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节阅读32

  的脸,道:“还真是巧。”她身边弘时的福晋已笑道:“额娘,我们正好也没什么紧要的事,就一起走走?”
  齐妃一愣,弘时的福晋盯着她轻轻颔首,齐妃隐去面上的嫌恶怨恨,眸中只余凄婉,轻声道:“走走也好。”
  各人有各人的心思,四人俱是沉默不语。我心中不耐,身上忽地涌起一股倦意,连双腿也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掩口悄无声息地打个哈欠,感觉舒服了许多。
  垂首默默前行,弘时的福晋道:“叫你姑娘好像有些不妥,可叫别的,又不知姑娘介不介意。”
  我一时之间有些愣,抬头望望众人的神色,才反应过来她是说给我听,我浅笑着道:“叫我晓文即可。”
  她盯了我一瞬,似是想从我脸上分辨我的真实意思,见我面色平静,她又道:“我们爷日日念叨,那件事确实不是他授意的,不知是哪个狗奴才擅自做了主。爷内心一直责备自己,为皇阿玛添了堵,可这真的是个误会。”
  身侧的熹妃身形未动,依然恬静地浅浅笑着,仿佛弘时福晋口中的事与她无关一般。齐妃看了眼熹妃,面色微怒,双拳紧握,熹妃却恍若不觉,弘时福晋面色一紧,忙轻轻碰了齐妃手肘一下,齐妃这才敛去怒容,恢复常态。
  我心中苦笑一番,弘时福晋又道:“晓文姑娘,这事确实与爷无关。”
  我轻叹道:“女子不得干政,这件事,你我都无能为力。”她眼中戾气一闪,转瞬而逝,仍微笑道:“这哪是政事,这父子间的事就是家事,以爷的脾气,说些悖礼僭越的话或是有的,可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爷是做不出的。皇阿玛对爷想是‘恨铁不成钢’,可爷毕竟也是皇阿玛嫡亲的儿子,怎么说也不能让十二叔管着不是。”
  熹妃仍微笑不语,我心中无奈,不想再继续下去,遂站定,盯着她道:“他们虽是父子,但也是君臣,在宫中家事即是国事,国事即是政事,我们女子不便插手。”
  说完,我向熹妃和齐妃微微一笑,自顾自转身离去。
  将弘时交给允裪教养,本来就是为了给以后开恩预留余地的,胤禛对弘时不可逆转的怒意,原因之一是他刺杀弘历,其二则是他参与了八王议政,这两件事都犯了胤禛的大忌,胤禛岂会轻易饶恕他。这件事,无论谁提,都不会有任何作用。
  我漠然前行,心里却翻来覆去地想着绢布的事。记得当初十三也曾答应八爷,会一直照顾弘旺。究竟其间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胤禛会下令将他发配充军?难以想象这养尊处优的孩子以后如何生活。蓦地,脑中闪现出很久以前避雨时踢我膝盖的那个孩子的样子,我无奈地叹一口气,心里万分沉重。自己既是已经答应八爷护弘旺周全,就必须尽自己的能力从中斡旋。
  抬头望望明媚的阳光,我心中却是一片灰暗,那个女子究竟是谁?能和宫外互通消息,而且连我的事也知道,此类人宫中到底还有多少?想到这里,我心里越发沉郁。
  我一边走一边凝神想着,直到差点和面前的人撞个满怀,这才发现太阳早已过了顶。
  我瞅着对面的弘历,收起满腔伤感,朝他浅浅一笑,默不作声。他静静地打量了我一会儿道:“你心里有事?已经好些日子没有看到你这样了。”
  我依然挂着一丝笑容,装作侧头细想了一会儿,道:“有吗?我怎么不知道?”
  听了我的话,他收去了脸上的笑容,注视着我,我亦微笑着回望着他,许是我面色平静,目光坦荡,片刻过后,他一笑道:“没有就好。”
  两人默默向前踱着步子,我暗自思忖,这件事除了十三外,我不能问任何人,也不能向任何人透露情况,否则只会使弘旺的日子更加难过。
  心思既定,面上自是神态自若,我瞟了一脸落寞的弘历一眼,笑问道:“什么事令我们的四阿哥忧心忡忡,一脸愁容?”
  听到我刻意调侃的声调,他白了我一眼道:“我在想,我们什么时候竟然疏远了这么多。”他冷不丁的一句话,说得我一愣,过了一会儿,才回过了味。自和胤禛相认后,我不自觉地把他当成了小辈,角色变了,说话自然而然也就有了顾忌,心中思量片刻,不准备在这个话题上多做谈论,遂微笑着道:“你没事了?整天瞎琢磨什么呢?”
