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节阅读31
排演成,孝懿仁皇后却薨了,国丧期间不得唱戏,但是众人一年心血,怎能忍得住不试演一番?这一试演就招来了祸,参演的优伶全被抓了,醵金往观的名流多被革职拿办,洪升甚至被下了刑部狱。
胤礽面色有些古怪:“《长生殿》?洪升?”
是那个《长生殿》吗?难道他又见证了一次正在发生的历史?
原来《长生殿》是这个时候诞生的,那现在《桃花扇》写成了没有?
……似乎还没有,他还没见这时候的人唱过。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写成,记得《桃花扇》作者孔尚任与洪升合称南洪北孔,应该是同时代的人。
路瑶看过的戏不多,不过这两本实在是太有名了,历史书上都学过,考试也考过,没想到一出世就这么轰动。见证历史的发生,总让他的心情很微妙。
胤礽倒没想到那些聚众听戏的名流官员不是没脑子,而是一群热爱艺术的热情观众。
他对这件事情,只是知道一群名流聚众看戏,被弹劾还大概牵扯到朝中官员的南派北派之争,对这些他和康熙都是心知肚明,只要不闹的太过分,影响朝中平衡和大事,都不会去深管——现在还不到时候。
在这些党政的官员心中,洪升只是个小人物,奏章中完全是顺带的提了一句,他都没注意到这个人物,竟然还是个大人物。
现在那些忙着争权夺利的“大人物”们不知道能不能想得到,这个他们都不屑正眼一看的“小人物”倒是在历史上留下了浓重的一笔,而他们自己却多半湮没无名,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历史真是奇妙。
相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回答道:“是啊,洪先生是有名的诗家词客,只是脾气太傲太古怪了些,所以才一直不得志,只在我们的队伍里混。”
胤礽又皱起眉头:“你们是什么队伍?”
相思知他不喜听人自轻自贱,忙行礼道:“是相思说错了。”
胤礽知道这时候人的思想就是这样,也没指望他立即能扭转过来,没再说什么,只淡淡道:“这件事我知道了,你去吧。”
相思知道他这么说就是应承照看的意思,忙谢恩,倒退着走了几步,才转身离开了。
胤礽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待他离开,胤礽身边的一个小太监有些担心地上前禀道:“爷,万岁爷对朱典、赵执信、翁世庸等人的处罚已经下来了,俱是被革职,永不起复。”
因为天气炎热,胤礽见相思是在御花园的一个临水的凉亭上,亭边白石生苔,绿柳拂池。
正在这时,一个身穿官府也难掩一身风流意态,眉目天生的含情带笑的年轻文职官员恰好拂开柳枝走过来,闻言微微笑着借口道:“可怜一夜《长生殿》,断送功名到白头。”是康熙二十六年的探花沈廷文。
胤礽看见他并不吃惊,这人今年南巡回来已经被康熙拨给他做侍读,算是他的门人了。
从太湖脱险,胤礽一直派人在查陈慕主仆的身份来历,因为什么也查不出来,倒是亲眼见过他和沈廷文相识,老康当时便派人去审问过沈廷文,只是也什么都没查出来。
沈廷文说幼时见过沈慕在离家乡上山的一座小庙里跟着老和尚习武,因此相识,但也好几年没见了,不清楚他在坐什么。
老康派人去查,确实有那么座庙,也有那两个人,只是庙已经废弃好几年了,人也不知所踪,沈廷文的话又没有破绽,只得罢了,但不知为何又把沈廷文拨给胤礽用。
胤礽觉得老康这件事干的很诡异,就算他查出来这沈廷文身份来历绝没有可疑之处,也没有能力威胁到胤礽,但冷不丁拨给他一个人是什么意思,就算没危险,可他和可疑人物关系更可疑,难不成还要他用?
介个人整天闲着没事就对着人抛媚眼放电,能有啥大用啊?
月移风动竹,疑是故人来
救洪升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而且以他在文坛上的地位,老康本来就不大可能真杀他,现在还处于老康笼络读书人的时期,对这些真有几分才华,只要不是十恶不赦,老康都不会真的动。
但是那几个被政敌抓住小辫子的官员就要倒霉到底了,公开作出这种没脑子的事,老康就是想保也保不住,顶多留下他们一条小命罢了。
胤礽本来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跟康熙报备了一声,让底下人去跟有关人员打了声招呼,让他们别为难那些优伶们和洪升,谁知去打招呼的回来却带回来了另一个消息:唱戏的优伶们多是各班各社里的名角,多半有王公贵族们护着,吃的苦头还有限,但洪升却被严刑拷问了,几乎奄奄一息。
胤礽开始没明白过来写一出戏有什么好拷问,问了拷问的内容,才吃了一惊:刑部的主审人员竟然认为《长生殿》是借离合之叹,怀念故国!要洪升交代与他同作此戏的同伙名单。
这分明是想兴文字狱了,牵连起来不是小事,一问主审官的名字,是齐尔根,顿时明白了,这次被抓住把柄的朱典、赵执信、翁世庸等都是以徐乾学等人为首的南派汉人官员,而齐尔根则是北派以明珠等为首的满人官员。
明珠按照这时官方的话来说“已失圣宠”,倒台时攻击他的官员罗列了他“十大罪状”,款款都欲置他于死地,但是老康念着他在平三藩、收台湾时的功劳,没真把他怎么样,只是将他削权贬官。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比马大,他十多年把持朝政的根基不是盖的,满人官员仍然隐隐以他为首。
胤礽想通了关节,不由暗骂他们蠢:江南的士心刚刚收服过来,正是多加恩德以抚慰的时候,这时候搞这个文字狱,不是让老康一番心血付诸东流?这是跟皇帝对着干,明珠不像这么傻的人啊,怎么这几年昏招迭出?还是底下人自己的意思?——或者,是老康这几年对南人表现出了太多的倚重,让这些人开始沉不住气了?
