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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炒个小菜也就够了。
今年也会是这样的。
几个人围坐在饭桌前,外婆招呼着:“吃啊!大雄!”
母亲也招呼了一下:“吃吧,大雄!”
大雄有些受宠若惊地答应着,说:“外婆、伯母,吃饭!”那神情,单纯得仿佛幼儿园里的小孩。
外婆做的汤圆心子很香,笛子说:“外婆!好吃!”
大雄也跟着附和:“真的,很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煮得多哪。”外婆说。
吃过饭,就去买菜,买新鲜的青菜和鲜鱼鲜肉,秧秧难得来一次,况且是过年的时候来,来了就不能有遗憾。
外婆也要去,惠竹不乐意,说外面那么冷。大雄说:“没事的,多穿点,没事的。”
惠竹就给外婆披了一件军大衣,几个人一路,热热闹闹地出门了。外婆很高兴地让大雄搀了,露着天真无忧的笑容,慢慢地走。笛子挽着外婆的另一只胳膊,听外婆絮絮叨叨地说:“两个人在一起,要好好对待,要相互容忍,有什么事都要退一步想想。还有,大雄的爸爸来电话,说想让大雄过几天带笛子回家玩玩,就去嘛,大家都走动走动,笛子,你也应该去看看大雄的父母的!”
笛子没有言语,只是听着。
菜市场里的菜依然很多,不像几年前,一到春节,就什么都买不到了。菜市场里面还很湿,浇菜的水、水产品带的水,洒得到处都是,混着菜根带落的泥土,看着地面脏得很。惠竹不让外婆进去,怕摔倒,就在附近卖早点的地方找老板借了一条凳子,让外婆坐了,让大雄在那里陪着外婆,自己和笛子进去了。
秧秧喜欢吃水煮鱼,就买了一条大的草鱼;秧秧喜欢吃陈皮兔,就买了一只兔子;秧秧喜欢吃辣子鸡,又买了一只鸡;秧秧喜欢吃香辣藕丁,就买两节藕;秧秧喜欢吃土豆丝,就买了两个土豆;秧秧还喜欢吃麻婆豆腐,就买了两块豆腐;秧秧喜欢……
笛子跟在母亲的后面,感觉着手里的沉重,她知道母亲会这样的,恨不能今天就把秧秧一年要吃的东西都做了出来。秧秧吃得欢喜,她就少点遗憾。
母亲还在买,一年之中,大概只有这个时刻,母亲买东西是没有分寸的,大手大脚。
临出菜市场的时候,惠竹又去买了一些泡凤爪,她记得是哪一家的,秧秧说那家的最好吃,酸得够味,也辣得够味。
拎着一大堆的东西出来,把坐在那里和外婆聊天的大雄惊了一跳,赶紧地站起来,要接惠竹手里的东西,惠竹不让,说:“你帮笛子吧。”
笛子说:“我的不重,你帮妈妈拿吧。”
大雄又去接惠竹的,惠竹不再推辞,把东西交给大雄,急急的样子,是怕要做那些个菜,得花时间,晚了,就来不及了。
秧秧中午才过来,乔晋也来了,他是想来的。秧秧看着他微笑地和母亲、外婆问好,也看着他看笛子时那样意味深长的短短一瞥。
笛子和大雄都在帮惠竹打下手,洗菜、切菜,做最原始的加工,三个人挤在厨房里,热闹得很。
秧秧就陪着乔晋和外婆在客厅里聊天,今天有乔晋来也是对的,这样她就有借口不面对笛子,她是要陪客人的。
外婆的声音十分响亮地从外面传来,很欢乐的声音。
秧秧照例带了一些礼物过来,给外婆的补品、给母亲的衣服和围巾,还有一个精致的皮包——惠竹的包已经太旧了。给笛子礼物有些勉强,但因为不愿意母亲和外婆发现了端倪,还是带了一条围巾过来。
给秧秧的礼物是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的,母亲让笛子陪着她去挑的。秧秧第一年参加工作,惠竹一定要有礼物作为纪念的,可惜手头实在紧张,勉强买了一条小钻石吊坠的白金项链,价钱在惠竹看来,实在有些对不起自己的女儿,可是,这也是她做得到的最大限度了。
