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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着秧秧跪在地上的身影,又迷迷糊糊地合上眼。
  橱柜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笛子翻了个身,然后猛地起身,揉着眼睛,问:“秧秧,你做什么?”
  她没有说话,只把里面的东西狠命地往外面拉。秧秧手上还缠着纱布,秧秧说那个伤口缝了六针,说的时候,那表情掩饰不住的炫耀且得意,还有一种放纵的冷酷——那表情让笛子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却说不清缘由。
  笛子跳下床走过去,跪在秧秧的旁边,看秧秧淘出来的几本老相册,相册封面的图案已经模糊,带着一点腐朽的潮湿味道。
  那都是一些老的照片,搬来这里以后,就被遗忘在了这里,就像被遗忘的记忆。
  ——秧秧确定,那些记忆,都被父亲遗忘了。
  笛子俯在秧秧身后,手撑着地板,下巴就搁在了秧秧的肩头,软软的温暖的肩头,一股笛子熟悉的温润气息扑面而来。
  秧秧捧着那相册,一页一页地翻,笛子和秧秧没有经历过的和共同经历过的往昔岁月就这样走了回来,带着一种潮湿腐烂的气味。
  那时母亲真漂亮,两条粗黑的大辫子垂在胸前,明亮的眸子,天真大胆的笑容——朴素也无法掩饰的勃发青春和惊人美貌。
  站在田野里迎风微笑的高挑的母亲,旁边站着瘦高的英俊的父亲,那时的父亲还很青涩,微笑的样子傻傻的。相片的右上角题着几个字:“风华正茂”。还有在田野里戴着草帽的母亲,草帽在她的头上是那样的别致,一种田园牧歌式的感觉……
  然后有了秧秧,丁点大的秧秧穿着短短的开裆裤和一件小汗褂,傻傻地看着镜头笑,相片的上端题着“秧秧一岁纪念”,接着是两岁、三岁……
  然后是笛子,穿着姐姐曾经穿过的衣服,流着口水,看着镜头手舞足蹈地傻笑。
  “你那时候可傻了,笛子,动不动就傻笑,妈妈的学生一逗你,你就笑,一笑,还流口水。”两个人就压抑着轻声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停了,秧秧把相册一合,重重地叹气,然后泄气地把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秧秧站起来,拿了烟点燃,浅浅地叼着吸,边吸边来回地走着,挺着身体,仰着头,十分郁闷的样子。
  窗外又在淅淅沥沥地下雨,窗前的树叶在昏暗的路灯下反射着冷清的光亮。笛子打开窗户,要把那烟雾散了,母亲已经怀疑秧秧在家里吸烟。
  雨把外面的树桠都淋湿了,在昏暗的路灯下发出冷幽的反光,一切都是安静的,透着诡秘的味道。
  笛子把手伸出去接着,细密的、冰凉的雨丝,从指间滑落。
  玫瑰花精(十三)
  秧秧叫刘萧搬了许多画框回来,那些都是在学校的木工房定做的。
  秧秧把老相册抱着,劈劈啪啪地跑下楼,把几本相册扔在沙发上。然后又跑到楼上,把橱柜里的一些老画抱下来。她们能用的时间并不多,父亲什么时间都有可能回来,母亲今天开家长会,最多一个小时以后就回来了。
  笛子慌张地胡乱翻着那些东西,却拿不定主意。
  刘萧站在一边十分不自在,他是惧怕金凡鹏的。他几次想问秧秧,他可以走了吗,都没有问出来——秧秧实在太忙了。
  秧秧去找了钉子出来,看见站在旁边的刘萧,就跑过去,推了推他的肩膀,说:“你先走,先走!”
  刘萧扭头看秧秧,目光是少年那种纯净的温柔,秧秧感觉到了,不由自主就把那慌张的表情放松了些,做了一个妩媚的微笑,说:“明天见!”
  刘萧还要说什么,却被秧秧一把推走了。
  秧秧折回来,脸上还挂着那样的笑,又觉得似乎是不恰当的——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还感受着快乐。于是秧秧很重地叹了一口气,把笑容敛了回去。
  相册里的照片被取出来,散乱地在沙发上摆着,秧秧手忙脚乱地指挥笛子把照片装框,时间紧急,就不要太考究了。
  那堆画被拆散了,摊了一地。
  秧秧掂着脚在里面跳跃着看,笛子茫然地看着秧秧说要这张,被否定了,再说要那张,又被否定了,最后挑了一张父亲画的母亲的肖像,素描的,因为那张画像里的母亲最美丽。
  笛子站在椅子上,掂着脚尖,挽着袖子,举了钉子扭头问秧秧:“这里吗?”
