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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脸失魂落魄。
  殿试只是最后决定士子的名次,不再黜落人才,但因为是皇帝亲自在监考,众士子们倒比乡试会试更加战战兢兢。李去非一眼也不敢再抬头看,规规矩矩、工工整整写完策论,在保和殿吃了一餐四个馒头、一碗汤的早餐;一餐四张饼、二个梨、一巡茶的午餐,日暮最稳妥不冒尖地随大流交了卷子,退出紫禁城。
  之后回到会馆,便又是等待。幸喜这一次不用等多久,三日之后,也就是四月二十五日便是殿试放金榜日。
  这日清晨銮仪卫设卤簿法驾于太和殿前,乐部和声署设中和韶乐于太和殿檐下两旁,设丹陛大乐于太和门内两旁。王以下,入八分公以上在丹陛上,文武各官在丹墀内,都身穿朝服,按品级排位,李去非一干士子穿公服按名次排立在文武各官东西班次之后。
  礼部鸿胪寺官在太和殿内东旁设一黄案,内阁学士捧黄榜,置于黄案之上,皇帝身穿大礼服在太和殿上升座了。
  年轻俊美的皇帝出现在众人面前之时,李去非明显看到排在身前的谢紫舟浑身一震。
  三跪九叩礼之后,声音洪亮清晰的鸿胪寺官开始宣《制》:“昌平五年四月二十五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宣制完毕,略顿了顿,唱名道:“第一甲第一名,河南府洛阳谢紫舟!”
  李去非顿时妒羡交加向谢紫舟看去,状元竟然是他!
  鸿胪寺官引谢紫舟出班在御道左侧跪下,李去非在他身后看不见他表情,但在众人嫉妒羡慕的视线里,他竟然没有再失仪。
  之后又唱榜眼,是一个李去非不认识的山东士子,已经四十来岁模样,也由鸿胪寺官引出班在道右稍后跪;然后是第三名探花,是一个模样俊秀的少年秀士;之后再唱二甲、三甲,都不再引出班。
  李去非没有进一甲,在二甲第三十七名。进士三百人,这名次也算甚为靠前。
  唱完名之后,丹陛大乐奏《庆平之章》,诸进士行三跪九叩礼,皇帝乘舆回宫了。
  而后礼部堂官捧榜,用云盘承榜,黄伞前导,出太和门、午门,诸进士、王公百官皆随榜而出,至□东侧张挂。状元率诸进士等随出观榜,这便是所谓的金榜了。
  放榜之后是新科状元、探花、榜眼骑马簪花游街,这就没李去非什么事儿了。李去非和一众新科进士们站着目送谢紫舟三人饮下顺天府尹亲自敬的一杯酒,打马离去,蓦然发现自己身边站的是有日子没见了的周望古,登时惊喜地拱手道:“周兄,金榜题名,恭喜恭喜呀~!”方才三甲唱名时他听到过周望古的名字,倒是曾一同在端木霖家喝过酒、才名高过周望古的钱、张二人不在榜上。
  周望古满脸是笑长揖还礼道:“不过敬陪末座罢了,怎比李兄身列二甲。今科的状元也是河南人,贵宝地真是人才济济啊!”
  纵然状元并不是自己,李去非还是被这两句话说的甚是开心,忙连连谦逊。两人互相夸赞了几句,说起钱、张与端木霖的状况。周望古道钱张会试没有通过,正准备回乡,端木霖自从那日聚会后匆匆赶回乡,之后就一直没有消息。
  李去非十分奇怪端木霖家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但周望古与端木霖虽是同乡,也不甚清楚。
  两个人在京师谈论,谁也没想到此时此刻的福建福州,向来宝马轻裘、挥金如土、给人印象永远吊儿郎当的端木霖一身普通、甚至略显寒酸的青衣,正被一条黑布严严实实地蒙着眼睛,由陌生人引着,车马周折了无数次来到了一条隐秘地、只在少数海商口耳传说中存在地华美大船上。
  蒙眼的黑布终于被摘下,陈设雅丽的舱室内端木霖睁眼睛,终于见到了此行费尽万千周折、付出极大代价求见的神秘人物,深吸一口气,在雪白柔软的波斯长毛地毯上跪下,深深地伏下身去:“请救救家父,小人愿肝脑涂地以报!”
