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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他的嫡系或者他看得上眼的。
  哈德门边剁馅边说:“全是一帮饿爷,跟没吃过饭似的,我看他们这辈子也就
  这样了。”
  大金子说:“小家也不是天天有肉吃,当个队长,已经是老天爷开眼,我们刚
  来的时候,瞧他们还往家拿呢,这已经改了不少,人走到哪儿说到哪儿,团场就是
  团场。”
  黑头说:“又上一课,这要是传到北京,又以为是咱胡编乱造,谁信呀。”
  大金子说:“嘿,人就不能比,想想看人家也是过一辈子,咱们呀知足者常乐,
  想着带点回去,都都还值着班呢。”
  离刑期不远的兆龙,开始有意识地锻炼身体,每天给自己规定一万米的跑步,
  已经坚持二十多天了。每次的晨练都可以碰上一位老人迈着矫健的步伐,保持着匀
  速,二人相遇,都互相问好。
  新疆的天说变就变,一场暴雨使两个人巧遇在同一棵大树下躲雨,倾盆的大雨
  让人无法行动,只好躲避一下。
  兆龙说:“大爷,这雨真够大的,您老今年高寿?”
  老人的一口京腔让兆龙吃惊:“爷儿们,虚度七十有一。”
  兆龙说:“您老也是老北京?”得到肯定的回答又问:“来新疆多少年了。”
  老人答:“五八年的。”
  兆龙说:“支边,还是当年跟王震打进来的?”
  老人没有正面回答:“能自由出入,你混得不错呀。”别看老人七十了,一点
  都看不出来,而且嗓门出奇地亮,从淋湿的衣服贴在身体上看,老人的肌肉相当健
  壮,身体真没的说。从言谈中,他对圈里的事门儿清,聪明的兆龙一下子想到了,
  这可能是个前辈。
  老人好像看透了兆龙的心思,深邃的目光,透着精明:“好眼力,这里面我滚
  了三十年。小爷们儿有点意思,明儿个要天好,还是这个时间咱爷俩聊聊,相逢就
  是缘分,明儿见。”转身跑进了雨雾中,慢慢的人影越来越小。
  第二天,不食言的他与兆龙汇合了,往地下盘腿一坐,接过兆龙的烟,点上,
  打开了话匣子,向自己的小老乡痛说“革命家史”。
  “我姓郝,祖籍是河北,绝对是个大地主家庭。咱们爷们儿也聪明,家里也富
  裕,1940年在日本留学,抗日战争一爆发,想当年也是热血青年,一回国,没想到
  我的情况被中统局看中,被派在北平区就是现在的北京城工作。我学的无线电技术,
  那可是顶尖的先进技术。戴局长一死,改为了保密局,成了北平站,我得到器重,
  军衔为少校。
  “这时候,国民党已经感到形势不妙,开始准备自己的后路,我负责机要工作,
  所以,可以借工作之便得到不少内情。蒋介石亲自下令着手安排潜伏特务,当时我
  又年轻,思想灌输的全是为党国事业不惜牺牲生命,便主动要求留下来,很快又升
  至中校,潜伏得很隐蔽。五○年,镇压反革命,我的老爷子有血债,一颗子弹要了
  小命,我就结下了杀父之仇,一直等机会想报此仇。
  “爷们儿,你记住,要想干大事千万不能有儿女之情,女人是个害人精,千想
  到万想到,就没想到我的直接顶头上司坏在了女人手里,心一软投了降,为戴罪立
  功,我们这一拨一百多人全部拿下。落入法网的我,因为有电台,是骨干分子,被
  判了死刑,缓期二年执行。
  “功德林监狱关的是将军级的战犯,我是吃瓜落,最小的卒子,都什么时候了,
  他们还耍大呢,下级向上级称官职,而且绝对服从,将军们也有英雄,也有败类,
  转风转舵的不少,没有多少时间,他比政府干部都革命。
  “不过,待遇比老百姓强多了,吃的都比干部吃的好,共产党这一点我绝对服,
  哪像现在的官,比国民党还黑,不知道是谁的高招,一声令下不少人全发配到新疆,
  听说青海也有。虽然那时候条件恶劣,睡地窝子,吃的也惨,这罪都能受,惟一的
  就是和一帮残渣余孽在一起心里实在不舒服。咱是国军呀,他们是什么,渣滓,什
  么人都有,混杂在一起,真是瞧不起他们。那时候也分帮派,只是不是在明面,而