  他抬头轻吁了一口气道:“也是,自己的事还烦不完,哪还有闲工夫瞎琢磨别人的事。”
  我怔了一瞬,有些迷惑他话中的意思,细想一下,弘历这些日子确实有些怪,也难怪熹妃会如此担心。我道:“看来心中有事的是你,出了什么事情?”他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刚刚是否见到了我额娘?”
  他定是见到了巧慧。于是我微笑着轻轻颔首,他蹙眉盯着我,半晌不说话。他今日太过反常,难道是熹妃托我为他物色福晋一事令他不快?我道:“你额娘为了你的婚事很操心,前些日子曾托我寻觅合适的女子,但我觉得此事或许皇上已有考虑,也就回绝了……如果你心中已有心仪的女子,不妨先和你阿玛沟通一下,也好娶一个自己中意的。”
  他眉头舒展了些,但神情仍有一丝颓废:“皇上指婚,作为皇子,有我商量的余地吗?即使有心仪的女子又有何用,不可能的,只能把她放在心底……我无需拥有她,她的幸福也根本不在我这儿。”
  他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默立着。我心中却是一阵急速思考,他究竟怎么了?如此失意无奈。
  本是万里晴空,风轻云淡,空气中弥漫着春天的气息。可眨眼的工夫已是阴云密布,冷风四起,路旁冒着嫩芽的柳条被风吹得缠绕着,纠结着,一会儿工夫便扭成了一条一条的麻花辫。
  我身上忽生冷意,笑对他道:“以后有机会再说,回去吧。”
  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对周遭的变化恍若不觉,看着我道:“在我心里,你是我的朋友,不管任何时候都不会改变,我希望你也是。”
  今日的他太不同于往日,我盯着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未及开口,他又轻笑出声,自嘲道:“这也要考虑这么久,看来我真是强人所难了。”
  他本天分极高,聪敏过人,又知道我现今的身份,照理说不应该如此的,我思索一会儿,心中霍然明朗,暗自一惊,理顺思路,畅如流水地道:“朋友之间本就不分身份和年龄,虽然我在身份上也许算是你的长辈,可我们仍然可以算作朋友。”
  风狂吹,树枝猛摆,我额前的头发也已凌乱,在眼前晃动,挡住视线,有些看不真切他的表情。
  他瞅我几眼,抬头看着天际,淡淡道:“过几日,俄国使臣会来贺阿玛登基,并商议通商事宜。”我微愣,不知他说这些的意思,可他却不再看我,径自举步前行,且步子越来越快。
  自清朝建立,东南海疆就一直风起云涌,情况之复杂没有哪一朝能比得上。胤禛继位后,南洋仍然禁航,但东南沿海是依靠捕捞海产进行贸易生存,禁航阻碍了当地的经济发展,因而沿海的地方官就不断上疏,历数南洋禁航的弊端和开禁的好处,请求取消禁令,允许民众赴南洋贸易。
  胤禛认为“海禁宁严毋宽,余无善策”,也就一直没有恩准。但天公不作美,人多地少的
  福建省居然连续两年遇灾荒,社会动乱不安。为了稳定,也为了民众的生存,前些日子朝廷正式废除了南洋禁航令。但开禁的同时,也制定了相关措施,以防止出洋之人与海外的夷人串通,危及朝廷。
  南方刚刚开禁,北方已派出使臣洽谈通商事宜。
  我明白弘历为什么会刻意告诉我这些,或许此时的胤禛内心是焦灼忧虑的。国家以稳定为重中之重,此时的中国在西方列强眼中已是一块肥肉,况且西方国家的殖民活动现在已相当猖獗,如果对国际贸易不加以限制,那朝廷就得随时保持高度的警惕来防“夷”。
  木然地站了一会儿,天色越发阴晦幽暗,望望愈压愈低的云彩,我急忙向养心殿方向走去。还未到,豆大的雨滴已落了下来,打在身上,竟凉飕飕的,有些刺疼。
  我把手放在额头上遮雨,跑到养心殿檐廊下,把额前湿发捋上去,面带盈盈笑意跨入大殿,刚进门,头霎时“轰”地响了一下,呆站在原地。
  胤禛居中坐在案后,十三和张廷玉等大臣分坐在大殿两边,正在议事,十三以手掩口,遮住笑意;胤禛嘴角微翘了下,面色淡淡;张廷玉面色沉静,端起身侧的茶呷了口。其他大臣皆大惊失色,微张着嘴,悄悄看看胤禛,再瞧瞧我。
  已过正午,殿外又没有高无庸守护,我本以为就胤禛一人,不想却有一干大臣在。我木木地呆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胤禛眼中掠过一丝好笑的神色,随即吩咐道:“晓文,去知会高无庸准备雨具。”
  我飞快地瞟了一眼,暗暗记住人数,转身快速向外走去。
  我靠在偏殿的墙上,抚住心口,暗责自己,这些日子真是越发的不当心了,昔日的谨小慎微在我身上再也寻觅不出,暗暗吁出口气,去找高无庸准备雨具。
  雨水已在地上汇成小溪,我正欲走下台阶,小顺子已领着两个小太监抱着蓑衣和油伞小跑了过来,见我在这里,小顺子放下手中的蓑衣,打了个千儿道:“姑姑,皇上正在议事,你要稍等一会儿。”
  我微微颔首,问:“雨具可备够了?”
