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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60

  了半声,整个人便被从床下硬生生拖将出去,提着脖子拎起来,按向床上躺着的那具躯体。
  “我不!!!”拼命攀在他的手臂上,绝望地央求,“别送我回去!我不回去!求你了,别让我看着你消失,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
  妖孽的手顿住,直直地望着她,黑眸像两泓幽邃无底的潭,看不出是冷是暖,是喜是怒:“你没办法看着我消失,所以,就打算让我看着你消失,对么?”
  “……”苏软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这个问题她倒是从未想过,愣怔许久,才嗫嚅道,“你看着我消失……有什么关系,反正你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也不是我……”
  这话没怎么经过大脑,只觉得是在阐述一个傻瓜都知道的事实,然而妖孽却像是被谁捅了一刀,神情瞬间就变得可怕之极。
  “有胆子,你再说一遍。”异常平静的语声,却隐隐透着暴怒的征兆。
  苏软本能地缩了缩脖子……他干嘛这么生气?是了,不该在他面前提天紫的,但事已至此,提一提又有什么错呢?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索性豁出去,带了视死如归的眼神看着他,轻声道:“别逼我了,狐狸,如果你不能陪我活着,就别丢下我一个人。我跟你不一样,你心里的那个人……不是我,所以就算我消失了,你也不会很怎样,可……”
  “住口!”低沉的吼声响起来,像一只濒临疯狂的兽,恼恨到极处,手上也再不带半点温柔,抓着那惊慌失措的可怜魂魄,没死没活地向床上的躯体中按去。
  他不会怎样?!
  他不会怎样?!
  ……这个……死丫头!
  咬了牙,运指如风,迅疾而凌厉地印上苏软的眉宇, 雪亮光芒霎时间充盈了满室,看热闹的人群中惊声四起,待到一切如常,床榻上的三十六夫人已经有了浅浅的呼吸。
  “……狐狸……骗子……”
  人昏睡不醒,梦里却仍在伤心地呢喃,狐狸静静地看了她片刻,回身,望向门口阳光里那个伫立良久,却始终未发一言的俊逸男子。
  “公子澈,我有事拜托。”
  “……我知道,”公子澈淡淡地说,“我答应。”
  苏软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而且,是两天后的晚上了。
  世上不会有哪种运动比离魂还魂更让人疲倦,当薄弱的魂魄再次担起血肉之躯的重量,会觉得仿佛连生命都成了种不堪承受的负累。
  于是整整两天两夜的时间里,苏软睡得无声无息,无论外面的天色亮了暗了,还是屋子里的人来了去了,都搅扰不进她的梦境。
  直到在梦里,她看着天绯的身影渐渐淡去,变成漫天飞扬的雪。
  在梦里她哭了,醒来的时候发现,果然哭了。
  “天绯……”
  屋子里很黑,轻轻喊了一声,却没有人回应。
  恐慌的感觉涌上来,挣扎着起身,下床,找不到鞋子,便赤了脚向门外奔去,然而刚刚出门,就撞进了一个白衣清华的坚实怀抱。
  仰头,天绯孤直的身形在中庭霜雪似的的月光里绝美如雕像。
  “想去哪?”伸手环住她的腰,淡淡问,却又看见她单薄的衣裳和光着的脚,不由得皱了眉,俯身将那纤弱的身体横抱起来,走进屋子。
  “现在,哪也不想去了……”苏软将头慢慢靠在他的肩膀上,小声说。
  无论如何,心中仍是有些幽怨的,想到白天的时候——她以为是白天的时候——他骗她,吼她,还对她动粗,整个人便委顿起来,没精打采地掰着手指,等他像以前那样将她丢在床上。
  然而这次他没有走向床榻,也没有放开手,只抱着苏软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将她轻轻拥在怀里,月光透过苍白的窗纸,流淌在他的脸庞和袍袖上,那样清冷,又那样温柔。
  “我刚才去了公子澈那里,向他辞行。”不知过了多久,天绯忽然道。
  苏软的身体僵了僵:“……你要走?”
  “不是我要走,而是……我们要走……”天绯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愿意跟我一起走么?”
