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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去巡视,只见三个人正用脚
  踩在一个身材瘦小的人头上,使劲跺着,紫青的脸上淌着血。让兆龙特别注意的是
  一个背对着墙盘腿坐的人,对号里的事就像没发生一样,漠不关心,很正规直直地
  挺着胸,手搭在大腿上,从后背上看去,个头很高,足有一米八八,与四川犯普遍
  的矬个反差很大。兆龙没说什么,叫来了值班队长,叫走了四个人,但他始终不会
  忘记这个特别的大个。
  川犯中了政府干部的局,打开突破口,就需要有人跳出来,没说的,打人的三
  个人挨了饱打,镇压暴力是绝不含糊的。三个人被抬到了院内,并集合全体犯人,
  尹指讲话:“你们这些人来到边疆,心里不舒服,思想不通,是可以理解的,不吃
  饭绝食是万万不可取的,必须面对现实。你们的罪行在法院没有给予改判的前提下,
  都必须接受劳动改造,哪个监狱、劳改队不干活,从来没有过,全中国没有先例,
  新疆也不例外,如果你们想抗拒,那是大错特错。你们要想清楚,你们不是给我们
  家服刑,是在接受国家人民的惩罚。闹点情绪,允许,但是胆敢跟执政机关直接公
  开挑衅,绝对不可能也行不通。绝食,老套路了,没什么新意,饭给你吃了,把你
  当人看,而不往人堆里走,那就对不起了,不吃饿死活该。为什么?是因为你们自
  己不把自己当人看,想想你们的家人殷切盼望的心,这么做,良心何在,你死了没
  关系,臭肉一堆,父母怎么办?妻儿老小怎么办?还没有尽孝,还没有尽到父亲的
  职责、丈夫的责任,你甘心吗?如果较劲,不想活了,干吗不死在四川,而要到新
  疆受这个客死他乡的罪呢?北京话管这叫没劲,装孙子,这话一点不重,用在你们
  身上很贴切,讲大道理都俗了,你们心里跟明镜似的,三条路自己选:一想吃饭的
  站到左路来;二想继续抗饭的留在原位置不动;三想直截了当的,敢以身对抗的,
  冲警戒线。不信,你就试试,值班队长,打开铁门。现在,何去何从自己选择。”
  全场寂静无声。
  十几分钟,兆龙注意的那个大个头一人走了出来,站在了左边,不一会儿,一
  个、两个,八个,渐渐地只剩下了九个人站在原位置上不动。他们九个人被单独关
  在一个号内,中队命令二十四小时专人看守,不得大意,晚上值班严禁睡觉,以防
  不测。到了第五天晚上,尹指和汪中及娄狱政,带着狱医夏顿走了进来,大蒜头提
  着一袋奶进来,还有皮管,兆龙知道这是要强行灌进一些营养。
  韩子昌头一个被叫了出来,走路已经开始打晃,身子挺虚,扶着墙缓缓地走到
  道,尹指正色地说:“韩子昌,谁也不想给自己找罪受,我们已经掌握了你的一
  些情况,这些人都听你的,告诉你,面子一分钱都不值,自伤自残不像以前了,国
  家法律给予了新的规定,同样受法律责任。你要是个爷们儿,就带头喝下去,并且
  承认错误,向全中队作检查,然后回号,担任一组临时组长,替我管理好,别出事。
  混蛋谁都耍过,分地方,你也不是傻子,看清形势,我尹志国说话算数,只要你不
  起坏作用,保证不与政府作对,带好你们班,集训完后,我亲自给你报减刑。”
  带着浓浓四川口音的他,挺吃惊:“啥子,你给我减刑,说话算数吗?”
