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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尖抚上我的面颊,细细摩挲。唇依旧贴住我的,辗转舔噬。
  我想忍住不哭,泪水依旧顺着眼角划下来,欲抬手拭去,手却被他牢牢捉住。
  他没有睁眼,唇触到我颊边的水泽之时,身子微微一滞,游移向上将泪水轻轻吻去。将我整个抱在怀中,轻声道:“你记不记得,彼时我也这样抱过你,睡在公主榻上。”
  他这样一说,我愈发掉泪得厉害,别开脸埋进枕帕里。
  楼西月伸手扶着我的头,抵在他胸膛上,吻着我的头发,低声一叹,“傻姑娘,这样容易哭。我就抱你这一个晚上,嗯?”
  我闭上眼,倚着他,他的发丝拂过我的额头。
  眼前逐渐绽开绮丽的烟霞,像是落日之前仅余的一角梦境。
  [五四]流沙暗(五)
  次日醒来,天色尚未大亮,余温已凉。
  斗室的案上油灯徒留了很长一段灯芯,一碰即碎。
  起身理了理衣带,间或有人声飘来。
  怜姬着了一身繁复花样的宫装,立在殿中一株桃花树下。
  她似笑非笑,眼角微微上扬,一副凄色,叹了一句:“你以为荷包是她给你的么?彼时在灯会上,送你信物的姑娘不是齐香。”
  楼西月似微怔了怔,低声道:“然后?”
  怜姬看着他,一树的淡蕊将二人笼在一处,她略略垂首,低声问:“我一直想,倘是你那时候知晓,会不会对我有半点不同?”
  她微微笑了笑,“我和齐香模样很像。彼时若是我没有被带回薛国,伴在你身旁的便是我不是她。”
  楼西月容色冷峻,语气极淡:“你就是来同我说此事?”
  怜姬低声一笑:“既是做了公主,我自然知晓同你的缘份早尽。只是有些不甘心,当初确是我先爱上你。造化弄人,谁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重见你。楼昭于我有杀父杀母之仇,他一命换我爹娘两命,我自问扪心无愧。只是……”
  她顿了顿,勾了勾唇角,“齐香心心念念的人不是你,她心里只有她师傅。你知晓她怎么会中毒么?”
  “她彼时惦念夏景南,不惜以身试药,才落得这样一个局面。眼下她为了换解药,答应帝君继位,也是在我意料之中。为了夏景南,她当真是什么都愿意做。”
  楼西月眸色一凛,敛眉看着怜姬。
  怜姬自发髻上摘了枝银钗,递给楼西月,垂眸道:“一年前在殿中看见你,方是发现我一直没有将你忘了。倘是被带走的人是她不是我,该有多好……这枝钗子,可否留作念想?”
  楼西月看着她,片刻之后,他淡笑了笑,疏离道:“公主殿下,冒犯了。”
  没有接她的钗子,径自从她身旁走过去。
  怜姬的手顿在空中一僵,半晌之后颓然垂下来。
  桃花花期正好,灿如烟霞,再飘落下来,碎了旧时的梦。
  晨时起了薄雾,氤氲了清露。
  楼西月迈步进来之时,我匆忙坐回案边,执了茶盏做出喝茶的模样。
  他没有说话,坐在一旁,撑额看着我。
  我搁下杯盏,道:“时辰尚早,不如一道下棋?”
  他添了杯茶,低声道,“也好,不过这回你若是输了,要承一次罚。”
  我不假思索便道,“罚什么,随你。”
  苑中有株甚繁茂的月桂树,我摆了棋局,沏了壶茶,与楼西月端坐在石桌边。他扶着下巴,手中执着白子,似在思索什么。
  枝叶间散了些光束,照在他纹了银边的袖口上,很炫目。
  我随口问道:“你喜爱什么味道的茶?”
  他落了颗子,淡道:“都行。”
  “那菜点呢?有没有特别喜爱吃的菜?”
