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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对方给了他们一个地址,陈默开车带着苏沫往那边赶了过去。
“那孩子会回去吗?”此时,已经是晚上一点多,乡间小路泥泞,陈默的车走得磕磕绊绊,底盘不断发出尖锐的声响。
“差不多吧。”陈默点点头,虽然苦笑起来,“经验之谈。”
苏沫心头一震,再未说什么,只是紧紧攥住了双手。
到了地方,两个人下了车。
那是间十分简陋的小屋,里面一片黑洞洞的,房顶也缺了一块,显得狭小又破败。陈默拉着苏沫的手走进去,用手机的灯光微微一扫,果然看到正屋门前的地上,果然坐着一个身影。
苏沫走过去一看,少年蜷缩在门前,眼底挂着泪光,已经沉沉睡去了。
急忙和级部主任通了电话,说明自己已经找到了宁喆,随后她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抚摸宁喆的头,一下又一下,眼底温柔的像是在注视自己的孩子。陈默站在一旁扭头看她的侧脸,只觉得那一刻,苏沫漂亮的让他觉得心都疼了起来。
“宁喆,醒醒,别睡了,宁喆。”苏沫一边说着,一边摇了摇宁喆的身体,只觉触手的地方一片冰凉。
少年朦朦胧胧地醒过来,便看到苏沫站在他眼前,忍不住露出小动物般悲戚而痛苦的眼神,轻颤着声音唤道:“老师……”少年晶莹的泪水从眼睛里夺眶而出,吧嗒吧嗒的掉在地上。
苏沫轻叹了口气,伸手将宁喆抱进怀里,“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啊。”
“老师,我妈要死了。”少年用力回抱住她,像是汲取生命中最后一点温暖。
“别胡说,你妈还在医院里抢救呢,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不会那么容易就死了的。”苏沫放轻了声音,尽可能温柔得说着。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很多人在找你呢。”苏沫小声说。
“以前我们住在这里的时候,虽然家里不富裕,但是爸爸妈妈关系特别好,很少吵架。我想回来看看,没想到这里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样了。”宁喆低声说着,声音像个无助的孩子。
苏沫苦笑着看他,感到一双手搭上她的肩膀。
“可是无论如何,他们也回不到过去了。你做的这一切都改变不了任何事情。男子汉,就该有担当,怎么能跑到这里来逃避一切。你妈妈还在生死关头,你却坐在这里睡觉,于事无补。”陈默的声音响起,听起来有些冷漠的残酷,苏沫却回握住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默默地支持他继续说下去。
“起来,事实已经没法改变,无论如何,你要面对。”
宁喆怔怔地听着,抬头看着陈默,黑暗中,他看不清对方的脸,却也似乎感觉到了这段话中的沧桑。他擦擦眼泪,从地上站起来,轻声说:“老师,我想回去看我妈妈。”
作者有话要说:河蟹的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_╰╭
33
33、问心
好不容易把宁喆送到医院,已经是半夜两点多的事情了,看两父子不尴不尬地在一起,互相不敢说话,苏沫多少有些不放心。可是明天还要上课,她也实在再没精力管这些了。
苏沫叮嘱了宁喆一些事情,就和陈默一起回家去了。如此筋疲力尽一番折腾,原本的计划自然泡了汤。两个人明天都还有工作,只得重新洗了澡,匆匆睡下了。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这样被绊了一跤,陈默原先那点小心思又被打压了下去,自那天晚上以后,再没提过那件事。他倒也不是心里不着急,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而苏沫自然是被动的站在原地等待,要她先开这个口,却是不可能的。
两个人各自揣了心事,偏偏又不能说出来,气氛越发紧张起来,搅得陈默直恨不得拿头去撞墙,杜仲笑他优柔寡断,瞻前顾后,他酝酿了很多,却终究是说不出来。
