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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再做这种蠢事,你救了谁,我便灭了谁,就算是太子妃也不例外!”
苏软怔住,那男人的样子肯定不是说笑:“但是,为什么呢?”
“因为……”东方连城皱了皱眉,“因为我书房里还要人伺候,这是你职责所在,而太子妃却是不能来给我铺纸研墨的。”
苏软倒,这也算个理由?
“饿了么,想吃点什么?”东方连城问。
苏软仰着脸想了半天:“糖醋鱼。”
“你受了内伤,得吃点清淡的。”
“那……红烧鱼算了……”
“听不懂我说话么?你得吃清淡的……”
“清蒸鱼,水煮鱼,胖头鱼两吃……”
“冤冤相报何时了。”那男人冰冷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些忍俊不禁的笑意,“还是叫人给你弄碗清粥吧……”
夜寒风冷,皓月中天,王朝北疆的深山里,本该是万籁俱寂的时候,但这个晚上,怕是谁也不得安宁了。
撼人心魄的咆哮震荡山林,惊起无数栖鸟,北疆虎王斑斓九从万仞绝壁上俯冲下来,就像块急速坠地的庞大陨石,疯狂扑向半山腰斜逸而出的一株松树。
天绯站在松树苍劲的枝干上,看着半空中那无比壮硕的身影在视野里骤然放大,淡淡地笑了笑,跃起,拧身,轻松避过这声势骇人的一击,却在擦肩而过的瞬间闪电般出手,两人顿时缠斗在一处,仍是重力加速度地向山崖下飞落,起初还有些精彩绝伦的攻守,待到烟尘四起的砸在地面上,早已无招胜有招,纯纯粹粹地变成了两只野兽的舍命搏杀。
又是一个翻转,天绯唇边扬起狠厉的微笑,左臂蓦然发力,将斑斓九强壮的身体牢牢压制,右手扬起,一记重拳打在对方那张大地般辽阔的脸上。
斑斓九狂暴的挣扎嘶吼渐渐变得虚弱,天绯长身而起,略带倦意地踢了踢那仍颓然倒着的庞然大物:“你输了,拿来。”
然而落败的主儿却好像并不过瘾,重重喘息着,皱了眉看他:“你是没吃饱,还是残废了?拳头怎么这么弱?”
“少废话,拿来。”
斑斓九爬起来,凑到天绯身边,上上下下嗅了一阵子:“你让万年龙骨给伤了?谁干的?”
“……”
“你说啊!哪个不知死的敢伤我北疆虎王的人,简直……”
“闭嘴,我几时成了你的人?”无情地打断他。
斑斓九摸了摸后脑勺:“好吧,那我是你的人如何?我说你小子为什么几个月连个鬼影都不见,原来是躲起来养伤。”
“你说够了么,赤焰草给我,天明之前我得回去。”
“你是妖,万年龙骨的伤,赤焰草也没用。”
“……不是我。”
“那是谁?”
“一个人,昨天受了内伤。”
“人?!”就像狗仔队拍到了大牌明星在街上裸奔,斑斓九的眸子里顿时星光闪烁,“你,会,救,人?!”
“……”实在懒得理他。
“让我闻闻……是个女人吧,漂亮么?你身上有女人味呢……”
“她救了我的命,我回雪原之前,得把这个人情还给她。”天绯将身上纵横凌乱的白衣解开,又重新穿好,淡淡的语声听不出半点情绪。
“胡说胡说!你小子从来就冷血薄情,单要报答救命之恩,随便找颗灵芝什么的给她疗伤也就好了,哪用得着千里迢迢跑到这来陪我打架?你想给她的是赤焰草啊,比千年人参还珍贵百倍的赤焰草啊!”斑斓九笑得像个八婆,“是不是那个叫天紫的小狐狸找不着,就在人间移情别恋了?早这样多好,那女人无情无义,不值得……唔……”话未说完,肚子上已经挨了重重一击。
“再说她半个字,我剥了你的皮。”天绯低头看着他,眼眸中的凉意比月光更让人心寒。
斑斓九捂着肚子,许久才从地上跳起来,指着天绯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个重色轻友的死狐妖,刚才陪我打了那许久,都没有这一拳用力!那女人是你的眼珠子么?提都提不得?!我……我……¥!”
