纤纤玉手,端起冰梨花茶,小口地轻抿着。
  凝天从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一时情意旖旎,浑身颤动,抖擞得树叶沙沙作响。
  ”啊……”
  底下一声短促的惊叫,凝天低头,原来刚才只顾注意楼台上的女子,花墙下不知何时站了一名垂髻丫鬟,丫鬟想必发现树上有人,一脸惊愕。
  ”香巧,怎么了?”
  楼台上的女子问道,声音娇柔,和着几分慵懒。
  凝天不知怎的,停止了慌乱,竟朝着叫香巧的丫鬟露齿笑了,用手指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没事,看见地上一只虫子。”香巧应道,再次抬眸,树上的那个英俊后生不见了。
  凝天从树上滑下,呆立片刻,刚才犹如进了梦境中的桂宫月阙,楼台上的女子就是传说中的月里嫦娥吧?他痴痴地笑着,直到有人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
  ”凝天兄弟,怎么独自在花园里傻乎乎地笑?”
  凝天吓了一大跳,回头见是宋鹏的得力侍卫赓爷。是赓爷将他从柳溪坞带到京城的,凝天最熟悉,也就不好意思嘿嘿笑了几声。
  赓爷和气地拍拍他的肩,”凝天兄弟初来乍到,对这些院子、花园什么的自然好奇,但日子久了也会腻烦。我告诉你,翼国最好玩的在京城,京城里最好玩的是仁裕街,到了那里,包你看都看不够。”
  ”真的?”凝天眼前一亮,又有点儿不好意思,”只是我……”
  ”什么你我的?走,今日老哥陪你去走走,如何?”赓爷怂恿他。
  凝天还在迟疑,赓爷一把搂住他的肩膀,”走吧,走吧,你是客人,宋先生不会说你的。咱们早去早回。”拉着凝天向园子外面走去。凝天离开时,还回头依依不舍地朝花墙方向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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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节:第一卷 空翠渺烟霏22
  转眼到了六月,御史府更加忙碌。凝月在即将进宫的前几日,征得殷其炳允许,又一次去宋府看望哥哥。
  凝天在宋府应该能安心下来,可是,凝月总是隐隐约约地感到不放心。她希望自己进宫后,父亲和凝天都安定无恙,她才能踏踏实实地干她的事。
  这日却是不凑巧,宋府的老管事说,凝天跟着赓爷出去了。
  凝月就在凝天的屋里等,等了半晌还不见凝天的踪影,看看日头渐渐偏西,不由着急起来,她索性站在月亮门前朝青石道上张望。
  长长的青石道将宋府南北隔开,凝月了解宋府的大概布局,想起自己曾经在北面的那个小院子里磨炼了一段日子,一个纤柔娇美的影子腾地在脑海里跃动。
  那个殷雪玫应该也在那个地方吧?凝月想起殷雪玫苍白的面容、哀怨的眼眸,以及游丝似的声音,突然感受到了她的无奈,心里对她产生了一丝同情。
  她沿着青石道慢慢地走,一直过了抄手栏杆,正要拐弯,突然看见殷雪玫的丫鬟香巧从厨房方向出来。凝月略一思忖,转身隐入假山后面。
  香巧端着盛药的朱漆托盘,低着头一路小心地走。凝月正要跟上,前面的香巧突然停住,左右张望确信无人,将托盘放在石墩上。
  凝月正疑惑着,香巧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快速地摊开,往药碗里抖了抖,又快速地将纸揉成一团,扔进繁茂的花木丛里,然后继续端起托盘慢悠悠地走了。
  凝月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她目视香巧的身影进了院门,才过去在花木丛里找到了小纸团,悄悄地离开了。
  凝月告别凝天后,从宋府出来,天色将暮。轿子颠过白石桥,凝月指示轿夫往街面一带走,一路寻将过去,终于找到了一家药铺。
  药铺里的伙计正照药方子往柜面上铺药,看见凝月进来招呼了一声。凝月掏出小纸团,指着里面剩下的可怜的一点儿碎末问道:”请问师傅,这是什么药引子?”
