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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一句话想三想,觉得累。”
  他轻叹一声,紧紧揽着我,呼吸的气息吹在脖颈中,痒痒的。我欲推开他,他双手又紧了些,道:“曦儿。”
  我“啊”一声,抬起头,却见他眸中蕴笑,暖暖地盯着我。心中一慌,忙挣开身子,转身背对他,心中有些无措,又隐隐有些期待,一时之间竟不清楚自己意欲何为。
  背后的他叹道:“还没准备好?”我身子一僵,他拉过我的身子,自背后搂着我,静静保持着这种姿势。
  大队车马停在西直门。
  我坐在车上,从晃动的帘子间隙向外看,胤禛面带浅笑站着,乌喇那拉氏轻声说着什么,许是临行关怀之语,他频频点头。我正心中微酸,他却忽地回头朝这边望了一眼,我下意识地撇过头。
  帘外传来脚步声,我忙歪靠在软垫上,闭目假寐。脸上感到一股热气,睁开眼,忙挡住他贴过来的脸,他嘴角蕴笑,直起身子道:“就怕你如此,才不要你来的。”
  我脸一热,道:“我只是困了。”他笑着摇头。
  离了宫门,离园子渐近,我心里越发高兴起来。
  两人并肩靠在一起,他随手拿起里侧的一个折子,我笑着夺过来,搁在一边,柔声道:“歇息一会儿,陪我说说话。”
  他抚了一下我的脸,正欲开口,马车却停了下来,外面高无庸恭声道:“皇上,前方路上一辆拉石料的车子坏了,石料堵了路,要停一阵子。”
  自胤禛在
  圆明园理政,皇宫和园子之间的官道两边已争相建起商铺府邸,因此,官道上拉石料和木材已是常景。
  他挑帘看了看,道:“尽快处理。”我的心没来由地抽了下,不好的预感渐渐涌上来,不由自主地紧靠着他,也许是觉察到了我的不安,他轻笑道:“越来越会腻人了。”听到他刻意的调笑,我扯出一丝笑,但心中仍似压了一块大石,沉甸甸的,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见我如此,他也沉默了起来。
  时间在静默中一点一点地滑过,我紧握着他的手,开口道:“别等了,回宫吧。”他瞅着我,淡声道:“见过他们了?”我略微迟疑一下,轻声道:“见过了。”
  听到他状似无心的问话,我瞬间五脏俱寒,犹如身着单衣置身在寒冷冬夜。
  “皇上,高公公吩咐奴才拿些茶水过来。”听到声音,我仍呆愣着没回神,他探身掀帘,一个精神的小太监立在车辕边,我脑中一闪,猛地把胤禛拉过来,与此同时,小太监已自袖中掏出一物向我刺过来,身后的胤禛拉过我,大喝一声:“抓刺客!”
  外面侍卫已开始叫嚷着抓刺客,乒乒乓乓的刀剑声响起来。
  耳边传来他焦急的声音,我脑中有些迟钝,朝他笑笑,他的眸子却盯着我的腹部,我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羊毛毡毯上一摊猩红的鲜血,顺着血迹向上看,我的腹部插着明晃晃的匕首,我茫然地想去抓起刀柄,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我眼前越来越暗,直到最后那丝光线也消失。
  站在云端,看着身旁的朵朵白云,我心中欣喜不已,原来天上竟是这么美。
  扬着手臂,脚踩云朵,我慢慢向远处飘去。
  “若曦,若曦……”不知是何人一声又一声叫着自己,凝神细听,原来是胤禛。我心中一喜,环顾四周,却没有他的人影,心中着急,顺着声音寻了去。
  好痛,痛得我倒吸了口气,睁开双眼。
  “太医,她醒了。”循着声音,我扭过头看着他的脸,他眉头深锁,眸底蕴着伤痛,我欲伸手抚开他紧蹙的眉头,可试了几次,终是抬不起手臂。我扯出一丝笑道:“不要苦着脸。”他抿唇轻笑一下。
  太医把完脉,说危险已过,要我卧床静养,伤口就会慢慢愈合。待太医退下,他坐在床边紧握着我的手,我蓦地想起那日的事,身子一抖,他忙摁住我,道:“不要动,莫要把伤口再撕裂。”
  我沉默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是谁?”
