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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这个小组去搜查谷仓。”
瓦西里正要动身,里奥抓住他的胳膊:
“我们要活捉他。”
队伍在朝房子行进的中途朝不同方向兵分三路。邻居们都从自家窗户朝外偷偷窥探,然后又缩回到屋里。里奥在距离大门三十步左右的地方停下来,让其他两支队伍各就各位。瓦西里的队伍将谷仓团团围住,而第三支队伍也到达房子后门,所有人都在听候里奥发号施令。屋外一片死气沉沉。一缕炊烟从烟囱里袅袅升起,小小的窗户前面晾着褴褛的衣衫,根本看不见屋子里的动静。除了扣动ak47的咔嗒声之外,周围悄无声息。突然,一个小姑娘从一个长方形的小房子里走出来,这是主屋后面的一个茅房。小姑娘在哼着歌,歌声沿着雪地迎面飘来。距离里奥最近的三名军官纵身跃向一侧,将枪瞄准她。小姑娘吓呆在原地。里奥挥了挥手:
“别开枪!”
他屏住呼吸,希望不要听到机枪扫射的射击声。谁都没有动。然后这个小姑娘没命地朝房子奔去,一边跑,一边尖声叫着妈妈。
里奥第一次感觉到苯丙胺在发挥作用——他的疲惫感已经消失。他迅速向前移动,手下紧随其后,就像一个套索紧紧勒住颈脖一样,他们将房子团团围住。小姑娘推开前门,冲进屋里。里奥和她只有几秒钟之隔,他用肩膀撞开前门,举起枪,闯入屋内。他发现这是一个温暖的小厨房,屋内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早餐味道。屋里有两个小姑娘,大一点的可能十岁左右,小一点的约莫四岁,俩人都站在一个小火炉旁边。她们的母亲,一个长相肥硕强健的女性,她看上去似乎能把子弹吞了,然后再吐出来回射他们,她就站在两个孩子面前,每只手分别护住她们的胸膛。一名四十多岁的男子从后屋走了进来。里奥转身问道:
“米克哈伊尔?季诺维夫?”
“是。”
“我是里奥?斯特帕诺维奇?德米多夫,国家安全部官员。安纳托里?布洛德斯基是名间谍。他现在正在被通缉,告诉我他在哪里。”
“安纳托里?”
“他是你的朋友。他现在在哪里?不要撒谎。”
“安纳托里住在莫斯科,他是兽医,我们已经好几年没见过面了。”
“如果你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我会忘掉他曾经来过这里这件事情。你和你的家人都不会有任何危险。”
米克哈伊尔的妻子朝丈夫瞥了一眼,这句话对她极具诱惑力。里奥顿时感到一阵巨大的放松,他的判断没错,这个叛国者就在这里。他没有等他们回答,就示意手下开始搜查房子。
瓦西里走进谷仓,举着枪,手指按在扳机上面。他朝干草堆走过来,这是唯一可以藏身的地方,其高度足以隐藏一个人。他连发几枪,干草堆的稻草立马飞了起来,枪管里冒出一缕青烟。他身后的几头母牛发出哼哼的鼻息声,用蹄子踢着地面,四散开来。草堆里没有渗出血来。那里什么人也没有,他们不过是在浪费时间。他走出谷仓,将枪吊在肩膀上,点起一根香烟。
莫斯科以北三十公里 2月15日(5)
枪声惊动里奥,他从屋子里冲了出来。里奥对着他喊道:
“这里没人。”
麻醉药物已经开始让里奥感到兴奋,他匆忙赶到谷仓,下颚咬得紧紧的。
这种被忽略的感觉惹恼了瓦西里,他将香烟丢到雪地里,看着雪地里的那一小片雪在慢慢融化:
“他不在那里,除非他把自己伪装成一头母牛。为了以防万一,你也许应该射杀这些母牛。”
说完之后,瓦西里看看大家有没有笑,大家马上配合地发出笑声。但他并没有被蒙骗,他知道这些人并不认为他的话多么有趣。可实际情况要比这理想得多,他们的笑声暗指了均势已经开始发生变化。他们对里奥的忠心正在削减。也许是行动让大家耗尽精力;也许是在本该逮捕布洛德斯基的时候,因为里奥的决定才让他得以潜逃。但瓦西里在怀疑这是否与费奥多和小男孩的死亡有什么关联。组织派里奥去查清这件事情的原委,而这些人当中有许多都是费奥多的朋友。如果这里出现什么怨恨情绪,那么可以利用这种怨恨情绪大做文章。
里奥弯下腰检查雪地里的足迹。雪地上有一些靴印,看上去留下来的时间不长,有些是他们军官自己留下的,而在这些脚印下面有一串脚印一直从谷仓通往田野。他站起身,走进谷仓。瓦西里在他的身后喊道:
“我已经检查过那里了!”