菜陆续地烧好,一盘一盘地端了上来,冒着香味和腾腾的热气,很快地,就摆满了一桌。秧秧进了厨房,走到忙碌的惠竹身边,轻声地说:“妈,别做了,都那么多菜了,吃吧。”
“你们先吃着,马上就好了。”惠竹头也不回地说,仿佛对女儿的爱,全都在了那锅里头一样,她要全神贯注地对付那锅菜。
刚进屋时,秧秧看到惠竹的脸又憔悴了一些。现在,秧秧只能看到惠竹更加花白的头发,和全神贯注的背影,有些臃肿,随着勺子的动作有节奏地摆动着。而此刻感觉无依的秧秧,站在母亲的身后,有一种想要哭诉的冲动,可秧秧从来都是要强的,秧秧从来都是快乐的,没有人可以让她感到难过让她哭泣,在惠竹和外婆面前,秧秧不应该有眼泪。秧秧还站在那里,看着惠竹把菜盛进盘子里,她默默地接了过来,端了出去。
笛子把洗好的碗筷拿了出来,菜齐了,人齐了,都端坐在饭桌前,心里都有那么一点感慨万千的意思,也都藏着,不露出来,照例是秧秧发话的,她知道这是她的责任,因为每年都是她抢着发话,带着一点调皮的炫耀——在这里她是绝对的中心。所以,今年的秧秧先举起酒杯,说:“新年快乐!外婆,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妈!健康快乐!”秧秧让自己的笑容带着一点调皮的味道说,“妈,我们都希望你快乐,新的快乐!”话语里含着别样的意味,外婆感慨地轻叹一下,惠竹只当是没有听见,举了酒杯,淡淡地微笑。“……笛子,”秧秧看了笛子,笑容有些僵硬地说,“和大雄永远快乐!”她觉得这也是给她自己的祝福,秧秧又接着说,“大雄,好好待笛子!”大雄赶紧接过话说:“会的会的。”秧秧又接了说:“乔晋,”她看了乔晋,眼神里不自主地透着忧伤,她忧伤地对乔晋说,“快乐!”她不知道乔晋怎样才算快乐,其实她是要他爱她的。
秧秧说完了,几个人附和着举杯,喝酒,吃菜。
此刻就是大家等待的一刻,坐在一起,举杯,团圆,可是,好像并没有准备时那样充满了期待和喜悦。看着渐渐长成的两个女儿,惠竹心里涌上了一些酸涩的味道——生活给她的味道。她们现在也像她当初一样,准备着把自己交出去,交给她们身边的那个男人,她们也将开始生活,她希望她们能得到她没有得到的一切,一个得以维持的完整家庭,一个始终不变的爱她们的男子……惠竹感慨地喝了一点酒,然后夹了一块鸡腿肉给秧秧,并没有说一句话。秧秧抬头,笑容有些酸涩地说:“妈,你吃。”然后又把鸡腿夹进了惠竹的碗里,再把另一只鸡腿给了外婆,然后笑着对两个男子说,“你们就自便吧,啊!多吃点!啊!”
那天秧秧喝得有点多,在她想要大哭的时候,她忍住了不再喝酒,她不能让酒精挑唆了自己的情绪放肆地流露,她不能让家里人知道这件事,也不能让她把她看扁了。她去笛子的房间睡了一觉,她是不认输的。
按以往的习惯,那天秧秧会住下来,第二天笛子会去凡鹏那里过一天,但是那天秧秧要回去,说乔晋也在这里,不好睡,冬天挤起来容易感冒。
吃过下午饭,秧秧就要走。惠竹是有感觉的,秧秧和以前不一样,却也不好再问,只在心里多了许多的担心,临走时,对乔晋说:“秧秧有什么任性的地方,担待着点,回来我说她,啊。”
乔晋点点头,没敢说夸口的话,秧秧却在一边红了眼圈,只使劲地忍,忍不住,就赶着去开车。
外婆看到秧秧是自己开了车来,就赶上去叫着:“你怎么自己就把车开出来了?!你开没有问题吧!你那个当爹的也是,怎么就放心让你把车给开出来了呢!”
秧秧已经平静了许多,笑着说:“外婆,我现在可是个老司机了,我的驾照都拿了两年了。”
“那不一样,拿驾照不一定就开得好!”外婆嘟哝着,又突然地把嗓门提高了说,“小心点!哈!听到没有!到家了来个电话!乔晋!来玩哈!”
秧秧就过去抱了抱外婆,说:“外婆,回去吧,过几天我又来吃家里的饭。”
“好,来哦。”外婆说。
“大雄,明天过来!”
