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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几步追上漫兮,一路上都是目不斜视。
  漫兮细细辨认着两边房屋门沿上模糊不清的门牌号,一个个数过去,“十七,十八,十九……二十,”拐了个弯,“二十一”却出不了口。面前一个足足一米见方的大水坑,两个边沿各有半块砖头,水的深度几乎漫过砖块儿,堪堪露了个面儿。
  漫兮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怨恨自己长得矮,没有两条横跨“黄河两岸”的长腿。涉水过去?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今天是想着要见着舒朗的,所以她特意打扮过,少有的几次没穿朴素的校服,而是穿了一条纯白色的及膝连衣裙,白色的系带皮鞋擦得锃亮。过去了少不了毁了这一身儿,她倒是不可惜衣服,关键是脏兮兮的去见心上人,实在不很甘心。
  “怎么不走了?”文修远皱着眉头跟上来,话音刚落便看到眼前的景象,几乎是立刻哀嚎了一声,“这是人走的路吗?”
  漫兮几次伸出脚,鞋底刚接触到水面又缩回来,来回几次终于下定决心破釜沉舟之时,不知哪来的一只青蛙“啪嗒”一声跳进水里,看着她“呱呱”叫了两声,又欢快的跳走,顺便带起一片惬意的水花。
  她这下子没胆量落脚了,那黑沉沉的水面下不知都藏了什么类似的小生物,漫兮为着那无数的可能胆怯了。
  文修远深知对于漫兮来说,这时候退缩是绝对不可能的,没见着舒朗之前就是只准前进不许后退,恼怒的一摆手,“让开让开,我上辈子一定是那条冻僵的蛇,”说着迈脚一跨,便稳稳当当的分腿跨越了水坑两端,回身看着她伸出手,“而你,就是那痴傻的农夫,自己笨就算了,还要连累我这辈子上刀山下火海,白日里端茶倒水夜晚里宽衣解带的伺候着,还那不合时宜的一咬之恨。”
  漫兮被他话语里的轻佻之情惹急了,嗔怪道,“胡说什么呢?我自己能走,不用你帮忙。”
  文修远闻言抱着肩站在那儿,“好啊,那请便,这水里虽然不干不净,倒也算是营养丰富,什么铁啊铜啊有机磷啊,矿物质齐全,估计还有什么特殊肥料,纯天然的,虽不至于长出水华啊赤潮什么的,但是养几条基因突变,外形奇特的虫豸水蛭倒也足够……”
  “你别说了!”漫兮忍无可忍,听都听不下去更不用说迈腿了。
  文修远也好不到哪儿去,说完自己偷偷观察了脚下好几次,胃里也极不舒服,漫兮一说马上乖乖住嘴。
  “那你到底过不过,要不我代你进去看看?问候一定带到,顺便回来详细汇报所见所闻。”文修远说着似乎有抽身离去的意图,被漫兮一把拉住。
  “别,别……别一个人走,我也要过去。”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哀求的意味。
  文修远一只手拉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腰,漫兮脚下用力身体便有几秒钟的腾空,本能的伸出空着的一只手抱紧他的脖子。
  身体贴着身体,扑面都是暗香浮动,有那么几秒钟,文修远禁不住有些恍惚,刚刚在民房里看到的情景变成了他的阿兮,白生生的小腿微微蜷曲,细细的腰肢盈盈一握,小巧的胸部柔软可爱……
  也只是那么几秒钟,漫兮脚底刚一着地便撒了手,头也不回的朝前疾走。
  文修远看看空空如也的双手,低低咳嗽着掩盖自己的尴尬,“路漫兮,记得下次少吃些,重死了。”
  木板门上污迹斑斑,两侧还零落的挂有春联的残骸,被风干了,轻轻一碰碎了一地。
  漫兮一再确认门楣上模糊不清的门牌号是二十七,抬手拽拽衣服才去敲门。
  敲了很久,里面隐约传来一个女生的声音,“等一下。”漫兮莫名觉得熟悉。
  门从里被打开,周宁开朗的笑凝结在唇边,“谁……你怎么来了?”
