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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2

  说一句话便心照不宣地兵分两路。在家的时候,帕维尔已经向安德雷作了详细说明,所以这时无须多言。等到他们分开一段距离之后,分别在这只猫的两侧雪地上摆放骨头。帕维尔瞥了一眼弟弟,确认他没有把事情弄糟。
  准确按照哥哥的指示做完之后,安德雷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细绳。帕维尔已经在细绳的端头系了一个活扣。安德雷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将活扣套在老鼠的头骨上面,套下去之后,他一直往后退,退到细绳所允许的范围,然后趴下,压得身下的积雪嘎吱嘎吱作响。他趴在那里耐心等待。可就在这时,等他趴在地上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几乎看不到诱饵。那里一片模糊。他突然害怕极了,希望这只猫去他哥哥那里。帕维尔不会出什么差错,他肯定能逮到它,然后他们就可以把它带回家吃了。他又紧张又冷,双手开始颤抖。他极力稳住。这时,他看到一个黑影正朝他这个方向移动。
  安德雷的呼吸融化了面前的积雪,冰冷的水滴顺着衣服往下流。他希望这只猫跑向另外一个方向,奔往他哥哥的陷阱,但随着黑影越走越近,毫无疑问,这只猫选择了他。当然,如果他逮住这只猫,帕维尔会爱死他,和他玩牌,而且再也不会对他发脾气了。这个想法让他高兴了起来,他的心情竟然由恐惧转变为期待。是的,他要成功抓住这只猫,然后杀了它。他要证明自己。哥哥之前说了什么来着?他警告说不要过早地拉套子,如果惊着猫,一切都前功尽弃。考虑到这个原因,再加上他并不确定猫的准确位置,安德雷决定再等等看,伺机行动。他几乎不能把眼光聚焦在这个四条腿的黑色皮毛上面。他需要再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这时,他听到哥哥略带愠怒地低声喊道:
  “现在,拉!”
  安德雷一时惊慌失措。这种语气,他以前听过很多次,其实就是一种责备。他使劲地眯起眼睛,看到猫正站在套子的中间。他一拉绳子,但为时已晚,猫已经跳离开来。套子已经空了。即便如此,安德雷还是将空绳子往自己怀里拉,可怜巴巴地希望绳子的那一头兴许套着一只猫。拉到跟前才发现套子里空空如也,他感觉到自己的脸因羞愧而涨得通红。他气急败坏,准备起身追上那只猫,把它抓到之后掐死它,然后将它的头骨砸个稀巴烂。但他一动没动,他看到哥哥仍平趴在雪地里。他太习惯效仿哥哥了,于是也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他又眯起眼睛,发现那团模糊的黑影子现在又朝他哥哥的陷阱走过去。
  帕维尔本来还在为弟弟的无能生气,继而又为这只猫的疏忽大意而兴奋起来。帕维尔的背部肌肉已经绷紧。这只猫无疑闻到了血的味道,饥饿这时已经战胜谨慎。他在一旁耐心观察着,猫走到半路突然停下来,一只爪子悬在空中,直勾勾地盯着他。他屏住呼吸,手指攥紧绳子,伺机等待,心里默默地劝这只猫上钩。 bookbao8
  苏联乌克兰谢尔沃伊村 1933年1月25日(5)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这只猫向前一跃,张开嘴巴,一下叼住骨头。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他用力一拽绳子。套子套住了猫的一只爪子,猫的前腿被套住了。帕维尔跳起来,猛地拉住绳子,拉紧套子。猫想要逃跑,但绳子越拽越紧。他将猫拉到地面,尖叫声顿时响彻整片林子,一个生物在为自己的生命而战的时候似乎变得强大许多。这只猫弓着背,在雪地里剧烈地扭动着身体,不停地在抓咬绳子。帕维尔担心绳结会散开,绳子被磨损得只剩一点点茎了。当他慢慢靠近的时候,猫跳到他够不着的地方。他对着弟弟大声喊道:
  “杀了它!”
  安德雷本来一直保持不动,担心自己又出什么差错。但是现在,他的哥哥在下达命令。他跳起来,向前冲,但立刻被绊倒,摔了个狗吃屎。他把鼻子从雪地里抬起来,看见猫就在头顶上发出嘶嘶的叫声,口里吐着唾沫,身体已经扭曲变形。如果绳子断了,猫就会逃走,他的哥哥永远都会恨他。帕维尔大声喊道,嘶哑的嗓音透着狂乱的情绪:
  “杀了它!杀了它!杀了它!”