  尹指严肃地回答:“以我的党性向你承诺,好好干,不出问题,板上钉钉。”
  不得不佩服有着丰富管教经验的干部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所有的川
  犯都很顺利地进入集训,并验收过关。尹指没有食言,韩子昌被减了六个月,并且
  在此基础上,建立了三人行制度,其内容就是无论吃饭、上厕所,还是劳动,是名
  单上的三人必须同行,互相监督,出了一个人的问题,另外二人同担责任。
  哈德门对易军说:“兄弟,共产党可够绝的,用上小日本鬼子的招数,联保联
  甲,株连九族,让咱们吃不了兜着走,都上上套。高,实在是高。”易军笑着说:
  “有矛就有盾,不然,怎么会打跑八百万军队,人的智慧是无穷大的,可以改变历
  史,创造人间奇迹。”
  黑头说:“小四川也就这样了,没多大出息。”
  兆龙不这么认为:“这刚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大头在后面呢,这只是显显山
  显显水,稀的歪的还在后面,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川犯的矬子个拉起车来很滑稽,也够为难他们的,上千斤的重量,压得腰跟虾
  米似的抬不起头来,有土坯墙挡着,远远望去,只见车动见不着人影。
  没三天就招呼好几档子了,没有大油、酱油的菜本身就难咽,所以早晨起来的
  咸菜就成了上等好东西,可说起来狗屁都不是,就用白菜帮子或者用老黄瓜放盐腌
  的,人的需求降到了极限,为了它,可就引起了一场小小的战争。
  以前川犯没来时,大家都有些钱,可以让哥们儿帮忙,买一罐酱豆腐可以吃上
  一气,可不是人人都可以这样,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还是依附圈里的生活伙食。
  谁知,概不论的川犯没等发完面糊糊,便将腌黄瓜一哄而抢,小队大组长老满刚要
  说话,“倒流”的马赞跳了出来,冲着拿得最多的川犯万德新冲了过去,一把将盛
  着腌黄瓜的铁碗抢了过来:“问价了吗?这么多人,你抢了那么多,拔份,可轮不
  上你呀。”说着,倒进了自己伙食团的碗里。
  九人之一的万德新可不是个善茬子,过来就一脚将碗踢到地上,沙子和黄土沾
  了满碗都是,咸菜吃不成了。马赞哪受过这个呀,突然猛击出一拳去,打在万德新
  的腮帮子上,没提防的他,一下子被打倒在地上,没等爬起来,又是一飞脚,人彻
  底倒下站不起来了,正挣扎手扶着机台要站立,老茅子苏新伟、韩老二韩比时、小
  吕山吕布三个“倒流”已经接到川犯时军、丁广义、关秒的出击,开始了打斗,只
  见尘土飞扬,旁边的人纷纷躲避,生怕黄土溅到碗里,没法喝糊糊。老茅子抄起送
  饭的扁担向拿着插土坯的管叉的时军扫击,扁担打在手上,管叉落地,老茅子又回
  扫过来。重重打在时军的腰上,时军奋力爬起来,将纯钢打造、又利又尖的管叉,
  直穿老茅子的胳膊而过,扁担掉在了地上。那边丁广义仗着身体结实,将韩老二压
  在底下,一顿老拳击出,已见鼻青脸肿。而小吕山已经摔了四五个大背挎,摔得关
  秒只有喘气的份,人怎么也起不来,摔得够瓷实的。
  一看自己人输多赢少,都纷纷抄起家伙,武警不干了,一拉枪栓,高声喊道:
  “都给我趴在地上,谁敢动,按脱逃论处。”一下子,将场面控制住了,闹事的被
  押回中队,看病的看病关禁闭的关禁闭,劳动可不能停,得赶在雨季前面,将活儿
  抢出来,该干什么还得继续给人家练活儿。
  上午的事还没踏实,中午出工又出事儿了,本来这帮人就不愿意出工,赖了一
  个多小时才出来,点名时,怎么都差一个,兆龙着了急,赶紧让 道杂务到各号查
  看一遍,这才发现上铺的陈大陆像个死猪似的睡得正香,等把他拽到队伍里,武警
  已经收队,气得带队的冯队长上去扇了黑头一个嘴巴,黑头也搓着火那个 道是由
  他管辖的,根本不应该出现的问题发生了,他有责任,没有任何抗辩的理由,当着
  全区队的面,他挨了一顿饱拳,而执行者就是冯队长,这是因为正是出产品的季节,
  而耽误了时间。黑头哪受了这个气呀,刚要出去被兆龙拉住了。罪魁祸首是陈大陆,
  当时没事,可在工地上,他就成了靶子。