  是在暗地里,到今天我也整不明白,不管是什么人,一进来,全都是那么积极,好
  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你说这人可能一下子就脱胎换骨吗,全是蒙事呢。共产党员不
  是傻子,昨天你还开着枪,今天就能拥抱共产党,鬼才相信呢。”
  兆龙说:“看样子,您老人家是个顽固不化的老反革命了呀。”
  那老头说:“那个时候人不是一般的积极,一份检查敢写三十页,开个批斗会,
  不喊哑自己的嗓子,那不叫进步,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共产党就应该把这号的全
  给毙了,留着干什么?小日本要回来了,他同样改得快。”
  兆龙说:“现在的劳改队也一样的德性。”
  郝老头说:“真正让我切切实实悔过的是两件事。一件事是一位老革命,奋不
  顾身地救我自己却负了伤,这条老命是他给我的;第二件事是造反派打倒了他,我
  去看他,他竟然握着我的手,拜托我去五十里地外的场部去报警,狱中有人趁乱暴
  狱,当时他被打断了七根肋骨,腿也折了,根本走不动。这样如此的信任,我还以
  为是给我下的套,一看他认真的样,横心一下跑着去了,并且立了大功。从那时候
  起,我才真正认识到了共产党最讲认真二字,得人心得天下,这才明白八百万正规
  军为什么让农民打下了天下。我刑满后,成了家就了业,已经三代人了。今天的日
  子知足,可也有不顺心的事,原先穷是老百姓穷,如今富了,还是老百姓吃亏,连
  长做的事比当年的地主老财还霸道,团长更别提。土政策叫你今年见钱就见,不叫
  你见钱你还真没辙。我看哪,有点不对劲,有些抽抽了,咱爷们儿眼里不掺沙子。
  “我这快入土的人了,正反统治的年代都经历过,什么坏事都见过,看什么事
  八九不离十,也有资格说这话。你爷们儿有些霸气,记住我跟你说的话,做什么事
  不要招人恨,这是一;二是背靠大树好乘凉,权力相当重要,有权什么事都挡不住
  ;三是人无完人,每个人都有缺陷都有致命的弱点,一旦抓住,不堪一击;四是见
  好就收,天下不是你一个人的;五是不要高高在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六是害
  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你的人往往就是你最信任的人;七是女人是最
  大的祸水,她可以让男人丧志;八是看一个人,从小事看大事,不孝敬父母的人不
  可交;九是干的事绝不要后悔,相信自己,关键是值与不值,要对得起自己;十是
  人的本性是自私的,任何人都如此。好了,也谈了这么多,都是废话,祝你小爷们
  儿因祸得福,东山再起,再见。”老头站起来,又向前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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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老就业的背影,让兆龙自认为学到了不少做人之道,他的言论也让兆龙赞
  同,并且受益匪浅。奇遇让他长了学问。
  回到支队收到了易军写来的信,大呼形势大好,有很多的空子可钻,而且社会
  风气完全是以钱铺路,官不像官,民不像民,只有财富才能在社会立足。至于兆龙
  出去必须尽快适应,八几年的时代完完全全彻底结束,人的观念发生了质的变化,
  为了钱,可以不惜任何代价,而机会可以使人一夜落荒,也可使穷光蛋一夜暴富,
  世界风光无限好,施展本领任你狂。
  看到这里,兆龙摇摇头,真不知外面会疯狂到什么程度,但有一点是肯定的,
  国富带动人富。赚钱是人的基本需求,自己的起步绝对不可能与他相提并论,一切