  神秘人物竟只是个尚未弱冠地少年,正倚在舱室价逾万金的大幅玻璃窗前,擦拭一截寒森森的短剑,闻言回过头来微微一笑,俊秀的眉目略带一丝狡黠,但周身斩绝的杀伐之气却让人丝毫也不敢轻视:“端木霖是么,你父亲有个好儿子。”
  同一时刻,福建朝廷新建水师的大船上,有一个青年军官在埋怨同伴:“你怎么能暗示他去找陈飞,那可也是海盗!”
  同伴分辨道:“那怎么办,咱们舰队建的时间实在短,根基浅薄,势力到不了罗宋岛,总不能就眼睁睁看着那帮商人死在那里吧?况且陈飞只劫海盗,从不动中国人!”
  目送看热闹的老百姓们拥簇着状元、榜眼、探花上马离开,朝廷百官也正要各自散去,宫门里却突然跑出了小太监,气喘吁吁来到纳兰容若跟前:“纳兰大人,皇上宣您觐见!”
  纳兰容若随小太监回了宫,小太监一路把他领到了御花园去,胤礽已经换了一身牙白的常服,正坐在浮碧亭里亲手烹茶。一身水红衣服的小宁安蹲在旁边专注地看。
  看到容若来了,胤礽抬头笑道:“师傅来了,坐。”他换上轻薄的春装,整个人的轮廓一下子柔和下来了,这一笑简直有些少年的明净意味,只有这个时候才会让人想起他其实不过二十五岁。
  他一只手正在注水,又对女儿道:“菱菱请师傅坐。”
  宁安伶俐地跑出亭外,歪着头可爱至极地把容若往亭子里推,脆生生地道:“纳兰大人坐~~”
  容若笑着行了个礼,抱起她走到亭子里坐下,把她放在腿上。
  胤礽沏出一杯茶,推到容若跟前,笑道:“师傅,外面现在热闹么?”
  容若也笑了,道:“少年状元披红挂彩,簪花游街,自然是热闹的。”
  胤礽微微笑道:“绮绣巷陌、芝兰年少,状元又是洛阳才子,真真让人羡慕。”初夏的微风里,茶烟袅袅,逼人的气势褪下,白衣的青年容颜俊秀到精致。
  容若的语声不由温和:“皇上也比他大不多啊。”
  胤礽笑着摇了摇头,为自己也沏了一杯茶。
  容若掀起杯盖看了看,道:“是明前的莲心?”
  胤礽赞道:“师傅真是方家。”
  容若用杯沿拨了下杏绿的茶汤,呷了一口,看看亭下澄澈的一汪碧水,笑吟道:“但见瓢中清,翠影落碧岫。”
  胤礽也啜了一口,接口道:“烹煮黄金芽,不取谷雨后。”吟罢二人相视而笑。
  菱菱眼巴巴地看着阿玛,容若逗她道:“公主也想尝尝么?”
  小丫头水灵灵地眼睛充满渴望地看了茶杯一眼,用一种非常委屈的口吻说道:“皇阿玛说小孩子多喝茶个头会长不高。”
  容若失笑,胤礽无奈道:“鬼丫头一找到机会就要告状。”又拿过一只茶盏,将自己的茶浅浅倒了小半杯,晾凉才隔着桌子递给她,道:“只准尝一尝,不能多喝。”白皙细长的手指捏着典雅的青花瓷盏,指尖犹如半透明。
  小丫头笑眯眯地双手捧过,一小口一小口啜完,拿了一只粉红的小蟠桃跳下容若的膝盖,心满意足地跑出亭子扑蝴蝶去了。
  亭内两人看着她跑到芍药圃边攀花枝,才说起了别的的话题。胤礽真心实意道:“这次春闱稳妥过去,多亏师傅了。”
  容若温言道:“皇上何出此言,皇上命臣主考,臣不过尽臣子本职罢了。”
  胤礽道:“可惜众人大都忘了自己本职是什么。”
  容若看了他一眼,见他只是随口说出,没有别的意思,才答道:“世事纷繁,本就容易乱人心目。”
  胤礽笑道:“师傅说的是。”停了停,又说道,“师傅年前上的折子,我看了。师傅不想留在喀尔喀,那就回兵部,或者……户部,如何?师傅在喀尔喀多年,也正好回来入内阁,参赞军机。师傅才四十来岁,说什么辞官。”说到户部时,语速极不明显地犹豫了下,眼神中也露出丝迟疑的神色。
  听到他说起正事,容若放下茶碗,坐正了身体。等他说完,神色柔和,语气却非常坚定道:“皇上,臣并非不愿留在喀尔喀,只是宦海沉浮多年,实在想歇歇了。臣的副都统达春刚毅敏锐,战功赫赫,又对朝廷与皇上忠心耿耿,接任草原事务再稳妥不过。至于兵部户部,我大清人才济济,并非非臣不可,臣不是能久居官场中人,皇上与臣师徒多年,深知臣的性情,又何必勉强于臣?”