“好!秧秧姐,乔哥哥,你们慢慢走。”大雄对秧秧和乔晋的称呼在饭桌上被外婆纠正了,说叫老师太生分,应该叫哥哥和姐姐,大雄很卖乖地马上接受。
乔晋也客套了两句,两个人就钻进了车里。一家人站在楼下,看着,直到汽车拐弯不见了。
玫瑰花精(七十)
乔晋坐在秧秧旁边,心里觉得飘忽忽的,他们见面了,像从来没有相爱过一样地见面了,相互间拿捏着分寸,守在自己的角色里,仿佛自己把自己抹杀了,否定了,一切好像真的没有发生过一样地让人觉得恐惧,而面对身旁的秧秧,他有的只是责任。
车突然停了,他惊异地看她,看到她的脸在街灯下闪烁着冰冷的泪光。
“秧秧?”
秧秧的身体倒了过来,她俯在他怀里,压抑着啜泣。“不要离开我,好吗?不要离开我。”秧秧喃喃地说。
乔晋深深地叹息,他抚摩着她柔软的发,只觉得四处所有的地方,都是一团乱麻,他已经理不清了,他只能那样深深地叹息。
第二天,秧秧家里。
金二土十分兴奋,拿着大雄给他买的冲锋枪从这间屋冲到那间屋,嘴里发出的“哒哒哒哒”声比玩具枪本身发出的声音还要大,并且要求被他打中的人倒下,同时嘴里要发出很响的“啊”声,可是谁都不愿意倒下,连凡鹏今天也不太合作了。
笛子给他买的是一件大红的“唐装”,他不喜欢,不要穿,说那是女生穿的颜色。那衣服和他一屋子的玩具现在都被他扔到脑后了,只拿着新得的冲锋枪,在房间里横冲直撞。
李丽衣着光鲜,头发纹丝不乱地坐在沙发上,张罗着给客人倒茶、聊天。郑姐已经在厨房里弄出很香的味道。
大雄第一次来,对墙上挂满的画十分好奇,像看展览一样地慢慢地看,不时要请教“金老师”一些问题,然后又去凡鹏的画室看,凡鹏这两年没有在绘画上下功夫,但那个情结还在,不时地还是很随意地画一些,李丽也画,画也是女性题材的画,漂亮得很。大雄看得兴奋,仿佛看了一场展览一样地激发了他许多的感想和绘画欲望。
笛子每一次来,都像个客人一样坐在那里,本来她也是客人,和父亲还有李丽聊一些泛泛的话题,今天也会是这样,不过今天聊天的人多一些。
凡鹏把笛子叫进了书房,笛子有些尴尬,她已经大致猜到父亲的用意,会和去年一样,塞给她一笔钱。她是需要钱的,母亲也需要钱,越是需要钱,笛子就越是觉得不自然。
站在充满书香气的书房里,在父亲的面前,笛子觉得局促,这个曾经和她相亲相爱的男人,已经成了别人的父亲,而他的妻子,不再是她的母亲,他们也是在生活中走失了的亲密的人,以这样的方式走失的,从此,他和她就没有什么关系了,但是她的血管里还是流着他的血,这是个永远改变不了的事实。
凡鹏还是像去年一样,从抽屉里拿了一个信封出来,笛子想着他曾经和李丽商量,应该在这个袋子里装多少钱?然后叫笛子进去,由他拿给她,因为他是她的父亲。笛子站在那里,又这样想着这个过程的细节,而这个细节是他对她的背叛,她心里有了一些冰冷的感觉——他早就背叛她了。她眼前的父亲就模糊起来,他曾经抱过她的,他曾经举起她,用他满是胡楂的下巴扎她,她还记得她自己的笑声,很脆的声音……可是,现在她对他已经感到陌生,他们曾经有十来年的时间,一年几乎只见一次面,他们再见面时,已经是两个家庭的人,而她已经长大,他忍心让她在对他的思念中长大了。就在昨天,就在今天要见到他之前的那些时间里,她的心里都胀满了对他的思念——她还是那样爱他,她还是会像小时候一样思念他,她觉得委屈。而他也已经老了,头发里夹着一些银白的颜色,少,但是醒目,他的脸也有些变了,不再那样英气逼人,他就这样偷偷地老了,不让她知道——她恨他。
她低了头,因为眼泪出来了,在他面前流露感情是可笑的,因为他并不在意,他有年轻漂亮的妻子,有中年得来的二土,还有秧秧,他不缺惠竹和她。她为他哭了,这眼泪没有依傍,她为自己的眼泪感到可笑,但她忍不住。
他沉默了,她听见他的叹息,他伸手轻拍她的肩膀——他现在的举动都是这样生疏。他说:“妈妈还好吗?”
她点头,把眼泪点得到处乱撒,她恨自己丢脸了。
“外婆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