无论如何,陈默都不想让苏沫觉得他是个追求欲望的男人,或许是因为少年时的些许阴影,陈默多少也有些“柏拉图”的奢望和幻想。当然,这话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说给杜仲来听。以对方那性子,如果知道了,恐怕会取笑他一辈子。
苏沫打了个哈欠,将批改好的作业本放到桌角摞好,想到宁喆,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天以后,宁喆他妈就再未醒过来,躺在医院里,死气沉沉地,靠着营养液吊命。医生说,她极有可能成为植物人。
苏沫只见过那女人一次,是个典型的任劳任怨的农村妇女,没什么文化,但能干而朴实,皮肤因为常年的劳作显得比同龄人衰老的厉害,异常粗糙。因为宁喆的爸爸还要养家糊口,宁喆便只得向学校请了晚自习的假,晚上去和医院里的护工换班,照顾母亲。
明明还是个稚嫩的孩子,不过脸上已经有了沧桑的痕迹,比起过去,成熟了很多。苏沫经常趁着下班以后去看他,帮他做些男孩子不方便的事情。
这样的日子久了,宁喆的脸迅速消瘦了下去,眼窝深深陷进去,沉甸甸的眼袋挂在眼睛下面,只等着苏沫在的时候,便迅速睡过去,速度快得惊人。苏沫知道,这样的日子撑不了多久,宁喆的身体很快就会被击垮。
好歹是自己教过,并且多少有些欣赏的学生,苏沫辗转找到了宁喆的父亲,向他说明了情况,暗示他多来医院几趟,好歹帮宁喆一把,不要让他每天晚上都这么劳累。
“哎,苏老师,实在不好意思,我这边生意忙,脱不开身。”男人的口气带着明显的敷衍和躲闪,苏沫皱紧了眉,却不好再多说,只得挂了电话,一转头,便看着不知何时醒了的宁喆瞪着眼睛看她,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听说他那边的女人怀孕了,如果是个男孩,别说我妈了,他以后管不管我,都不一定呢。”
“哪有这么说自己爸爸的,无论怎样,他好歹也是你父亲啊。”苏沫说了宁喆一句,但也知道这话有多么无力,想到家里那个不争气的苏远,自己还有什么立场去说别人,忍不住苦笑着摇了摇头。“算了,我自己的事都处理不好,哪里管得了你啊。”
“老师,给我讲讲你的事吧。”说起这个,宁喆倒是来劲了,眼睛一亮,有些期待地看着苏沫。
苏沫无奈,也有心用自己的“悲惨事迹”激励一下宁喆,于是说起那些事情来。
“我妈死得早,我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就记得她刚走了那一阵,每天都有放高利贷的人过来催债,把家里的大门用油漆喷得脏兮兮的。我爸是个没心没肺的,那时候,我刚上小学,他抱着我站在门口对着那些血红的大字识字。欠债还钱,以命抵债之类的词,我一年级的时候就会写。”苏沫说着说着,眼神也渐渐变得暗淡了下来。
以前年纪小,并没觉得自己那段日子过得有多么辛苦,也不过就是些在小孩子眼里长得挺吓人的叔叔们总是忘他家里跑。苏远一直骗她说那是“爸爸的朋友”。她也就心里讨厌一下,却没说过什么话。
后来,渐渐长大了,知道那些人来者不善。这边厢砸门,她便从另一头跳下凉台,由小道溜了,回来时,也不过是一屋子的狼藉。她收拾收拾,掏出作业来写。
像这样的时候,苏远其实很少回家,没人给她弄饭吃,她就自己做,再不济还可以去邻居家蹭一顿,他们居住的那个小区,街坊心肠好,见她乖巧又可怜,经常叫她去吃饭。
这不,也就这么长大了,也没走歪路,除了胆小怕事一点,苏沫觉得她和一般家庭出来的孩子也没什么不一样。
“你看,人生不就是这么回事?趟过去了再回头来看,才发现其实也没什么好难过的。”苏沫笑眯了眼,只是眼里的泪光多少有些煞风景。
宁喆呆呆地看着她,许久才不好意思地说,“老师,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又不能让这些事都消失掉。只要你以后好好的,安安稳稳毕了业,考上大学,就是对得起老师了。”苏沫搓了搓男孩子的头,笑着说道。
她把这孩子当自己的弟弟,只希望宁喆能安安稳稳地长大,考一个差不多的学校,早点走出这段阴影。
“老师……”宁喆红了眼睛,小声问苏沫,“那你爸爸现在还赌钱吗?”