  胤礽站起来负手踱了两步,眼神矛盾挣扎,最后道:“师傅,你再让我想想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这段涉及背景资料太多,写的我好晕……
  筒子们都反映胤礽年号难听,大家集思广益,来给取个好听的年号和帝号吧~~
  一鸣岂为令人惊(n)
  容若走后,胤礽仍矛盾不决。
  从私人感情上,他很喜欢这个师傅,不舍得放他离去,容若说过辞官之后欲效太上皇云游四海,放他辞官之后再见面必定不易了;从理智上,他精心策划的“摊丁入亩”计划时机已将到,容若不贪不腐、沉稳可靠,同情百姓而且并无私欲,声望能力又都极高,实在是个极有力的帮手。
  但从另一方面,胤礽也非常地清楚摊丁入亩就是个烂泥潭,它的本质上就是土地改革,是变法,自己一不留神都未必能挣的出来,何况为他推行改革的这些官员。他的位置够高还算好,如果能心狠便打磨一把锋利的刀出来,改革完成之后抛出去平息众怒,也许还可以全身而退,容若一身清洁的人,有必要把他扯入这个泥潭中吗?
  宁安扑了半天蝴蝶,玩累了,被嬷嬷抱回去睡午觉。风日正好,胤礽还想再坐一会儿,叫人撤了茶具,送来两瓶淡酒,自斟自饮,这时候张景初忽然急匆匆地过来,欲言又止道:“皇上,九贝勒……九贝勒……”
  胤礽蹙起了眉头:“小九又怎么了?”
  自从二月里他禁了九弟胤禟的足半年内不许出宫,胤禟就想着法儿的折腾,这是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张景初吞吞吐吐:“韩大家进宫来请安,遇上了九贝勒,九贝勒他……”
  韩大家指年前刚邀天下名伶齐聚京师,排演长生殿的梨园魁首侠伶韩相思,胤礽与他有一段渊源,他时常进宫请安,这估计是撞上胤禟又生出什么事儿了。胤礽直接问道:“在哪里?”
  张景初急忙在前带路。
  韩相思竟然在阿哥所胤禟的院子里。他入宫遇见胤禟,胤禟强行把他带到了自己的院子。胤礽一进胤禟的快雪轩,眼前的情形顿时让他勃然大怒:轩里两个俏丽宫女一擎玉笛一抱琵琶坐在一旁,而胤禟却将韩相思按在桌子上上下其手!
  韩相思脸涨的通红,眼睛中已然泪光盈盈,却不敢反抗,胤礽怒极:“胤禟,你在做什么!?”
  两个宫女看到胤礽这时候闯进来,吓得急忙跪下瑟瑟发抖,胤禟闻声放开相思,站直了身体不当回事地笑道:“二哥,这个戏子长着实在不错,既不是你的娈童,就送给我罢?”
  胤礽一个耳光扇在他脸上,眸光彻底地冷下去:“九弟,你太让我失望了。”
  胤礽极少发火,更遑论动手打人,满屋子地人吓地噗通噗通跪了一地。门外匆匆闯进一个人来,按着胤禟也硬是噗通跪了下去,声音惶急:“二哥息怒,九弟他只是年幼不懂事!”
  胤礽私底下从不受兄弟们跪拜,怒气生生被这一跪憋了回去,握着那人手腕将他拉了起来,冷冷道:“五弟,你十六岁时已经能帮着办差了。”
  那人抬起头来,露出求肯地目光:“二哥……”正是恒郡王胤祺。
  他最欣赏地这个素来从容的弟弟露出这样地表情,胤礽忍耐地微闭下眼睛,招招手领着韩相思离开,让胤祺自己教训他的同母弟弟。
  胤禟捂着脸跪在地上,望着胤礽离开的背影,不能置信地道:“二哥他居然打我……五哥,他居然为了一个戏子打我!”
  胤祺深深吐了一口气,挥手命屋里伺候的奴才们都退出去,门窗关严实后拉起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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