  “是谁来了?”舒朗略显低沉的嗓音从周宁身后的小屋里传出来。
  “哦,是漫兮,”周宁恢复了一贯的活泼,朝里喊了一声,又回头招呼漫兮,“快进来吧。”隐隐有屋主的风范。
  漫兮挤出丝笑,迈过高高的门槛,心里的疑问重重无从问起。
  文修远紧随着,看见周宁微微点头算是招呼,扬了扬手里的书,“你们同桌感情非同一般,漫兮陪我出来买书,半截忽然想起同桌情谊,非要来看看。这一路上真不好走,问了多少次路。你倒是来得早。”
  周宁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笑笑没说话。
  这里与其说是院子,不如说是一个小门廊,不足五平的地方横七竖八的堆满了杂物,从取暖用的煤到破烂不堪的旧家具,小块儿玻璃,中间留了一条小道刚刚够一个人通过。
  从房屋的外观看,年代已经久远,屋檐处残缺了好几处青砖。由于前后排的房屋距离太近,屋内的采光受了影响,除了最上面的玻璃透进一小片光亮外都是昏沉沉的。穿过堂屋,再往里走地势一直走低,相应的潮气更大,扑鼻而来的是难闻的霉味。
  “你……来了。”舒朗高大的身躯立在背光的阴影中,稍显局促,漫兮心里一酸。
  “你好久不来学校,我……老师和我们都很担心你,眼看就要考试了。”
  “谢谢,刚才周宁已经告诉我。”舒朗默默回身,继续忙手里的活计。
  “小朗啊,又有女同学来啦?你小子行啊,有你爹当年的风范。”黑沉沉的床铺上有人嘿嘿笑着说话,他们这才发现这里还有一人。
  舒朗没说话,或者说是不屑于理会。
  在一边忙着洗手做羹汤的周宁笑着搭腔,“叔叔,我们都是舒朗的同学,特地来看您的。”
  “特地来看我怎么没见他们带东西来啊?看望病人基本的礼节不知道啊。”这时候终于看清说话的人,两条腿统统打了石膏无法动弹,躺在床上黑而瘦,只从身体的长度依稀看得出身材的高大。
  “你没事干睡你的觉,省省力气。”舒朗耐心用完,很不客气的语气。
  “你看看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和你爹我说话!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让你伺候两天你就不乐意啦?你个逆子!”
  屋子里猛然响起盆碗落地的刺耳声响,舒朗一言不发直起身就要出去,被周宁先行拉住。
  “舒朗,你爸爸他受了伤心情不好,你就让他说几句。”周宁低声劝阻。
  “哼,没受伤我会伺候他?”说完抽出衣袖就要夺门而出。
  “舒朗,你不要走。都是我们的错,我们不知道叔叔受伤,什么都没带是我们的错,你这么走了我们就更惭愧了,你别走。”漫兮拦在他面前,仰头看着他,语气里渗着哀求。
  舒朗的脚步顿下,最终还是迈出去,却没走远,只在小院里靠着窗台站立。
  “嘿,这傻小子,我是为了谁好我这样说我,你看看那小姑娘是来看你的吗?带了个男人,穿的那叫什么,情侣装,哪有你的份,你还不乐意听。小周啊,我就中意你,你多懂事啊,大清早来了又是洗刷又是做饭的。”漫兮和文修远也渴望远离屋内污浊的空气,走到门外呼吸新鲜空气,只余周宁一个人在里面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哼哼哈哈的应付舒父。
  “舒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叔叔他怎么了?”没有了周宁,漫兮略略放开些,抓着他的手臂问。
  舒朗早含了一支烟在嘴里,满脸沧桑和厌恶,“赌博欠了高利贷,被人打断腿。”吐出一口烟,语气冷漠,似乎和自己并无关系。
  “什么?打断?欠钱也不能这样啊?为什么不报警?”漫兮仿佛听到天方夜谭。
  文修远在身后出声,“这些都是黑社会行径,多少年的惯例,报警根本没用,除非还钱,否则还不算完。”
  “不算完?那怎么办?舒朗,你们还欠他们多少钱?”
