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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下子浸进绿波中,口耳鼻眼前都是水涌过,她专心地运气对付,忘记搜集最后的人声,是小孩子的急唤:“姐姐,姐姐,我姓许,字临之。 别忘记,别忘记了啦!”声声入心,坚持到底地让旁观的法海叹息:“因果便下,人妖殊异便也同归吧。”
  和尚就是话多,小青听不得这些,只是嘟着嘴,向西湖底沉去,身上疼得厉害,那个蛙妖怕也有千年道行啊,那天星僧人真是厉害,惹不起的啦。金山寺的法海要记住,绝对的克星来的。传说佛派七星降于人世,出生为僧,带青痣于眉心,容颜不老,其实真的跟妖差不多啦,能力强而已。是人为妖罢了,切。小青甩甩头,嫉妒地咬唇,齿雪白映着绿身,其实也蛮好看的,可惜了那幅蔡巨的《小列女图》啊,当初千挑万选才挑中画中人的容貌作自己的替身呢,那个聪明的孩子啊!许仙,不在意地念着,小青摆一下蛇尾,游进自已的湖底暖巢,这一刻做蛇比人好,她深以为。实在没在意身边的细纹水波,是佛音传千里的效果:“蛇妖,你口一张种下报果,好生等着。”切,小青撇嘴,用水草当被睡去了。
  这一觉睡得实在沉,管它湖面上骤雨狂风,她小青只是在这伸手难见五指的湖底深处安睡,尽情地舒展着身子任水草缠绕,一圈圈地就完全遮起了她长长的身躯。她闻到过几次血腥气,是人的血味。杀戳的声音传进耳膜,狰狞的声音和着求饶的哭泣,微吵。在睡梦里皱起了眉,她想到金山寺的天星法海,想让他看看情况,人世间的血腥多由人而起,关妖底事?自得地笑,她只是睡,间歇也想到过一双眼:黑玉珠白,属于那个孩子,叫……什么临之吧。她忘记了。
  蛇的记性比人更不如,她随着季节褪去衣衫,一次二次三次四次——五次的时候火烧起来,从胃的位置往外散,小青只是强忍,忍了四天四夜终于过去。她又睡了两年,终于到这第六次换衫,是千年蛇妖的第六次褪皮,她完成蛇妖进程的最后二次褪皮之一。
  好痛,真是好痛,刀一样的割裂感在皮肤上灼烧;痛,好痛,禁不住在水里翻腾。西湖从底生波,一圈圈涟漪上去,惊起狂风作和。她管不了,只是痛,好痛,是有人用针在刺身上麟片之间的柔软,一针比一针准,一刺比一刺狠。真的好痛。“痛死了!”小青在梦里喊,却执着着不愿睁眼,于是火烧变成灼烤,针刺演成锥戳。她慢慢地甚至感觉不到水的安慰,几乎怀疑自己无意问游离了西湖,在全是盐份的东海。痛了七日七夜,她以为再也没机会醒来,疼痛却一下子止了。是一双手冰凉地覆在她身上,摸到哪里,哪里的蛇皮便褪下了,尾慢慢化成腿,水草成了绿衣,她睁开眼晴又是有着汉仕女面容的小青。
  “多谢你了,白蛇姐姐。”惊喜地看自己在水镜中的倒影,肌肤似了雪,丹凤眼柳叶眉却是较沉睡前更为分明和年轻。小青看向一边含笑的白衣女子,“是新的织锻花样吗?好漂亮哦。”好奇地摸着她的裙摆,小青比较了一下自己的衣质,判断还是人家的好。
  “是这二十年才有的,沈全的儿子沈石新研究的织种,用纱混棉而成,中间轧花,是现在最流行的料样,变不出来,连我都是亲去裁衣的。”白衣女子耐心地解释,声音柔媚软圆和小青的干脆大不相同。
  小青受教地点头:“原来我睡了二十年。好短的时日,上次我和姐姐在紫竹林里睡了五百年呢,是西湖不如竹林的缘故吗?”
  “千年对蛇妖是短槛。小青,你下个百年大睡要到一千五百年修行时才会有的,别急。”摊开手,白衣女子将看来绳索一样的绿色蛇皮递到小青面前,“烧了它吗?”