天绯面无表情地抬头看月亮,安静地等他骂完,然后,伸出一只手:“赤焰草。”
“不给!”
“……斑斓。”
“干什么?!”
“你说一只老虎没有了牙,后半辈子是不是就只能吃素了?”
“……你……什么意思?”
“你要是耽误了我的事情,我就把你的牙一颗一颗拔下来。”妖异的黑眸闪耀着危险的笑意,看起来却绝对像是言出必践,“那么,北疆的千里山林,就都要沦落在一个无齿之王的治下了……”
斑斓九忍不住退了半步,忧伤地看着面前这个貌若天仙而心如蛇蝎的男人,长叹:“禽兽!你个禽兽!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认你当了兄弟啊!”
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一株尺余长的小草,通体火红,在月下如玛瑙般温暖剔透。
“天明之前让她吃下去,这东西离了土地,一见阳光就枯了……”
“多谢。”天绯接过那小草,拍了拍斑斓九的肩膀,转身离去。
“死狐狸,你那伤到底怎样啊?!”斑斓九看着那依然峭拔孤傲,脚步却略有些滞重的白色身影,吼。
明月照耀处,一只修长的手懒散地挥了挥,算是回答。
第十一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
午夜,骁远王府里该睡的差不多都睡着了,只有一个精力充沛而身体虚弱的可怜人,仍睁着一双大眼躺在床上发愣。任谁昏睡了一夜一昼醒来,恐怕都会失眠的,想要辗转反侧,却连辗转反侧的能力都没有。
于是闭上眼睛数狐狸,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万,数到一万五千三百多只的时候,才刚刚有了半丝睡意,方待入梦,又被掐着脖子摇醒了。
世上最恨人的事莫过于此。
“壮士啊,咱非得这样么?”苏软悲愤的看着床边那个神出鬼没的妖孽男人,“我受的可是内伤,内伤。”
妖孽充耳不闻,将一株通体火红的不明植物递到她嘴边:“吃了。”
“……这是什么?”
“赤焰草。”看着她一脸茫然,又不耐烦地补充,“疗伤的,飞禽走兽,吃了都很有效。”
苏软不知道自己算是飞禽还是走兽,轻轻嗅了嗅那草,很香,于是接过来,放在口中嚼着。
淡淡清甜的味道,很奇怪的口感,轻轻咀嚼片刻便好像融化在唇齿之间,带着暖暖的热量进入肠胃,温柔熨帖着五脏六腑。
比起莫伤离那碗强悍的苦药,这株草要人性化得多了,只是一天之内吃下两种貌似都很厉害的疗伤极品,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谢谢。”舒服的轻吐了口气,不经意向床幔外看看,却发现留下来照看自己的两个小侍女正伏在对面的桌子上,一动不动。
“她们怎么了?”苏软瞪大了眼睛看狐狸。
“睡了。”
“可是……”
“该她们醒的时候,自然会醒。”天绯翻身上床,在苏软旁边躺下来,懒懒的语声透着些疲倦,“我累了,睡觉。”
“……哦。”
其实苏软很想知道他这一天一夜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跟那条大鱼打架有没有吃亏,还有昨天现身的时候是不是被太子妃看到了,但苏软什么也没有问。
因为她从来也没有见过他这么疲倦的样子。
是为了给她找那株小草么?
闭上眼睛,继续数狐狸,一只、两只、三只,微笑却在唇边轻轻荡漾开来,有狐狸在的晚上就会很安心,数着数着,睡意渐浓。
但浓了没多久,又被人扯着腮帮子从梦乡的边缘强行拖回。
睁开眼睛,狐狸不知何时已侧身斜卧,两根漂亮的手指正捏着她的脸,朝某个方向百无聊赖地拉。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你……无……四……梭,要……岁觉的么?!”欲哭无泪地问那妖孽,脸颊却被拉得有些兜不住风。
妖孽松开手,看着她:“白天,我没有再变作狐形。”
苏软微微一怔,眼中忽然有惊喜之色闪现:“那是不是说,你的伤已经……”
天绯轻轻点了点头。
心,蓦地多云转晴,这大概是被那条胖头撞成重伤以来,苏软听到的最让人欣慰的消息了。
“真好……”她喃喃说。
捡到那只半死不活的小狐狸,有多久了?