苏沫摇摇头。
“你怎么让他不赌了的?”
“他赌了一次大的,欠了很多钱,怎么也还不上,差点被人弄死,大概吓破胆子了,后来陈默……也就是我老公帮他把那笔钱还上了,还派人看着他,他就不敢赌了。”说起这件事,苏沫的眼里流露出一丝复杂的光芒,多少有些难过和伤感,也正是这件事,让她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有时候,她也会想,这算不算老天爷在玩她呢?
“啊,他对你真好啊。”宁喆瞪大了眼睛,感叹着说道。
苏沫微微一笑,知道对方说的是陈默,“是啊,就凭这件事,我会一辈子报答他的。”
报答,她用得终究是这样一个字眼。若论爱情,她和陈默的感情,显然还没有那么深厚。现如今,他们终究也不过是冰冷的夫妻关系罢了,仍然不熟悉,有时候,苏沫会觉得,她和陈默之间,从来都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无论她做什么,都不可能跨过去。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哇。”宁喆嘟囔着说道。
苏沫心知流露了不该流露的感情,多少有些后悔自己的失言,只好轻轻敲了敲宁喆的头来掩饰,“想什么呢你,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该回去了,你趁护工还没下班的时候,多睡一会儿,晚上有的熬了。”
“嗯。”宁喆点点头。
两个人正说着话,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护士的提醒,“对不起这位先生,这里不能吸烟。”
苏沫循声望过去,正巧看到陈默落寞的侧脸,他坐在椅子上,将香烟燃着的一端用手指碾碎,随后扔进垃圾箱里,抬头看着她。
那眼神不太对劲,苏沫心里咯噔一下,心想,不会这么巧正好被陈默听着了吧。以对方向来细腻的思维,若是听到了,一定明白,这话里的深意。
苏沫心里一阵发慌,急忙走过去,轻声唤道:“陈默……”
陈默站起来,点点头,一句话没说,转头便往楼下走去。看那反应,苏沫便明白,对方一定是听到自己和宁喆说过的话了。
她急忙追上去,拉住陈默的手,心里有些难受,她想说,不是那样的,可是那些话却像是堵在喉咙里似的,竟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今天事情少,所以下班以后想你肯定在医院,就过来接你了。走吧,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陈默的声音冷硬而平静,让苏沫越发觉得不好,可是却也说不出什么来,只好陪着他往停车场走过去。
上车的时候,苏沫才终于鼓起勇气,小声辩解,“陈默,我不是那个意思。”
“说什么呢,上车吧。”陈默淡淡地说。
苏沫便知,对方是真的生气了,恐怕还气得挺厉害。
一路无话,回到家里,陈默一头扎进厨房做饭,也不让苏沫打下手,只叫她坐在厅里看电视。苏沫现在哪里看得进去,满脑子都是方才陈默面无表情的苍白面容,觉得有些心疼,可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今天的陈默越发怪异,晚饭极其丰盛,不知怎地就让苏沫想起了古代的犯人行刑前那最后一顿好饭,她现在的心情,恐怕和那些人没什么两样吧。
吃过了饭,陈默才终于发难,轻声说:“苏沫,我想找你谈谈。”
苏沫咽了口唾沫,知道今天难逃这一劫,倒也坦坦荡荡的点了点头。两个人去了花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