  楼西月微微摇头。
  我布了颗子,复道:“没有特别喜爱的东西?”
  我突然发现对他所知甚少,他爱吃的菜、爱喝的酒,我都不知道。
  他抬眸看了看我,顿了顿,旋即将子置于盘上,轻声道:“小香,你输了。”
  我顿了顿,说:“我服输,你要罚什么?”
  楼西月安安静静地看着棋盘,良久之后,他低低地一笑,“想了想,好像没什么可罚的。我一直以为灯会上的小姑娘是你,原来是认错人了。我略有些乏了,回屋补个眠。”
  言罢,起身便要走。
  我拉住他,问道:“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做认错人了?”
  楼西月止住步子,浅笑的容色里带着疲惫,“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明日便是你的大典,你去准备吧。”
  我急道:“楼西月,你说清楚,你是一直将我认作齐笑了,是么?”
  他淡淡笑了笑,“我原本以为你多少还有些喜欢我,许是经历了什么事,叫你把先前忘了。眼下看来,不过是我认错人罢了。
  他撑着额头,淡道:“要不是我将那个姑娘错认作你,我俩也没有什么干系。现在弄明白了,你大可以放心地做你的帝姬,继续为你师傅试药解毒。我借地一宿,明日便回中原,也算是送你一程。”
  他拂开我的手,走前留了句话,“你方才问我有没有特别喜爱的东西。我可以清楚明白地告诉你,有。只是你好像从来都不知道。”
  我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止于一片模糊当中。
  雾霭依旧未散,叠嶂在心头,沉沉地将我整个罩在其中。
  我回到屋中,案上摆着那两只皮影人,什么也没剩下。
  次日,大薛国举国同庆。
  帝君降旨赐号玄姬,立我为长公主,于七日后授予帝姬之位。
  我一夜未眠,卯时钟声一响,便急急去敲楼西月的屋门,想同他再见一面。
  推开屋门,屋中空无一人,好像他从未住过一般。
  可是他明明说过,会陪我到帝姬大典。
  分别来得这样措手不及,心头似是被重重地剜了一刀,陡然沉下去。
  我想楼西月或许倚在外苑的石案喝酒,他或许像一年前那样,坐在屋檐上含笑俯看我。
  可是不论怎么找,都不见他的身影。
  我失神地坐在那株月桂树下,就在昨日,我们还在这里下棋,他还在我能看得见的地方。
  “难受了?”
  我回过头去,勉力能看见怜姬讥诮地笑了笑:“人走了才知道难受。你总是这样口是心非。”
  她的声音有些缥缈,“你不会是爱上他了吧?”
  我一直想当然以为他会在我身边,不会离开,长长久久。
  可是他一走,我的心好像空了一块,像是失了最珍贵的宝贝,整个天际都阴霾起来。
  明明知道这是最好的结局,却还是忍不住一遍遍想起他的模样。
  我木然地看着天边一点点亮起来,直至檐角燃了金烟,宫人恭敬道:公主殿下,辕车在门外候着。
  我坐在辕车里,车轮缓缓轧过,在地上留下两道长长的辕痕。
  百姓分立两旁,垂首行礼,远远响起钟声和鼓乐。
  纷纷杂杂的人群里,我最后一次见到了楼西月。
  他依旧是往常漫不经心的神色,着了一身青色锦服,描了竹叶纹,眼角隐隐含笑,静静地看着我。
  他嘴唇动了动,将手抬至襟前向我施了个礼,再转身,沒入人群中,寻不见踪影。
  从唇形来看,他说的是:再见了,玄姬殿下。
  天边的云朵蘸了烟霞。
  我闭上眼,想起与楼西月初见时的模样。
  彼时正值三月,莺飞草长,他收起折扇,微微挑眉,笑道:“在下楼西月,见过夏谷主。”
  当时垂杨翩然,夕阳斜照蒹葭。桃花葬了旧人,斑驳诗酒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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