  小顺子笑着回道:“姑姑放心,只多不少。”说完,他压低嗓子轻声指挥小太监把雨具码在廊下,然后挥手让两个小太监退了回去。
  小顺子笑道:“姑姑,你还是去偏殿茶房等吧,待议完事,奴才去叫你。”
  我道:“高公公怎会不在?”
  小顺子见我面色古怪,忙肃容道:“皇上同大臣们一直在议事,午膳还没用,皇上吩咐高公公准备去了。”
  我道:“皇上议事时,殿门怎能不留人?”
  小顺子一呆,道:“皇上议事时,任何人不得靠近,没有人会进去……”
  我面色一紧,他慌忙噤了声,飞快地瞅了我一眼,立在殿门前,再也不说一句话。
  我静静站在偏殿门口等着。临时决定来这里,本是想想些法子让胤禛开怀,不想十三也在这里。不知今日有没有机会问问十三,弘旺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何会发配到热河。
  我双腿酸麻,斜靠在门框上,默默望着外面,天空已垂下雨帘,从上至下,仿佛是一条条白色长带,丝丝缕缕,连绵不绝。
  大殿廊下传来纷乱杂沓的脚步声,我忙闪身入内,待脚步声渐远,才走出来。小顺子仍躬立在门口,我对他招了招手,他走到跟前问:“姑姑,有何吩咐?”
  我道:“怡亲王走了没有?”
  他道:“没走,大殿中只有他和皇上。”
  胤禛和十三站在殿中,胤禛用笔圈点奏章,轻语着,十三蹙眉看了一会儿,轻轻颔首,我站了好一会儿,两人竟一无所觉。
  我举步上了台阶,朝案上瞟了眼,案上是一幅大的地图,虽不是很标准,但看轮廓,仍能认出是蒙古的边界。
  我探身过去,两人均抬头,胤禛笑道:“刚才去了偏殿?”
  我讪讪地笑笑,点点头,十三瞟我一眼,忍住笑,我想起刚才的事,面上一热,转身下了台阶,坐在椅子上道:“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
  两人相视一笑,复又低头,边看边说,言语之中尽是“阿勒坦布拉格”、“色楞格”、“恰克图”等一些绕口的地名,我觉得极是无趣,却又不想打扰他们,往后靠去,仰起头望着明黄色的殿顶。
  紫禁城殿宇以黄红两色为主色,所有宫殿都是黄色屋顶,红色的墙体。
  黄色是五色之一,《易经》上说“天玄而地黄”,在古代阴阳五行的学说中,将五色与五方及五行相配,土居中,故黄色为中央正色。《易经》又说:“君子黄中通理,正位居体,美在其中,而畅于四支,发于事业,美之至也。”所以黄色自古以来就作为居中位的正统颜色,为中和之色,居于诸色之上,被认为是最美的颜色,明黄色袍服成了皇帝的专用服装。
  红色也是主色之一,明朝规定,凡呈送皇帝的奏章必须为红色,称为红本;清朝也有相似的制度,凡经皇帝批定的本章统统由内阁用朱笔批发,也称为红本。
  想了一会儿,我眼皮渐沉,脑子也越发混沌,靠在椅背上,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我悠然醒转,望着黄色的轻纱罗帐,脑中瞬间有些迷茫,我不是在大殿吗?怎会在这里躺着?默默躺了会儿,脸上慢慢热起来,难不成我是被他抱过来的?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