里奥没有理他,摸摸门上那把被砸坏的锁:他看到地上铺着谷物麻袋,于是走出门外,盯着田野的方向。
“我需要三个人跟着我,速度最快的三个人。瓦西里,你留在这里,继续搜查这座房子。”
他脱掉自己那件厚重的棉夹克,递给他的副手,但并没有刻意冷落他的意思。他开始沿着足迹朝一望无际的田野方向跑去。
三个被命令跟随的军官倒没有费劲脱掉自己的外套。他们的长官连自己同事儿子的尸体都懒得检查,现在却要求他们脱掉外套在雪地里奔跑。一个孩子的死就这样被轻松打发掉了,就好像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这些人肯定不愿因此得上肺炎,更不会盲目顺从一个快要穷途末路的人,一个无意要罩着他们的人。但里奥现在还是他们的长官,至少目前还是如此,这三个人与瓦西里交换眼神之后,他们假装顺从,但只是慢吞吞地跑动起来,而为首的那个人已经跑出几百米之外了。
里奥一直在加速。甲基苯丙胺让他的注意力变得高度集中,除了雪地里的足迹和脚步移动的节奏以外,这时什么都不存在了。他不能停下来或放慢脚步,不能失败,不能感觉到寒意。即便他猜测嫌犯至少比他们提前一个小时动身,但这个想法并没有困扰到他。这个人不知道他们已经尾随而来,一定是在步行。
前面露出一座小山顶,里奥希望能够从山顶上看到这位嫌犯。到达山顶之后,他驻足观望,仔细观察周围的地貌情况。四周全是一望无际白雪皑皑的田地,前方不远处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就在树林边缘前面一公里的山下,有一个人影正在雪地里艰难跋涉。这人既不是农民,也不是工人。他就是那位叛国者,里奥对此确定无疑。这个人正朝北向森林迈进。如果他走进森林,他就有了藏身之地。里奥没有带狗,因此到时无法对他进行追踪。他回头看了看——那三位手下被他远远地甩在了身后。他与他们之间的纽带已经被截断,已经无法再指望他们了,他必须得亲自抓住这位叛国者。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莫斯科以北三十公里 2月15日(6)
仿佛被第六感所提醒,安纳托里停下脚步,转过身去。看到一个人沿着小山坡朝他跑过来,这显然是国家安全部的一名军官。安纳托里已经确认自己已经销毁与这座偏远山村有关的所有证据,于是,他怔了一会儿,追捕者的意外出现显然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被发现了。他感到自己的肚子开始发胀,脸也涨得通红,紧接着,他意识到被这个人追上就意味着死亡,他马上转过身来,开始朝林子里奔跑。一开始,他的脚步笨拙而慌张,跌跌撞撞地滑到更深的雪堆中去。他很快就发现外套对他是个阻碍,于是他将外套脱掉,扔到地上,开始逃命。
安纳托里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面的森林。以这个速度奔跑的话,他会在追捕者撵上他之前跑到林子里面。森林对他将会是一个很好的藏身地。如果真的打起来,森林会让他有更多的逃生机会,那里有许多树枝和石块,这远比徒手暴露在外要强得多。
里奥加快速度,一直往前冲,仿佛在跑道冲刺一般。他的意识提醒他这里的地形相当危险,以这个速度奔跑可得当心。但甲基苯丙胺的药效让他相信无所不能——他能够迅速跨越他们之间的这段距离。
里奥的身体突然失去重心,身体滑向一侧,然后一头栽到一个雪堆上。他摔了个眼冒金星,身体陷在雪地里,他翻过身来,躺在雪地上,一边盯着淡蓝色的天空,一边在想自己是否受伤。他没有任何疼痛感。他站起来,将脸和手上的残雪拍打干净,丝毫不在意受伤的裂口。他在寻找布洛德斯基的身影,以为会看到他已经消失在森林边缘。但令他大为惊讶的是,这位嫌犯也停止了跑动。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里奥一头雾水,匆忙向前赶去。他有点百思不得其解——这位逃亡者似乎什么也没干。他就那么盯着自己跟前的地面。现在,他们之间的距离几乎只有百米,里奥拔出手枪,慢慢地在靠近。他瞄准目标,但心里却非常清楚,在这个范围内,他不能冒险开枪。他的心开始怦怦乱跳,每走一步都会跳两下。甲基苯丙胺的另外一个药效开始发作:他的口腔顶开始发干。他的手指因能量过剩而抖个不停,背部也已经渗出汗来。现在,他们之间的距离几乎只有五十步。布洛德斯基转过身来,他没有任何武器装备。他两手空空,似乎会突然不可思议地举手投降。里奥继续往前走,越走越近。最后,他终于明白了是什么挡住了布洛德斯基的去路。在他与森林之间有一条冰雪覆盖的河流,大约有二十米宽。在厚重的冰雪覆盖下,从山顶看不到这条河流。里奥大声喊道:
“都结束了!”