但无论如何,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就不是能随便插手的时候了,胤礽作为一国储君,态度表现十分重要,稍不经意就能被有心人利用了去,而他是绝对不能卷入南北之争的,他必须站在所有人之上,把握全局。
他猜老康现在的意思是,闹吧闹吧,闹到了一定程度正好由我来施恩,让天下人尤其是南人感激皇帝的圣明仁慈。
或许是总是不把自己完全代入这个时代,旁观者清的缘故,胤礽看老康的心思总是清明无比。
其实他自小就猜度别人的心思百不失一,只是生性散漫不喜欢和人打交道罢了,穿来清朝这几年,生存环境更是逼的他人心通透。
因为这个缘故胤礽没有直接再插手洪升这件案子,果然这案子愈牵连愈大,南派官员和文人名流几乎被牵入大半,最后被呈到老康的案前。老康似笑非笑地问胤礽:“胤礽怎么看?“
胤礽瞄了一眼折子,不在意地道:“不过是文人弄笔罢了,何至于此?”
老康笑道:“胤礽说的是。”
大笔一挥,断定这个案子只是涉及国丧间有人聚众唱戏看戏,看戏的官员被革了职,洪升被国子监除名,没有再牵连开。只是优伶们的处罚很重,要被发卖为官奴,但是因为相思在胤礽跟前求了情的缘故,也只是各被打了二十大板,具银保释了。
被发卖为官奴是终生不得自由的,除非遇赦,不然就是自己有钱了也不能自赎其身,一辈子都是人家的奴隶,谁都可以作践,不若挨这一顿打。至于具银保释,那些角儿哪个都是有些身家的,不怎么在乎那些银子,因此对相思和太子都极是感激。
相思因为救了太子的缘故,早就得了自由身,但他在京城里住着,偏偏还在戏班里唱戏,让许多人都对他很是不解,虽然碍于太子的缘故不敢说什么,但背后闲言碎语是少不了的,便是同行也多有对他嫉妒。他本来便是有名的角儿,如今又加上太子的缘故名气更大,达官贵人看着太子的面子也多来捧场,便有好事者称他为“京师第一名伶”,暗中树敌不少,此一举倒是消了很多人的嫉恨,多有人赞他“侠气”,名声更大了。
相思在西门外置有一所小宅子,前庭后院,地方不大,但倒也算雅洁,只同一个老仆,一个小厮一同生活。
这天晚上,相思正拿了一把湘妃竹的折扇在灯下画扇面,作为和名流来往的赠答之物,忽听窗外有一声轻微的落地声,怔了一怔,仔细听又没别的动静,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便接着画。
画了两把扇子,又写了一幅字,感觉有些累了,看看更香时候已经不早,便叫小厮打了热水来,服侍自己洗脚睡觉。
坐在床边洗完脚,小厮捧了水盆关门退出去,相思一掀被子,却被被子里突然出现的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吓的要惊呼出声,那小孩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勒住他脖子。与此同时,相思家住的巷子里忽然传来了许多杂乱的脚步声擂门吆喝声:“开门开门!奉九门提督康大人令,搜捕逃犯!”一时间外面人宣狗吠。
片刻间相思家的门也被擂响,老仆拖长声音道:“谁呀~?”拖着脚去开门。
小孩虽然只有八九岁,勒着相思的脖子的胳膊力气却大的惊人,拖着相思的就把他拖到了床上,一只手仍然捂住他的嘴,一只手就去解他的衣服。
相思又羞又愤,拼命挣扎,小孩轻声在他耳边道:“大美人不要怕,我只是借你的地方躲躲人罢了。”说着不由相思反抗就脱下他衣服挂在床头,拉过被子将两人一起盖住。
这时老仆已经打开了门,搜查的官兵进了院子,有人在院后院翻找,有人还要进屋来搜,相思的小厮在跟人家说:“我家公子已经睡下了!他可是救过太子的人,你们惊了他……”
躲在相思被子里的小孩听到这句话嗤笑一声,反手亮出一柄寒光闪烁的匕首,贴在相思的脖子上,相思被那寒气逼的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小厮低声道:“大美人,我要松开你的嘴了,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话,你要掂量着。”
说着寒森森的匕首下移,改而抵在他后心口,自己也完全钻进被子里,贴在相思身上,相思从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微微发抖。
正在这时屋门已经咣的一声开了,火把灯笼一起挑了进来,将屋里照的通明如昼,一个把总带着三个步兵进了屋,后面跟着相思焦急的老仆和小厮,相思颤声道:“怎么了?”
那把总进屋时已经将凌厉地将屋里扫视了一遍,甚至连房梁也仰头看了看。这屋子不大,并没有什么能藏人的地方,那小孩身量又小,紧紧贴在相思身上在被子里也不显,反倒是美人受惊的样子格外惹人怜爱,总兵抱拳道:“惊扰韩公子了,今夜有贼人夜入澄海公府劫持了小公爷跑了,我们正追贼呢,因怕贼人也来府上惊扰,特地来看一看,韩公子没事就太好了,请继续歇着吧,不必担心。”
说罢又抱了抱拳,带着人退出去了,临了还特地帮他关上了门。
相思哭笑不得,贼人就在他床上呀。
待官兵们退走,老仆和小厮抱怨连连地重新关上院门,小孩才从被子里出来,嬉笑道:“太子殿下这块招牌还真好用。”
相思瞪着他,想呼救却害怕他手里的匕首。
小孩下了床,大大咧咧地将匕首往床头的桌子上一放,脱下外衣在中衣下摆撕了一条布,往肩头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