  伙计横眼一扫,不假思索地回答:”解药。”
  凝月心里一咯噔,不禁又问:”解药是做什么用的?”
  伙计大概以为凝月问得好笑,指着眼前配好的药剂,”解药放进去,药效就没了,等于白服。”
  凝月恍然大悟,谢过后,径直出了药铺。
  凝月带着疑问,一路始终不明白,香巧是殷雪玫的贴身丫鬟,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然而这个疑问盘旋在凝月的脑海里并没有多长时间,因为属于她的日子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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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节:第二卷 锦绣闹妆时1
  第二卷 锦绣闹妆时
  宋鹏教会她的或冷或媚、或庄或娇,统统被她抛了个无影无踪,只余仇恨的血液在心中澎湃激荡,灼人的眼神落在肖衡的脸上,仿佛是一团火,恨不得瞬息就把他燃为灰烬。
  六日卯时,天色刚亮,御史府燃着了第一枚鞭炮,接着万炮齐发,震耳欲聋。与此同时,皇宫方向也传来礼炮声。炮声、乐声此起彼伏,整座京城沸腾了。
  殷其炳站在府门口,前来贺喜的宾客络绎不绝,恭贺之声连连。殷其炳满面堆笑,心内不免扬扬得意。
  一整天,前院里都热闹非凡,而后院的栖韶楼却静悄悄的。楼内楼外,包括通往前院的青砖道两旁,都挂了精巧的大红灯笼,上面贴了大红喜字。柔和的日影穿透垂挂的纱幔,映出凝月清婉散淡的身影,偶有风至,头顶上凤鸟如意钗轻轻摇动。
  陪嫁丫鬟采莲、菊仙手捧朱漆泥金的雕花盒子恭立两边,她们是殷其炳从府里新挑选出来的,胆小,不爱说话。新娘装扮的凝月显得美艳雅静、华贵无双,洁白似玉的脸上却是如冰的淡漠。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凝月这才缓步走向大铜镜前:身上穿着红色的礼服,上面绣着繁杂富丽的精美图案,头上戴着赤金灿烂的凤冠。凝月想起殷雪玫忧悒的眼神:也许她生来孤寂、性格无常,新嫁娘的装扮才是她一生追求的极致吧?而此时她定在宋府的香阁里翘首而望,想着身着这套冠服、陪在丈夫身边的却是另一个女人,她心中的痛可想而知。
  凝月小心地穿戴整齐。螺钿檀香木奁里的胭脂散发着醇厚的清香,她取了鲜艳的唇纸,轻轻一抿,那一抹嫣红的红唇娇艳欲滴,就像秋天熟透的红葡萄。
  盛装下的凝月明眸善睐,眉目如画,是那样的美丽,神情宛若一汪春水,只是无人欣赏。
  没关系,这张脸本不属于她。
  记得从太庙回来时,殷其炳掩饰不住满脸的喜色对她说:”看来二皇子对雪玫上心了。你要加把劲,等雪玫回来后,这荣宠的位置照旧未被撼动。”
  凝月淡然一笑,是的,她不是殷雪玫。
  夕阳把天空染成胭脂色,喧天的喜乐声再次响起,沿途早已铺上了锦缎红毡。御史府门外的艳艳春光,拂过众生,拂过人们诧异羡慕的表情,殷雪玫的嫁礼以令人瞠目的奢华开始了。
  鞭炮声声,红绡华幔连绵十里,六百名手持绢灯的太监、宫女站立道旁,大把大把的合欢花瓣撒得整个世界成了红色的海洋。凝月端坐在镏金大红翠盖的鸾轿里,红盖巾下的脸上是一抹略带冷淡的笑容,笑容如一刃刀锋,随着鸾轿的微微颠簸,杀向莫测的深宫。