  安德雷踉跄着爬起来,不知道接下来会出现什么情况,他整个人扑到猫扭曲的身体上。也许他希望能够靠冲击力杀死这只猫,而现在,虽然猫被压在身下,但他依然感觉到这只猫还活着,在他的肚子下面扭来扭去,抓他那件由谷物麻布袋缝制的外套。为了防止猫逃跑,他死死压在猫的身上,眼睛却一直向后看,央求帕维尔能过来处理这个局面:
  “它还活着!”
  帕维尔冲了过来,跪到地上,手伸到弟弟身体下面,结果只碰到猫张开的嘴巴。猫咬了他一口。他猛地将手抽出来。他丝毫顾不上流血的手指头,爬到另外一侧,又将手伸到弟弟的身体下面,这一次手摸到了猫的尾巴。他的手指慢慢地挪到猫的背脊,对于这次进攻,这只猫毫无还手之力。
  安德雷还是一动不动,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下面正展开一场厮杀,他能够感觉到哥哥的手正在靠近猫的头部,而且越来越近。猫意识到死亡悄然来临,开始乱咬一通——他的外套、雪——安德雷心里充满恐惧,感觉到自己胃里一阵痉挛。他也学起哥哥,大声叫道:
  “杀了它!杀了它!杀了它!”
  帕维尔拧断了这只猫的脖子。接下来,兄弟俩什么也没做,就静静地躺在雪地里,喘着粗气。帕维尔将头靠在安德雷的背上,双手依然紧紧地握着猫的脖子。最后,他将手从弟弟的身体下面抽出来,站起身。安德雷还躺在雪地里,不敢乱动。
  “你现在可以起来了。”
  他现在可以和哥哥肩并肩地站在一起了,他可以挺直腰杆地站着。安德雷没有让哥哥失望,他没有失手。他拉住哥哥的手,站了起来。要是没有他,帕维尔不会逮到这只猫,绳子就会被挣断,猫就会跑掉。安德雷先是微笑,继而大笑,然后拍着双手在原地跳起舞来。他觉得这是自己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时刻。他们现在是一个整体了。哥哥抱了他一下,俩人低头看着战利品:那只陷在雪地里骨瘦如柴的死猫。
  为谨慎起见,他们必须要偷偷地将战利品带回村子。大伙儿肯定会为这个猎物拼个你死我活,刚才的尖叫声也一定有所惊动。帕维尔希望能将事情处理得圆满。他们没有带什么大袋子来装这只猫,他临时决定将猫藏在一堆枯枝下面。如果在回家的路上碰到什么人,就会以为他们俩刚拾完柴火,也就不会产生什么疑问。他从雪地里捡起猫: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苏联乌克兰谢尔沃伊村 1933年1月25日(6)
  “我打算把它放在一堆枝条下面,这样就没人看到它了。但如果我们真的要捡柴火的话,你也要拿一些树枝。”
  安德雷暗自佩服哥哥的逻辑——他完全没想到这一点。他开始捡柴火,由于地面都被积雪覆盖,很难找到散落的枯枝,他不得不光着手在雪地里乱耙。每次一通乱耙之后,他就来回揉搓手指,对着手指吹气。他开始流鼻涕,一直流到上嘴唇。但他丝毫不在意,在今天晚上,在他们大功告成之后,没有什么可介意的事情,他开始哼唱父亲以前常唱的一首歌,一边哼着,一边又将手指伸到雪地里摸索柴火。
  帕维尔从弟弟身边走开,由于找不到什么枯枝,他们只能兵分两路去找。在稍远一点的地方,他看到一棵倒在雪地里的树木,枝枝丫丫伸向四面八方。他赶紧朝这棵树走去,将猫放在雪地里,这样他就能够腾出双手,从树干上折断那些枯枝。枯枝很多,足够两人分了,他四下里张望,想找到安德雷。他刚想开口喊,却将话收了回去。他听到有动静。他急忙转过身,环顾四周,林子里浓密暗沉。他闭上眼睛,集中精力去听那个声音——一个富有节奏感的声音:踩着积雪的嘎吱嘎吱声。声音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大。帕维尔的身体像被注射了兴奋剂。他睁开眼睛。在黑暗处,有个人在跑动。那人手里握着一根又粗又重的树枝,大步流星地朝帕维尔冲了过来。他一定是听到了兄弟俩杀猫的声音,现在他想要偷走他们的战利品。但帕维尔是不会让他得逞的,他不会让自己的母亲挨饿,也不会像父亲那样失败。他开始将雪踢到猫身上,想要将它藏起来。
  “我们在捡……”
  帕维尔还没说完,这个人手里举着树枝,就从林子里猛冲过来。就在这时,他看到了这个人瘦削憔悴的面庞和瞪大的双眼,帕维尔这才意识到这个人不是冲着猫来的,而是冲着他来的。
  帕维尔惊恐地张开嘴巴,差不多就在同时,树枝朝他抽了下来,末梢砰的一声敲在他的头顶上。他已经失去任何知觉,只意识到自己再也站不住了。他单膝跪地,抬起头朝上望了一眼,血流到了他的眼睛里面,他看着这个人举起树枝,又朝他抽了一下。
  安德雷停下来,没有继续哼歌。哥哥刚才叫他了吗?他还没有发现很多枯枝,当然不够他俩计划用的,他可不想被数落,尤其在刚才表现这么出色之后。他站起来,把手从雪地里抽出来。他眯着眼睛朝树林深处望去,但什么也看不清,就连最近的树木都一团模糊。
  “帕维尔?”