  秧秧偏了头煞有介事地看着,然后像个导演一样用不耐烦的口气说:“郁闷!再过去一点!……好!”
  笛子往墙上敲打着钉子,可能的努力她们都应该试试。
  老照片一张一张地悬挂起来,那个黑白的年代,裹着潮湿腐烂的味道,被生生地拉了回来——不过是贴在墙上罢了。
  母亲开始去厨房烧饭,父亲坐在沙发上,翻看着报纸。
  谁都没提照片的事,谁都像没看见一样的安静,那样一个敏感生硬的触角,谁都不愿去触摸。
  看到下楼来的两个女儿,父亲说:“去帮帮你们的妈妈,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语气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作业做完了吗?笛子,还不赶快做作业,做完好吃饭!”妈妈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
  “早做完了!”笛子把自己的语气放得欢快,像一个真正在父母膝下承欢的乖乖女。
  “秧秧呢?有没有自学落下的功课?明天就得去上课了,别跟不上哦。”
  “学了的!妈。”秧秧的语气一样欢快热烈,像个无知儿童,也忘记了自己曾经怎样像一只渴望自由的小鸟一样,要迫不及待地离开家,离开父母的束缚。
  秧秧拉了笛子去厨房,一进门,却看见母亲偷偷擦眼泪,然后掩饰地仓促笑笑。时间的滑轮,已经把一个美丽女人的容颜和自信都磨平了。母亲低了头择菜,把水龙头开得大大的,水花飞溅,虚张声势地想要掩饰内心的虚弱。
  笛子和秧秧做出一副浑然不觉、没心没肺的样子,嬉笑着走进去,张罗着帮忙。
  “我要切土豆丝!”秧秧霸道地说。
  “上次都是你切的,这次我切!”笛子故意不让,父母宠爱下的女儿都是有些娇纵的,笛子下意识地要父母知道,那种宠爱有多重要。
  “让你!我炒番茄鸡蛋!”秧秧提出条件。
  其实姐妹俩喜欢做的,也就只有这两件事。
  切土豆丝,一片一片薄薄地切好,再码匀,然后很快地切出均匀的细丝,看谁切得快、切得细。然后是番茄炒鸡蛋,看谁炒得颜色鲜艳,红是红、黄是黄的,还有小葱的碧绿。
  其他的事,就不愿意做了。
  姐妹俩夸张地挤在厨房里,你一句我一句的,像是在说双簧一样热闹,母亲的眼眶再一次潮湿,年少的儿女,已经知道强颜欢笑。
  饭桌上,笛子和秧秧依旧一副少不更事没心没肝的模样,嬉笑着,很香甜地吃饭。
  沉默许久的父亲终于开口了,父亲说:“秧秧,爸爸明天下午带你去拆线,你得提前向老师请假。”
  秧秧一听,就咧了嘴笑,说:“好啊!”说着把父亲夹在自己碗里的鸡腿,一口咬了一大块,边吃边嘿嘿地笑着。
  父亲给笛子也夹了一个鸡腿,然后,给母亲的碗里夹了一块鸡翅。笛子用目光偷偷地瞄秧秧,碰到秧秧心照不宣的目光,两个人就相视一笑,装作没看见一样,专心啃着自己碗里的鸡腿。
  那天秧秧没有回宿舍,还住在家里,母亲说要秧秧的伤好了才能回去。
  夜里,两个人就坐在窗台上,漫无边际地聊,聊父亲为母亲夹的那块鸡翅,那是和解的暗号,父亲已经回来了;聊刘萧说的那些傻傻的情话,秧秧说着,得意地笑出了声,很响亮的一声,把两个人都吓坏了,赶紧捂了嘴,瞪着仍然兴奋的眼睛,注意地听下面的动静。
  母亲的声音传了上来:“秧秧,带着笛子睡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哎!”秧秧答应了,两个人相视露出神秘的笑,然后拉了手提着睡裙的下摆,掂着脚尖去了床上。
  真是个愉快的夜晚,很快,两个人都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bookbao8
  玫瑰花精(十四)
  成长的过程中有许多新奇的体验,像不经意间进入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神秘花园——总是充满了意想不到的惊喜。那些惊喜意想不到地到来,如一个个从天而降的大礼包。
  秧秧是那样迫切地要和笛子分享那些体验。
  秧秧已经有男朋友了,可还有男生追她,很单纯幼稚的执著,那些笨拙幼稚但令秧秧心动的举止,让秧秧感觉良好,毫不怀疑自己就是附中最美丽的女生。
  笛子总是张圆了嘴,瞪圆了眼睛,发出低低的惊叹,眼睛里带着近乎崇拜的羡慕——秧秧已经长大了。
  秧秧告诉笛子她所有的体验,低俯着脑袋,在面红心跳的笛子耳边,神秘地说出那些笛子完全陌生的细节。
  笛子把自己的头仰开了,红了脸,做了一个惊恐的表情,说:“秧秧,你好坏!你变坏了!”