  他面上一冷,恨声道:“行刺之人被活捉后已咬舌自尽,目前还不清楚是谁指使,这件事你不要再问。”
  刚才身子一动,伤口钻心地疼,我咬牙默默忍着,他眸中一黯,担忧地问:“很疼?”
  我轻摇头,道:“不会是他们,他们不会用如此拙劣的手段。”
  他盯着我的眼睛,柔声道:“我说过,并不想伤他们的性命。你好好养身子吧,事情自会查清的。”
  卧床养伤的这几日,我每天都会想这件事,思绪一直在肯定与否定之间徘徊。不知是因为躺着不运动,还是想得太多,几天下来竟觉得比以前应值还累。
  胤禛除了早朝,余下的时间都来陪我。虽然如此,但我心仍有疑虑,十三居然一次都没来,待胤禛不在,我问了身边的人,她们不是支支吾吾,就是顾左右而言他。
  胤禛端着药坐在床边,温言劝道:“为何跟身子过不去?”
  我心中烦躁,执拗地不言语,他叹口气,道:“十三马上就会来看你。”
  我道:“他来了,我自会喝药。”
  他眸中蕴着怜惜,微怒道:“为了他们,你竟不顾及自个儿的身子!”将药碗放于床边的小几上,他甩袖而去。
  日落月升,月没日出,我默默躺在床上,腹部隐隐作痛。已几日未喝药,伤口的疼痛慢慢地加重了。
  门被推开,十三风尘仆仆站在床前,眉头微蹙,端起药递过来,我忍痛直起身子喝下去。十三接过,将碗放在几上。
  我道:“九爷走了?”
  十三一愣,疑惑地道:“你如何得知?”
  我苦苦一笑,喃喃道:“他还是杀了他们。”
  十三道:“皇兄并不想杀他们,你被刺,已查清确实是他们安插在宫中的太监动的手。”
  见我面露怀疑神色,十三续道:“这次事件已经查清,确是九哥安插在宫中的太监。皇兄已许诺你,不伤他们性命,所以只是下令严加看管,至于余下的事,是我自己的主张,把当年你让巧慧交给我的药给了九哥。”
  我苦笑道:“此事只是他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
  十三随手拉过锦凳,蹙眉道:“你为何还是看不开?对于八哥来说,四哥一继位,他的生命也就毫无意义,他仍活在世间,只因弘旺还牵绊着他。”他顿了一顿,“其实我没有预料到八哥这次会入宫,以他的性子,他不会去。”
  我面色微变,不言语。十三摇头道:“皇兄从不受他人左右,却心心念念惦记着曾答应过你的事,这本不是他的作风。若曦,你这么难为他,是在逼他,看着心爱的女人在自己眼前受伤,却无能为力,他内心的苦楚是我们无法体会到的。”
  我心中一震,闭目静思,心中有些苦涩。
  每次遇事我只是一味责怪他,却丝毫没考虑他的感受。或许他也极度矛盾,也需要可以发泄的地方,也想有一个可以倾诉的人。我心中忽生自责,急切地盼望他能出现在自己眼前,可天不遂人愿,自那日后,他居然一次都没来。
  天气渐凉,我慢慢向前移着步子,一阵风拂过,满地落叶如浪花般涌来,皱巴巴,枯黄黄,煞是难看。
  我缓步前行,脚下的落叶发出“吱吱”的响声,侧耳聆听,似是生命逝去的声音。想到这儿,我的心莫名一颤,不知是伤口痛,还是心口痛,总之很痛,我遂停步捂住胸口。
  忽听前方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我抬头一看,哑然失笑,真的如此挂念吗?只是随兴而行,也能下意识地来到通往勤政殿的必经之路上。
  迎面而来的应该是散朝的大臣,都成群小声地谈论着,众口一词,句句都与“阿其那”、“塞思黑”的千般罪行有关。我心中难受,转身往回走。
  “晓文。”忽听到十三的叫声,刚停步,十三已走过来,压着嗓子道,“你身子还没康复,如果找皇兄可以在住处等,这么走来走去,怕是对伤口不好。”
  我苦笑道:“我哪里是找他。”
  十三忍住笑,仍压低声音道:“难不成是来找我?”