  “才不要,千年蛇蜕,很值钱呢吧,我要用它去换新衣裳。”
  “你这小妮子,还是这么爱美。”白衣女子温婉地笑,任小青拿走自己的东西,聪明地不表示意见,是她自己的蛇皮,随她吧。
  “白蛇姐姐,那日紫竹林一别你去哪里了?我要去城里晃个一阵子,你和我作伴吗?”小青收好蛇蜕,用手将过腰的发拨到脑后去,发太散,痒痒地挠着耳后,好不舒服。都怪那个蔡巨,也不给人画只簪子。小青不太认真抱怨,瞥见白衣女子面上的一抹潮红。
  “小青,我那日在湖边捡到你的紫玉竹伞,想你定是出了事,便疾疾沉入湖底查看,见你虽有伤口却安然沉睡,知道你开始修炼便不再打扰,只是安守湖边。这杭州城人多眼杂,我只是找个荒废的旧屋子住下也没人注意。”
  “白蛇姐姐,真是辛苦你了,”小青听得感动,握住白蛇的手,却只是点头,白蛇一径地笑,拍拍她的掌面,脸上的潮红却更深。
  “素来岁月易过,我算好你到了第十五年就是七劫之期开始,前四次见你蜕皮也极容易的样子,我就放了心。那日撑着你留下的那把伞在断桥想你却……却……”白蛇低下头,许久后才直视小青的眼,“我遇见了一个男子,他说他在等我,我慌乱之中露了真身吓他,他却不怕,他似知道我是蛇妖,他……他娶了我”。
  “娶了你?”小青瞪大眼,“姐姐,可是人妖殊途,你又怎么能嫁给他?”
  “我没办法想那么多,小青,你不知道原来人世间的情爱那么诱人,他……他待我……我说不出,小青,那便是天堂的仙境滋味。我们修炼千年化成人形只道人世浮华已是极限却不知为人的真正快乐原是情爱,夫妻情深,你懂吗?你能明白我的话吗?”
  小青摇头,拉住白蛇的手:“姐姐,情爱是好东西吗?我不懂,可是当年我们在紫竹林里菩提座下偷听佛祖讲经,只说出家人四大皆空不可沾情的埃”
  “不,小青,我们听错了。再说佛渡众人不可有小情爱,我却只是一条蛇,小青,你真的不明白,我现在连蛇都不是,我只是他的妻子。”白蛇说的坚决,一字一字吐得吃力却清楚,“我求过观世音菩萨准备抛弃千年蛇身但求为人。”
  “姐姐!”小青只能惊骇地喘气,“抛弃蛇身要受千重炼火之苦胜七劫万倍埃”
  “我愿意。”白蛇衰婉地笑,“小青,我已经是白素贞,是临之药堂许仙的妻子,为了这个身份我甘愿一切归零。”
  “是吗?白——素贞姐姐。”小青赞叹地摇头不再疑问,将白蛇的脸色看在眼里,一直以为那些人间茶馆里听来的情爱故事都是说书人的口水,没想到,“姐姐也要做留恋人世的龙女,就不知那许仙是不是柳毅了。”
  “小青!”白素贞娇嗔地瞥她一眼。小青失笑,也罢了:“女大不中留。”只是,微撇头,小青拉住白素贞的手两人自然地上浮,这许仙的名字好熟,仿佛许久许久之前在哪里听到过,临之药堂,姐姐嫁了个大夫吗?也好,小心留意岸边的情况,她一甩头发浮出了水面,黑发云一样散到眼前遮挡住视线,“唉呀真是麻烦,一刀剪了才干净。”她半真半假地抱怨惹来素贞的取笑:“你舍得才好,小青。”
  “白姐姐!”警告地唤,她跟在素贞身后上了岸,绿衣如水在身后甩开,不见水渍。是圆月的晚上,素贞着急地一拍额头:“我怎么给忘了,今日是中秋埃”
  “人月两团圆?!”小青敏捷地接,善解人意地点头,“是了是了,有夫的女子都该归家团圆,姐姐先走便是。”
  “小青——”素贞迟疑地看她,明明迈开了步却硬是定住身形,小青只想笑:“我明日进城找你就说是你的娘家妹妹来投奔。”
  “你可要小心些。”素贞再看她终于一跺脚走了。小青看她走得那么急甚至没注意脚边的那把伞,太眼熟的伞:紫玉竹六十四骨,油纸伞面,她爱惜地拾起来:“好久不见啊,我的桑”也算是物归原主,她笑起来,好玩地撑起伞转圈,身形带起风吹落四周的桃花瓣,翠绿殷红甚是漂亮。
  “真的漂亮。”本来伏在草间的青年看傻了眼,怔怔地点头,“是仙女下凡吗?”他急急地抓紧手中的笔,在旁边的宣纸簿上划,上好的白印宣纸,徽州一等墨,沾着草屑的衣服下摆上绣着金钱的“沈”字。