  “愿意。”完全不假思索地答应。
  薄薄的唇角勾起来:“傻子,都不问问去哪里么?”
  苏软微笑,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只要是跟他在一起,去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三十九章 山长水阔知何处
  离开鲲州城的早上,天空出奇晴朗,龙府大宅门口,苏软被三十几个龙夫人团团围住,风鬟云鬓,薄罗春衫,明朗朗、娇艳艳地占据了半边街道。
  “小三十六,怎么就要走了呢?龙府不好么?”
  “原还想着跟你学学怎么保养头发,你这头发多好啊,可你就要走了……”
  “心肝儿,别走了吧,官人那么疼你,我们也舍不得你。”
  “就是就是,留下来大家热热闹闹的过日子。”
  “别吵了,小三十六喜欢的又不是我家官人,六六,你挑的那个也不错呢,尤其是脑门上还有红红的胎记,怎么看怎么标致……”
  “嘘,官人在旁边呢,怎么能夸别的男人?”
  “他本来就很俊嘛,不过好像脾气很大的样子,六六啊,要是他以后欺负你,就回来吧,我们疼你……”
  ……
  生生燕语,呖呖莺歌,絮叨又温情地充盈了耳畔,渐渐不知该回哪一句,于是只剩了傻笑,手被很多人握着,心中开始有了别离的感伤,想她自进龙府,与这些女子也不过几面之缘,直到现在,很多人也仍然叫不上名字,但此刻看着她们的笑颜,听着她们的挽留或者嘱托,竟真的觉出了一丝不舍,下意识地抬头,目光正撞上人群之外含笑看着她的一双浩瀚眼眸。
  公子澈,公子澈,只有在他的地盘上,人与人才可以相处得这样温润清透吧。
  想着,不由微笑起来,双臂伸开,一个接一个地熊抱那些犹自喋喋不休着的女子。
  虽然仍不能接受所谓娥皇女英共侍一夫这种封建又狗血的事情,也仍然不能体会她们的生活和她们的心境,但……要过得好啊,你们一定要过得好啊……幸福的相聚总好过怨憎会、爱别离,不论怎么样,能活得快乐,是最重要的吧。
  出了人群,走到公子澈面前,太阳真好,明朗的光线洒在他亮银的发丝上,映进他的温柔的眼瞳里,整个人漂亮得有些不尽真实,相视一笑,很多想说的话,却又觉得不必再说了。
  “珍重。”公子澈道。
  “……你也珍重。”苏软说,忽然又想起什么,“阿九葬在什么地方?我还想再去看看它。”
  对于那只鸟儿,总是心存愧疚,觉得它是被自己所累,要走了,怎么也得去祭奠祭奠,只是不知道它喜欢吃小米,青虫,还是肉呢?
  公子澈怔了怔,随即又淡淡一笑:“这世上,还没有地方能葬得下它。”
  “……?”
  “它又没死,葬在地下,岂不是要聒噪得地府都永无宁日?”
  苏软的眼睛亮起来,却又有些茫然:“可那天我明明看见它……”
  “你知道它为什么叫阿九么?”
  “……为什么?”
  公子澈轻笑:“不过,下次你见到它的时候,怕是要改名叫做阿八了……”
  ……
  天绯在不远的地方等她,雪似的身影,在阳光中很耀眼也很悠闲,待看到苏软和龙府的人道过别,向着自己飞奔而来,便伸出一只手去,牵住她的手。
  “真好,阿九没有死……”苏软仰头望着他,笑靥如花,再不是之前愁云惨雾的模样。
  昨夜,当被他抱着坐在月光里的时候,苏软忽然觉得,不应该再哭了。
  无论剩下的时间还有多少,无论到头来结果怎样,眼泪都是毫无意义的,一生一世,一朝一夕,原也没多大差别,何必为那些长长短短的时间纠结,让一个原本就不甚开朗的妖孽,整日里还要对着张写满生离死别的苦瓜脸呢?