  “谁知道,他的事和我无关,和你们更无关。”舒朗表情冷酷,像极了刚见面时的老大模样。
  “舒朗,你怎么能这么说,他毕竟是你的父亲。”有父母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漫兮做梦都在想有一天自己的父母可以出现在面前。
  “抱歉,我和他就是这个样子,你要是觉得看不惯实在没办法。”这次他露出一个笑,却是比冷漠更深沉的嘲讽。
  漫兮还想再说被文修远拦住,“你们怎么相处我们无法干涉,但是你不去学校漫兮很担心,如果需要我帮什么忙可以说,这些事情解决了你赶快回学校,漫兮也会放心,之于你也好,毕竟是高考,关系到你的前途。”
  文修远义正言辞,仿佛高高在上的施与者,挥手之间就可以轻易的决定他们这些人的生死。
  他雪白的衬衫,还衣领都是笔直挺括,全身上下的名牌无不彰显着自命不凡,与他相比几乎云泥之别。他身边,漫兮身着雪白的连衣裙,他们看上去是如此的赏心悦目,如此的……刺眼。
  goodbye y love1
  舒朗还是没有接受他们的帮助,漫兮带着满心希望而去,满腹心事而归。
  “你仁至义尽了,自己费了半天劲找上门来,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可惜人家不领情,势要做铮铮男儿,不为五斗米折腰,不惜搭上自己的前途,你竟然看上这样的人,不懂轻重,不知天高地厚,总有一天会后悔。”文修远如是评价舒朗的硬气。
  漫兮底气不足,期期艾艾的说,“他,他也许有别的想法。”
  “别的想法?他能有什么别的想法,烧杀抢掠,鸡鸣狗盗。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文修远更加不屑一顾。
  文家家教甚严,平时没有特别的理由是不能无故缺席周末的家庭聚餐,他们急着从舒家走的时候,周宁抬了抬沾满面粉的手,示意自己有事情并没有和他们一同离去。漫兮一步三回头,殷切的看着舒朗,他却至始至终没有多说一句话。
  漫兮看着身边空着的座位,心里也空落落的缺了一个地方。
  周宁依然是一派天真活泼的模样,对着她笑得灿烂,可她却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对待。
  漫兮挑了一个人少的时间问出心里的疑问,“周宁,你是怎么认识舒朗家的?”说完想显得随意一些,却露出极不自然的笑。
  “嗯,”周宁低着头笑了一会儿说道,“这是个秘密。”
  “秘密啊。”漫兮很有些失落。
  “对啊,就像你和文修远谈恋爱的事,这么久了也没几个人知道,一样都是秘密,谁都有秘密啊。”
  “我都说过了,我和文修远没有什么的。”
  “哎呦,漫兮,我又不是别人,老师都认可了,你还急什么,再说那天你们都穿着情侣装一起出现了还狡辩。你放心,我不会往外说的。要不这样好了,你这么不安心,我也贡献出我的秘密,这样一来,我们彼此都保守秘密,就扯平了。”周宁神采奕奕。
  漫兮迟疑着没有表态。
  周宁面朝她这一边趴在桌子上,眼睛看着远处似乎陷入了美好的想象中,“其实,舒朗没有说过他的家在哪儿,是前段时间我跟在他后面走了一回才知道的。我知道你会问我为什么跟,其实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看着他,就想了多解他一点,懂他多一点,这样我才能够安心。漫兮,你理解我的感受吗?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爱情?”
  漫兮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周宁在问她这是不是爱情,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语气,这样忐忑不安的少女情怀,是多么的熟悉,又是多么的残酷。
  “你一定在笑我傻吧,你喜欢文修远那样的世家公子,有钱有势,有气质,功课好人聪明,过着众星捧月的生活。开始我也不知所措,害怕,彷徨,可是我一天天坐在舒朗身边,看着他外表冷酷却内心善良柔软,他桀骜不驯,所有的规矩在他眼里都不算什么,他遗世孤立却为人义气,总是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却不知不觉中成为他人眼中的英雄。我就告诉自己,这样的舒朗,这样独一无二的人,我又怎么会不被吸引,不喜欢呢?”
  “是啊,怎么会不喜欢?”漫兮喃喃道,像是重复周宁的话又像是对自己说。可同样是喜欢,为什么周宁可以喜欢的光明正大她就要喜欢的偷偷摸摸见不得光。
  周宁丝毫没有觉察她的异样,高兴地直起身,抓住她的胳膊摇了两下,“漫兮,是吧,你也这样认为,你是理解我的。所以,那天我才出现在舒朗家里,既然决定喜欢他,我就要不顾一切的帮助他渡过难关,那天看他吃着我做的饭,我觉得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不顾一切的帮他?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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