安纳托里反复思量这句话,然后转向森林那个方向,走到结成冰的河面上。他步履蹒跚,脚步在光滑的河面上一直打滑。冰块在其体重的压力之下咯吱咯吱作响,几乎承受不了。他并没有放慢脚步,一步,一步,一步,冰块开始出现裂缝——河面形成一条条黑色的、扭曲的线条,在他的脚下呈十字形和扇形散开。他移动的速度越快,线条出现的速度也越快,并在四面八方蔓延开来。冰凉的河水从裂缝中渗出。他奋力向前,他现在正处在河中央,距离对岸还有十米。他低头看着脚下流出来的黑色冰冷的河水。
里奥抵达河岸,拔出手枪,伸出手臂:
莫斯科以北三十公里 2月15日(7)
“冰块承受不住。你到达不了那片森林的。”
布洛德斯基停下来,转身说道:
“我不是要去那片林子。”
他抬起右腿,由于动作迅猛,靴子踩碎了冰块,冰块爆裂开来。下面的河水涌了出来,冰块断裂了,他坠入水中。
惊吓之中,他完全回不过神来,任由自己下沉,抬头望着投射下来的日光。接着,感觉到来自上面的拉力,他将自己蹬到下游,距离冰块上的裂口渐行渐远。他完全没有浮出水面的打算,他沉没到黑暗的水域中。他的肺部开始感到刺痛,已经感觉到身体在违抗想死的决定。他将自己蹬得更远,尽可能地往远离光线的地方游移,想要远离任何生还的机会。最终他的天然浮力将他推向河面,他并没有呼吸到空气,而是脸部顶到一块坚硬的冰块。缓慢流动的水流将他向下游拉得更远。
这位叛国者没有浮到水面;他无疑是故意游离冰块裂缝,目的就是为了杀死自己,保全自己的共犯。里奥赶紧沿着河岸跑,估计他在冰面以下的位置。他解开厚重的皮带与手枪,将它们扔到地面,走到冰冻的河面上,他的靴子在河面上打滑,几乎就在刹那间,河面的冰块开始扭曲。他继续移动,尽量放轻自己的脚步,但冰块还是裂开了,感觉到冰块在他的体重下开始下沉。到了河中央的时候,他蹲下来,疯狂地将积雪扫到一边。但是根本没有看到嫌犯——四周全是暗沉沉的河水。里奥沿着下游继续走,但每走一步,冰面都会咔嚓断裂一块,周围全剩下断裂的冰块。河水开始上涨,裂缝积聚到一起。他抬头看着天空,肺里有注满的感觉,当他听到啪嗒一声的时候,他抱住自己。
冰面崩塌了。
尽管他并没有彻底感觉到河水的刺骨冰凉,但由于服用苯丙胺的缘故,他清楚自己的游动速度一定得快。在这个水温下,他也只有几秒钟的工夫。他在水里转了个圈。除了从冰块裂缝处射进来一道光束之外,其他水域由于浓密积雪的覆盖,一片黑暗。他顺水而下,向下游游去。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越游越远,在暗中胡乱摸索。他的身体现在极需要呼吸空气,于是他加快速度,用力蹬腿,以更快的速度在水里穿行。很快,他就面临两个选择:回去或死亡。意识到自己没有第二次机会,两手空空地回去同样也是死路一条,他又向下游奋力划去。
他的手突然扫到某个东西:是布料,衣服,一条穿着裤子的腿。这是布洛德斯基。然而,他的触碰仿佛令他起死回生,他开始挣扎。里奥游到他的身下,用手箍住他的脖子。他的胸部开始剧烈疼痛,他必须得回到河面去。他一只手搂着嫌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