  “你是在画我吗?”突然的娇问近在耳边,结实地吓到沉浸在画中的男子,直觉地一挥手扔出了特别的狼毫,他抚着心的手被截在半空。小青屈着身子,蹲在他左边,仔细地望着宣纸上的图:桃花树下斜瞥的女子穿着绿衣,撑着紫玉竹伞,不是她是谁?“真像。”满意地点头,她眯起眼回忆曾经的画作,汉蔡巨的《小列女图》中的仕女也是这个样子可是神态绝无一致,这是她。
  “协…小青姑娘,”男子痴痴地看她,头发上沾着草屑,天然地弯曲,乱乱覆在眼前,却没遮住一双笑眼,眉目清秀,关键是年轻,很干净的脸。
  “你认识我吗?”小青只顾着看画,听到他喊出自己的名字奇怪地瞥他,见他轻易地红了脸颊,认真地摇头:“不,不是的。”
  “我记得也不是,你是人,今年不过二十吧,也不该见过我的。”小青越看画越喜欢,桃花瓣的用色尤其地好,粉粉的嫩不是坊间惯用的朱砂红。
  “是刚才素贞姐唤你时我听到的,我是沈石,今年二十有三了。”大男孩搔着头,手足无措地看小青猛然放大的脸:“沈石哦?是了,沈全的儿子对不对,我见过你爹,你家的桂花冰糖很好吃。”
  “是我娘做的,你若喜欢我下次送给你。”
  “好。”小青愉悦地点头,又看画,“沈石,你见过《小列女图》吗?”
  “《小列女图》?前汉蔡巨的吗?没有呢,听说真迹早被当做陪葬品长埋在地下了。怎么了?”
  “没事。”小青接得快,脑海里有瞬间的影像闪过,是一个小孩子从她怀里抢过一卷画轴。蛇的记忆不够深,她更是懒得回想,于是更不在意,只拿着手中的画向沈石讨人情,“把它送给我好不好?”
  “嗯——”沈石搔搔头,右指尖有墨,他没注意抹了鼻子,染上了鼻头,浅浅的黑在白面上惹得小青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他却还不知道原委,站得更僵。看小青从衣襟里掏出绿色的蛇蜕递到他手中:“我也不会白要啦,这是千年蛇蜕,应该很值钱的,我用它和你换这幅画和你家的新布料,就是白姐姐穿的那种好不好?”
  “我不能要。”沈石坚决地摇头,把珍贵的蛇蜕小心地塞回到小青手里,“你若是不嫌弃,我的画就拿走吧。我送给你,还有衣料,只是你要到我家去拿,我现在没有。”
  “这样啊,那我明天到你家找你好不好?”小青看清他黑眼里的诚恳并不多言,把蛇蜕收回怀里,她将紫玉竹伞靠在腿边,拉沈石坐下,好心地用袖子替他擦鼻尖的墨,奇怪他的白面恍如桃花地变色,红得似能滴出血来。
  “那你什么时候来?”沈石盯着小青,急切的渴望连他自己也弄不明白。
  “明天午后吧,我先去拜会素贞姐姐和她相公,安顿好了才能做衣服埃”认真地回答,小青看了看沈石干净的鼻尖,站起来。圆月当空,西湖边全是蝉鸣,是夏的声音了。
  “你若不来怎么办?”沈石伸出手拉住小青的袖摆,止住她迈开的步子。
  “呃?”小青一愣,直觉这场景有些熟悉。“不会的啦。”都是夏了啊,她还穿着二十年前的春款,这么不合的时宜,当然要去换衣服的。
  “万一呢?”沈石固执地牵着小青的袖子,本属孟浪的行为却因为理直气状的端正让人记不得指摘。也是太年轻的缘故啦,小青笑看着他,伸手拍他的头像对待不听话的孩子,才二十有三啊,她都一千岁了呢:“那你说怎么办?”
  “给我个信物吧,如果你不来我就不还你。”沈石认真地要求,黑眼闪光却是藏着的羞怯。
  “信物碍…”小青真的愣住,久远以前也有个孩子对她说过同样的话,那个孩子是谁?“你要什么呢?”
  “这把伞好不好?”沈石指着她腿边,精致的紫玉竹伞是少见的模样,伞柄部委光滑的竹骨握处却有分明的五指印记是久握的痕迹,而伞面如新定是主人爱惜。作画之人心细,沈石打定主意要小青心爱之物换取她的守诺。
  “真是聪明。”赞赏地点头,小青把伞递给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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