  哥哥没有回答。他又叫了一声。他难道在跟我玩游戏吗?不会,帕维尔不会玩游戏。安德雷朝最后看到哥哥的方向走去,但什么也没看到。这很不好玩,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他又叫了一声,这次声音更大。哥哥为什么不答应呢?安德雷用粗糙的外套袖子擦了擦鼻子,心想这会不会是哥哥在测试他。在这样一个情况下,他哥哥到底想干什么呢?他可以根据雪地里的足迹去找他哥哥。安德雷放下树枝,跪到地上,用手在雪地上摸索。他找到了自己的足迹,并顺着这些足迹找到他跟哥哥分开的地方。他为自己感到自豪,转而顺着哥哥的足迹往下走。如果他直立行走,他就无法看到足迹,于是,他只有蹲下来,鼻尖与积雪之间只有一臂之遥,他一直往前走,就像一只狗循着某个味道在找寻。 bookbao8 想看书来
  苏联乌克兰谢尔沃伊村 1933年1月25日(7)
  他来到一棵倒下的树跟前,枯枝散落一地,到处都是脚印——深浅不一。雪地里一片红色。安德雷抓起一把雪,用手指碾碎,看着它们化成血水。
  “帕维尔!”
  他不停地叫,叫到喉咙嘶哑,完全失声为止。他泣不成声,想告诉哥哥,他可以将自己杀猫的那份功劳让给哥哥。他只希望他能回来。但这都没有用。他的哥哥已经离开他了,现在他是一个人。
  奥克萨娜在炉子的砖块后面藏了一小把玉米杆、苋草和土豆皮的粉末。每次视察期间,她总是在炉子里烧着小火,视察人员过来检查她有没有储藏什么谷物,但从不往火苗上方看。他们不信任她——为什么别人都病怏怏的,而她却很健康,就好像活着是一种犯罪。但他们在她的屋子里找不到任何食物,无法给她贴上“富农”的标签。他们没有立即处决她,而是留她自生自灭。她心里已经很清楚,她不可能靠武力战胜他们。几年以前,当得知男人们都去收集教堂的钟,想要将钟熔化时,她组织过村民反抗。她和其他四名妇女把自己锁在钟楼里,不停地敲钟,不让他们把钟拿走。奥克萨娜冲着他们嚷,说这口钟是属于上帝的。本来当天他们要开枪射击她,但为首的那个人决定饶了这帮女人。在他们破门而入之后,那个人说他唯一的命令就是收集这口钟,并解释说他们国家的工业革命需要金属。她的反应就是朝地上啐了一口。当这个国家开始拿走村民的食物,狡辩说这些食物属于国家,而不属于他们时,奥克萨娜就已经深谙其中涵义。她现在不再对着来了,佯作顺从,将反抗埋在了心里。
  今天晚上,这家人将会吃上一顿盛宴。她将雪块融化,煮开之后用玉米杆粉调稠,然后再将瓶子里剩下的骨头放进去。等煮的时候,她会将这些骨头磨成粉。当然,她有点操之过急了。帕维尔尚未成功回来,但她相信他一定能成功。如果上帝已经赋予她磨难,同样也送给她一个能干的儿子。同时,她还自我保证,如果儿子抓不到猫,她也不会冲他们发脾气。林子那么大,而猫又那么小,再说,生气也是在浪费能量。即使她鼓励自己不要失望,但一想到肉和土豆熬成的“罗宋汤”,她还是情不自禁地欣喜若狂。
  安德雷站在门口,他的脸被划破了,衣服上沾满雪片,鼻孔里流出鼻涕和血。他那双轮胎靴完全散开,都已经能看到脚趾了。奥克萨娜跑到他跟前:
  “你哥哥呢?”
  “他没跟我在一起。”
  安德雷开始哭泣。他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在哪里,他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无从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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