起初是四条腿走路的狐狸,后来变成了脾气古怪,月圆之夜就会现身的妖魅男人。但变了就变了吧,变什么都好,只盼着他能快点好起来。
看过他奄奄一息的样子,看过他伤痛发作时微微颤抖的样子,看过他无力地伏在苍白阳光下的样子,通常是看着看着,自己的心也会隐隐作痛。
现在,重伤号总算要出院了。
忍不住伸出手去,指尖轻轻触上他眉宇间的绯色火焰,感觉到那双凝视着自己的幽深黑眸闪烁了一下,又很快归于沉静。
“对不起,我可不是要占你的便宜,只是想把你的样子记得牢一点。”苏软淡淡微笑道,“因为我总觉得你下一句话就是要告诉我,你要走了……”
狐狸怔住,沉默半晌才说:“想不到,傻子偶尔也会有聪明的时候。”
苏软仍是微笑,心却正在慢慢地沉下去。很久以前便知道他终有一天会离开,但真到了离开的时候,竟会感觉如此的落寞甚至……恐慌。
没错,恐慌,轻浅的笑颜之下,莫名的恐慌就像根冰凉的锥子,一寸寸没入她的心。
“你在害怕什么?”感觉到额上她的指尖越来越冷,天绯皱眉,将那只冰凉的手捉住,握在掌心里。
很随意的动作,自然得未经半分思量,苏软的小手完全被覆盖在他的大手之中,很温暖,但视线为什么会模糊起来呢?
“天绯……”
“什么?”
“总这样笑着好累,我要是哭了,你能不能别骂我?”
天绯没有说话,于是苏软转身,轻轻拥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宽阔的胸膛里,哭了。
像个明知道要被人丢弃,却无力回天的孩子,苏软这一场痛哭几乎耗尽了她全部的体力。
但,还是哭出来吧,过了这村就没有这店,以后独自行走在这个仍然陌生的世界上,怕是很难再找到一个暖洋洋的怀抱,可以让她哭得如此过瘾了。
从不知道自己竟会有这么多的眼泪,也从不知道狐狸竟会有这么大的耐心。整整半个时辰,他胸前的雪白轻袍都已经凌乱透湿,那个平素里嚣张乖戾的家伙竟然没有表达半句不满,只是略有些僵硬地拥着她,眼神悠悠飞到很远的地方。
直哭得胸口隐隐作痛起来,才勉强停住,抽抽搭搭意犹未尽地离了天绯的怀抱,忽然又一声轻叹。
“是不是男人打算拍拍屁股跑了的时候,都会比较温柔?男人果然不是好东西。”
“……我以为你哭了这许久,会说出些什么情深意重的话。”天绯冷哂。
刻意忽略掉刚才看见她的眼泪时,心中陡然而生的那一阵钝痛,权当是曾被斑斓的重拳击中胸口,至今余痛未消罢了。
看来真的要快点回到雪原上去,因为在人间的感觉,已经越来越奇怪。
“你救过我,所以离开之前,我可以再为你做一件事……”轻描淡写地说着,心情却又渐渐变得烦躁,于是翻身坐起,强迫自己不再去看那双肿得像桃子似的眼睛。
“不用。”桃子却倔强得很,抹了抹眼泪,嘴硬道,“你已经救过我不止一次,我们两清了。”
“没清。”不假思索的语气。
“……怎么没清?”
“我虽然也救过你。”回身,居高临下,华丽丽地看她一眼,“但你是人而我是妖,我的命,比你的珍贵多了。”
苏软被噎得半晌无语,这妖孽,谦虚点会死么?!
“说吧,你想要什么?”
财富、权力、倾世的容颜,这个世界上万千人类趋之若鹜、求而不得的种种,只要她开口,他都可以为她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