  我不理他的取笑,掐指算算日期,心中凄苦难忍,步子不由得一顿,十三掠我一眼,收敛了笑容。
  我惨然一笑,道:“还真是来找你,你……你何时去八爷府中?”
  十三许是觉察出我的情绪不对,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道:“你如果真想去,我倒是可以带你,但只是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为他们伤神。”我木然点点头。
  自身侧经过的张廷玉笑容可掬地轻轻颔首,我浅浅一笑作为回应。
  这两年,张廷玉与十三两人俨然已是胤禛的左膀右臂,十三自不必说,张廷玉能得如此盛宠,却与他“万言万当、不如一默”有关,他为人处处谨小慎微,此时却特意过来,想是有重要之事找十三,我遂笑道:“奴婢告退。”
  他笑着道:“姑娘慢走。”
  十三嘴角含着浅笑,道:“先回吧,到时我来接你。”我点点头,缓步往回走去。
  昔日八爷的书房前,本是花藤环绕,清香扑鼻,此时却新建一石屋,没有红砖绿瓦,也没有檐廊雕饰,甚至没有房门,只留一小窗。我心中霎时悲伤全无,只留震惊。
  我站在窗前,默默看着他。他背对着我,负手而立。
  十三轻拍了下我的胳膊,我回过神,木然瞅他一眼,他轻叹一声,道:“八哥。”
  闻言,他转过身子,淡淡看着我们两个人,十三越过我,走至窗前,把手中的小瓷瓶递给他,道:“这是当年若曦留下的。”
  他伸手接过,瞅了眼,笑问:“听闻九弟已去,你这样一再地帮我们,皇上不会责怪于你吗?”
  十三看我一眼,嘴角逸出一丝浅笑,道:“如果是若曦的意思,皇兄即使生气,也不会说什么的。”
  八爷静默了会儿道:“我去后,弘旺……”
  我道:“皇上不会降罪于他。”
  十三接口道:“八哥请放心,我在一日,必看顾他一日。”
  他收起一脸淡然,对十三长揖道:“谢十三弟。”十三忙闪开身道:“八哥不可。”
  行完礼后,他转身面朝墙壁,不再回头,从始至终,未跟我说过一句话,也未多看我一眼。十三凝视他半晌,对他躬身一礼,然后看着我道:“我在车上等你。”
  我脑中空空,眼中只有这一屋一人,喃喃地道:“把它拆了。”十三一愣,注视着我,似是没听清我的话,我重复道:“让他出来。即使是死,也不能是在这里。”
  石屋中的八爷背脊虽瘦却依旧直挺,他未回头,道:“不必如此麻烦,也不要为难十三弟。”十三无奈地摇头离去。
  时间在静默中一点一滴地流逝,许久过后,他道:“为何还不走?”他声音淡漠,没有一丝异样,好像现在的他仍是当初意气风发时的他。
  我道:“没有要交代的事吗?”
  他低头沉默一会儿道:“我去后,如果可以保住全尸,麻烦你将我与明慧的骨灰合葬,如果是被挫骨扬灰,那也麻烦你把她的与我的撒在一起吧!生前我未能做到与她长相厮守,死后希望能遂了她的心愿。”
  霎时,我脑中闪现出了那个爱憎分明的女人的样子,想着她决绝地自焚,浑身激灵灵地抖了一下。
  我想抑制住声音的颤抖,但没能如愿,道:“生不同衾死同穴,我会让她如愿以偿的。”
  他身形未动,声音却柔了下来,道:“去吧,记住我说的话。”
  我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心头一酸,道:“我会放开心胸,好好生活的。”他不再接话,我盯了他许久,叹口气转身向府外行去。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是来去之间是两种迥然不同的心境。
  因为知道八爷的选择,来时莫名的悲伤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轻松愉悦的心情。我有些领悟,死亡或许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而必须生。
  我出了府门,转身再次凝视这座府邸,提醒自己,从此以后将永远和若曦这个名字告别。想到此处,我心中莫名一轻,转身向马车那边行去。
  见我走来,奴仆忙伸手欲扶我上车,我脑中却忽地想起一人,停步向湖边望去。被张毓之称为师妹的那个女子又出现了,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服色,不同的是脸上已无恨意,只是面色极为凄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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