  今天还在他身边,那今天就该快乐,也该让他快乐。他要天涯便随他天涯,他要海角便随他海角,天下之大,处处无家,也处处是家,至于以后……
  ……
  以后……
  这两个字于他们来说太过奢侈,也太过遥远,夏虫不可语冰,索性,忽略了吧。
  “那只鸟原本就是东海中的九命鲲鹏,自然没那么容易死……这有什么可高兴的。”妖孽的表情依然凉得像水,但看着小丫头的笑脸,眼眸深处却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渐渐柔软起来。
  牵着她的手掌握得紧了些,没有像以往那样御风飞去,只是像对准备出门踏青的情侣,十指相扣,在柳丝如烟的青石路上信步而行。
  走了一段,忽然又停住。
  “公子澈,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没有回身,只是声音提高了些。
  “放心。”公子澈淡淡的语声传来。
  于是继续前行。
  “他答应了你什么啊?”苏软好奇地问。
  “……没什么。”妖孽面无表情。
  “没什么是什么?”
  “没什么就是没什么。”
  “……不对,肯定有什么,我想知道。”
  “……”
  “天绯……”
  “……”
  “狐狸……”
  “烦,你要是再啰嗦,就把你扔在这。”
  “你不会。”
  “我会。”
  “你……真的会?”
  ……
  “……傻子。”
  海滨湿润的微风拂面而过,吹来长街尽头男子漫不经心的敷衍和女孩撒娇耍赖的坚持,公子澈凝立许久,忽然淡淡地微笑起来。
  此一去山高水远,但,终究还是要重逢的吧……
  那时,无论你是否还能像今天这般浅笑盈盈,我都愿意倾尽所有,换你一生无忧。
  你曾说家就是可以等人和被人等的地方,那么如果从此刻开始,我在这里等着你,是不是可以说,这座大宅,这个人间,也就真真正正,算是我的家了?
  近几日,每逢夕阳西下,晚饭之前,北疆深山的虎王洞府里就会上演幼儿园小班的传统戏码。
  “斑斓乖,把这个喝了,晚上我做好吃的给你。”云姜端了碗黑黢黢、浓稠稠、气味刺鼻的汤汁,心平气和,软语温存。
  “不喝不喝!我的伤已经好了,干嘛还要每天喝那劳什子的苦东西?!”斑斓隔了厅堂中厚重的石桌与云姜对峙,她向左他便向右,她向右他便向左,就是不肯去碰那药。
  真真的受够了,这婆娘拿他当什么?药罐子?身上的剑伤明明已经痊愈得不能再痊愈,飞腾跳跃,闪转腾挪,做什么都可以,她却非说要固本培元,每天炖一碗黏糊糊的苦药,强逼着他灌下去,那药也不知是用了什么缺德的材料炮制,苦得让人想骂街不说,味道也极其怪异,那天早上她在洞府外熬药的时候,有只乌鸦正从头上过,只被这药味熏了熏,就直挺挺地从天上掉下来,居然还流了鼻血。
  这种东西,也是能天天喝的么?!
  “斑斓九,这药可是我用了半日的工夫熬出来的,你不要啰嗦,赶紧喝了吃饭。”云姜耐着性子,仍然苦口婆心。
  “笑话,这一大碗喝下去,我哪还有胃口吃什么饭?!昨晚上喝了,到现在吃什么都是一个味儿,今天我是决计不会再喝,有本事,你就踩着我的脖子灌下去!”
  “你说……什么?”药碗放在桌上,蛾眉一挑,眼神渐渐变得娇媚又凌厉。
  斑斓心中一凛,但堂堂北疆虎王,又岂能被个女人瞪瞪眼睛就吓到,于是梗着脖子,悍不畏死地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今天决计不会再喝,有本事,就踩着我的脖子灌下去!”
  “甚好!就照你说的办!”话音未落,健美的身躯已经腾空而起,雪白的赤足蹬上石桌,乌云压顶般向着斑斓直扑过去。
  斑斓还未及有所反应,已被压得闷哼倒地,接着便见那孔武有力的美女从自己身上站起来,踩脖子,端碗,捏嘴,灌药,一气呵成。
  “敬酒不吃吃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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