  冯队长远远地盯着陈大陆,也该他倒霉,一连翻了三车土坯,怒火中烧的冯队
  长,拿着铁锹用锹背照着他的后背揍了五六下,这可把陈大陆激怒了,竟然从冯队
  长手里抢过铁锹,打起了队长。工地上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劳动,没有一个人敢站出
  来帮腔,都远远地看着。武警发现了,跑了过来,朝天鸣警,暴力殴打队长的行为
  才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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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陈大陆人就“熟”了,折腾了四个多小时,人肯定是抬着出来的,电视
  也取消了,全院的犯人只能听着他哭天喊娘的惨痛交响曲。
  第二天出早操时,支队长进圈了,非常严厉地讲了话:“打队长事件非常恶劣,
  性质严重,干警的生命受到了威胁,这是公开向专政机关叫板。你们不让我安心,
  我同样也不会让你们踏实。砖厂中队有很多不安全的隐患,从今天开始,除了正常
  出工,我宣布,砖厂中队全体严管,学习监规,每个人写体会,然后交上来我亲自
  过目。真不知道你们还想怎么翻天,陈大陆必须受到加刑处理,材料已上报检察院
  监管部门,没事吃饱了撑的,好日子不得好过,我警告那些顽固分子,还想跳出来
  的我奉陪。来一个打掉一个,跳出一对灭掉一双。中队干部有什么说的吗?没有,
  好,解散。”
  没承想,刚开完会,警告成了耳旁风,中午又捅了娄子。一小队的大组长老满
  去收体会,六组的全体川犯没有人写,说是不识字。老满开口就骂,他们全体拥了
  上去,将他摔倒在地,没头没脸地一阵臭揍,等到兆龙他们闻讯赶到时,号内一片
  狼藉,三个板凳已经打断,竹板床已压折,老满躺在床下,脸上开了几个血口子,
  敲的包已经肿得像馒头。看到这些,兆龙急了:“谁打的,是汉子站出来。”付占
  峰站起来:“殷哥,这儿跟您没关系,这小子开口就骂,激起民愤,我们十八个人
  全动手了,我劝您别管,新疆队长拿我们不当人,早就憋着这口气,借着这口气,
  闹大了也无所谓,大家一起跟他们招呼到底。听说了你不少事,挺尊重你,千万别
  趟这浑水,行吗?”
  “我就干的这差使,你们打得也太狠了,怎么能互相残杀呢?都是一样的犯人,
  这事你们得有个交代,事可不小,我得赶紧报上去,不然会出人命的。”
  “这是您的工作,哥儿几个不会记恨您的。”
  出工停止了,十八个人接受了暴练,电棍充了一次又一次电,镐棒折了不少根,
  连武警也参加了战斗,操练完一个,就扔在太阳底下暴晒,喝水那是做梦别想,一
  直持续了九个多小时。
  尹指召开中队大会,指着横七竖八的十八个人对全体犯人们说:“大家都看到
  了,假如是干部无端公报私仇,你们有权利上告。但是,最近的三起事件,没有一
  件不是由于你们的混蛋,挑起了事端,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整谁呢?活该。为什
  么?任何一个人都必须接受劳动改造,没有别的选择,愿意往枪口撞的,我奉陪到
  底,把他们抬回去,有一样,不管你如何,必须随着出工,抬也要抬到工地去,这
  毛病,根本不能惯,解散。”
  他已给杂务组开小会:“你们都看见了,现在是非常时期,火药味很浓,管理
  要严格,但要文明讲理,千万不要让他们抓住把柄。殷兆龙要把好你的大门关,
  道杂务随时插门,不允许串号,夜班杂务,不允许睡觉,每二十分钟巡视一次,有
  任何紧急情况,马上报告不得有误。酒都停一停,支队会随时检查,搞不好狱政科
  要清监,别在这个时候添乱。”
  果不出尹指所料,凌晨四点,支队长和狱政科长查哨查岗,四点三十分,开始
  了仔细认真的大清监,犯人们都裹着被子站在院中间,新疆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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