  狂想都不现实,只有面对面地较量才可分出高低,于是,他回信将自己的观点回复
  过去,泼了些冷水给易军。
  武警中队突然紧急集合,队长们也都到武器库领取枪支,兆龙搞不清发生什么
  事了,很奇怪,圈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瞧他们的严肃紧张的样,也不像搞演习呀,
  弄得他一团雾水。
  董监叫他,赶紧飞跑过去。“殷兆龙,四支队发生暴狱,十一个贵州犯杀死同
  犯三名,队长两名。事搞大了,根本压不住,上报司法部、公安部,所有警力全部
  出动。这帮小子跑不远,反正一个也别想活,你哪也别溜达,老老实实在家,以防
  劳改处查哨,别给我添乱。”
  兆龙从来就没有见过这阵势,道:“监狱长,带我观观景,也许这一辈子就赶
  上这一回,给个机会,再说,得有人打杂,指不定得守到什么时候呢。”
  董监考虑足有五分钟:“行,你必须呆在我的车里,绝对不允许下车,给我惹
  事,你就别出去了,拿四个水桶装满水,让大金子准备三百个馍馍,把大班的饭都
  拿上,夜里让大伙房补上,带些咸菜。”  “圈里都是大馒头,行吗?”
  “顾不上那么多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都在布控,哪有工夫管吃饭呀?只
  有咱们自己作准备,这帮子头上乌纱帽肯定是戴不住了,你快去吧。”
  夜色中,警笛声声,据说是现场指挥部作出的决定,壮大声威,逼这帮人自己
  出来,从心理上给以震慑作用。兆龙挤在后面护着四桶水别洒出来。行至公路,不
  知从哪冒出那么多的警车,打开车灯,约一百米一辆,警报器尖鸣,一辆一辆排下
  去,一眼望不到头。监狱长的专车里,刘科长守着电台,对兆龙说:“已经形成了
  方圆三百公里的包围圈,四道警戒线,肯定跑不掉的,关键是上面什么意思,要死
  的还是要活的。”
  兆龙问他:“别在意呀,这队长也够车子的,那么多警戒线,还有武警准是睡
  着了,不漏岗,怎么可能跑得出去?”
  董监说:“谁说不是呢,看样子咱们支队夜里上双岗是正确的,一松懈肯定出
  事。殷兆龙我把话放着,你们每一个队员绝对都闪过跑的念头,如果错了,打我的
  头。”
  兆龙没有回答,他心里明白监狱长说的一点没错,但有些逆反心理,没吱声。
  董监好像看出了什么:“殷兆龙,你别不高兴,假如换上我,也会有这个念头
  的,谁愿意没有自由呀,自尊心还挺强,算我没说。你想想,今儿要是换上你,应
  该怎么跑?”
  兆龙苦笑着:“今儿我算来对了,您拿我干上了。要是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
  最安全的地方。按常规是往外围跑,但是我会往回跑。为什么?事情这么大,围得
  铁桶一般,杀一个回马枪,在最危险的发生地呆着出奇制胜,谁也不会想到,也不
  可能围上十天半个月。既然那么长的时间,就有松懈的空子可钻,人全打散,各走
  各的,目标小还容易躲藏。这时候还饿不死,地里什么都有,完全可以生存。”监
  狱长对刘科长说:“听见了吧,咱们支队卧着苍龙呢,怎么这么危险的超级分子,
  竟然在咱们眼皮底下,伪装得真够深的。”说完,自己先咯咯大笑,停顿片刻严肃
  地说:“这帮混蛋早有预谋了,然后叫值班队长说是有急病,骗进来又是一条人命,
  然后走到值班室,将另一值班员搞掉,没跑,百分之百的。武警哨兵肯定是睡死过
  去了,该着他们命好,逃了出来,也该他们命不好,换岗的哨兵去值班室要水喝,
  才发现,这才鸣枪报警。要是碰上殷兆龙、易军这号人,非得拿钥匙把全监室门都
  打开不可。”
  兆龙说:“您老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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