  秧秧不以为然地说:“崩溃!你以为爱情是什么?就是两个人你说‘我爱你’,我说‘我也爱你’啊?”
  说了就把头转了过去,看楼下院子外面的情景。
  刘萧总是会骑着他的那辆单车来,在她在家住的晚上去那里站一会儿。
  那是在爱情小说里学到的浪漫举动,只可惜秧秧已经答应他了。如果只停留在追求的阶段,那举动就多了一层更刺激的意义。
  秧秧把头转了回来,现在刘萧还没来。
  秧秧已经改变了许多,最大的改变是她的眼神。秧秧有意无意地学习着“顾盼生辉”“明眸善睐”,于是那原本明亮的眼神就更闪烁了,小鼠一样地跳跃不定,飘忽忽地透着一种稚嫩做作的妖媚劲儿,妖媚劲儿还得是冷漠的,那劲儿时常是过头了的,但因了年龄的缘故,也并不觉得轻佻,只是觉得稚嫩得可笑。秧秧在身体语言上,也是下了工夫的,微微地偏了头直了脖子,腰上捏了劲儿,屁股向后端着再向上提去。而最关键的眼睛,便在时常偏着的脸上闪闪烁烁又亮晶晶地射出来,看人时,却是定定的,以增加眼神的魅力。
  现在秧秧就是用了那样的眼神,似笑非笑地看着笛子,笛子因为那眼神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笛子摇晃着身体笑了,然后问:“那真的会头晕吗?”笛子一直是想问这个问题的。
  “什么?”
  “接吻,小说里说的会头晕目眩,天旋地转的。”
  秧秧用嘲笑的口气笑了笑,说:“郁闷!那都是小说里瞎写的,怎么会头晕目眩?”秧秧一副十分成熟的样子轻松地说,“倒是到处都是口水,湿漉漉的,不舒服。”
  笛子做了一个不理解的表情,看了看楼下,低声地惊呼:“秧秧,他来了!”
  秧秧并不转身,只转了头,偏着脑袋,用那种随时都透着一股冷漠的妖媚眼神,看着院门不远处的路灯旁边。刘萧骑在单车上,一只脚掂着地,身体前倾着停在那里,仰头看她们的阁楼窗户。
  秧秧从窗台上跳到地板上,隐到窗帘后面。
  笛子觉得自己比秧秧还要兴奋,因为从她的角度来说,就是在看一场真实的爱情电影,想像的空间实在太大了。
  笛子躲在秧秧的身后,手搂着秧秧的腰,下巴搁在秧秧的肩膀上,用一种全新的眼光(他可是秧秧的男朋友呢)来看楼下那个清秀的男孩。
  “我们班好多女生都喜欢他。”秧秧用手轻轻地攀着窗帘,带点得意的口气,呢喃地说。
  笛子是相信的,她微笑着,歪着头看了秧秧一眼,看见她在灯光下面闪烁的眼神。
  章一牧的父亲出来了,穿过院子,推开斑驳的红门。
  这段时间他时常过来和金凡鹏喝酒聊天,还有别的一些老师这段时间也时常来。
  学校的院长换届选举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竞争激烈得让人汗颜,搞艺术的人争权夺利起来,一点不含糊。
  学校老师现在明显地分成了三派,有一派是天塌下来也不管的,只关起门来搞艺术。其余两派的争斗已经到了势不两立的阶段,“站队”站得对不对,对自己将来的发展是很关键的,所谓革命胜利了,领袖当了将军,下面的人多少都能捞到一点军衔,最少也能分杯羹喝喝。
  凡鹏也是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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