  凝月到了皇宫时,宫里所有的绢灯都挑起来了。满耳喜乐笙歌,空气中漫散着酒液、果汁的馥郁香气。早有女官扶出凝月,凝月低头从盖巾下面望过去,单从女官绚烂鲜艳的霓裳猜测,也不难想象此时肖衡的婚礼是多么华贵富丽。
  满殿香气缭绕,凝月与肖衡并立于琉璃金瓦之下,手中各自的红绸扎得精良,又有薄纱黄缎围裹,柔软得让人几乎沉溺其中。司礼唱赞声下,他们拜了天地,然后,凝月在宫女簇拥下进了洞房。
  肖衡从宴殿出来的时候,已是二更。风中传来合欢花香,他恍惚记起那张娇丽的容颜,黑发在风中如丝绸般流动,闪着熠熠的光。他想着,嘴角露出温暖的微笑。
  前面就是寝殿,挂在檐角的漆红镶金喜灯迎风轻摇,殿内朦胧的烛光隐闪,被月色渲染成一团团暖暖的光晕。肖衡拾阶而上,虚掩的殿门突然被人在里面关上了。
  肖衡心情特好,对这突如其来的闭门羹毫不计较,朗声朝里面笑问:”喂,干吗把我关在外面?”
  里面传来婉丽轻柔的声音,”听说二皇子殿下有胆有识,文武兼备,妾身请教了。我们殷家但凡嫁女,新婚之夜新娘有三道题要考考新郎,答对了方可入洞房。二皇子虽是金贵之躯,这点儿小问题总难不倒殿下是吧?”
  肖衡兴致盎然,脸上自然而然添了点傲气,”好啊,请出题。”
  ”听长辈说起过一个故事,有个书生自恃才高,目空一切。有次路遇一砍柴老者,路窄书生偏不让,老者指责书生傲慢无礼,书生当然不服,老者道:39如若你能对出老朽的上联,老朽除了让道,还磕头服从,如何?39那书生自信道:39如若答不出,自愿让道磕头。39老者的上联是:39山石岩,岩上一古木,古木枯,此木为柴。39书生绞尽脑汁,还是想不出下联,只好乖乖磕头让道。请问二皇子殿下,您能帮书生对出来吗?”
  肖衡在殿外踱了几步,想象着里面的新娘子坐在幔帐中,头盖红巾,脸如霞色,心念一动,有心跟她开玩笑,”长巾帐,帐中一女子,女子好,少女真妙。”
  肖衡微笑着,优雅自如地双臂环胸,”请出第二题。”
  凝月的声音还是悠悠然,”妾身再出上联:小偷偷偷偷东西,请二皇子出下联。”
  肖衡扑哧一笑,细想此联虽俗却也难,一时不能立即作答,便在殿门外徘徊。此时的凝月早就支开了采莲、菊仙,暗自揭掉头上的红盖巾,站在墙角的楠木椅上,微微撩开落地锦缎窗帘的一角,透过镂空的窗户往外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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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节:第二卷 锦绣闹妆时2
  她想知道,这个二皇子肖衡长得什么模样。
  才行过冠礼的少年抬眼望着耿耿月夜,映入凝月眼帘的是一张翘起嘴角的俊脸,带着点儿怡然的笑,那种自得的模样却掩饰不住与生俱来的傲气。
  刹那间,凝月的气息凝滞了。她惊得浑身发颤,连五脏六腑也在颤动,胸前的金项圈顿时清脆作响。
  是他,就是他!
  真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她进皇宫见到的第一个男人竟然就是那个少年!老天跟她开了个不折不扣的大玩笑,从今夜起,难道她冷凝月就要与这个人朝夕相对、举案齐眉了吗?
  此时此刻,所有宋鹏教会她的或冷或媚、或庄或娇,统统被她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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