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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雄又点头。
  安静下来了。
  大雄剥着柚子皮,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青涩的柚子味,柚子皮撕裂时,还发出微弱的清脆声音,而那声音,竟是那样的刺耳。
  柚子剥好了,大雄分给笛子一半,笛子拿了,就撕面上白的那一层皮,撕了一点皮,又停下来,愣愣地,把柚子掰开,掰开了,却又去撕皮,弄了半天一点也没有剥出来。大雄把自己剥好的一瓣给她,她拿了,放到了嘴边,咬了一点,又颓然地放下手臂。
  大雄从喉咙里沉闷地叹息一声,他觉得他必须要表态了,他不能做得太小气。他用很轻地声音问:“请他上来坐坐?”
  笛子放下柚子,又拿起来,低头剥着,剥去了许多的果肉,边剥边说:“或许他是路过这里,或许他已经走了。”
  大雄起身,到窗户边一看,乔晋还在那里。
  他走回去,拉了笛子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摩挲着,低低地说:“笛子,我爱你!我会让你幸福的,笛子,相信我!”他抬头,眼睛里满是痛苦,他明白,结果不在乔晋,也不在他,他已感到了恐惧。
  笛子看着他,没有说话。
  她从他的掌心里抽回了自己的手,低了头,拿指甲去掐柚子,把那柚子掐得碎碎的,散落在地上的,那是种令人伤心的碎屑,直看得大雄触目惊心。
  而大雄放在桌上的手机铃声更是尖厉得令人心悸。
  大雄神经质地抖了抖,然后看着笛子,笛子也这样看着他,谁也不去接,谁也不说话。
  电话铃声断了,那只剩了呼吸声的空气十分脆弱,脆弱得动一动指头,空气就能碎成渣。
  电话铃再一次响起,十分干脆地把脆弱的空气击碎,很张狂的样子。
  大雄突然地起身,大步地走过去,仿佛铁了心要决斗样的豪迈。接了电话,他听着,没有说话,然后把手机递给她。
  她突然地紧张起来,她想轻松地笑笑,却并没有笑出来。
  她把手机贴到耳朵边,听见他的声音仿佛很遥远的响起:“笛子,是你吗?”
  “哎!”她回答,那声音干干的,在空气中抖一抖、抖一抖地飘摇。
  她听见他在电话里重重地吐了一口气,然后低声说:“笛子,下来,我就在大雄家的楼下,下来,好吗?”
  所有自己和自己的对抗在这时都变得无力,所有对自己的努力——那样费力建起来的围墙,一下就塌了,像沙做的围墙,不堪一击。她听着电话里透着无奈的低沉声音,不挂电话,不说话,也不动。
  “笛子,下来,我在这里等你!”
  笛子慢慢地放低了手机,再抬起头时,眼睛里有迷乱的火焰。大雄担心地轻唤:“笛子?”
  笛子挂了电话,突然地站起来,很快地站了起来,那时她只觉得一股强大的诱惑力支配着她,在异乡,顾虑似乎少了许多。
  “笛子!不要去!”大雄是想阻止她的,他站在她的面前,觉得自己只能做这样一件事了,就是阻止她。
  她轻轻地绕过他,绕到他身后,然后他听见她离去的脚步声,她出去了,她在楼道里跑了起来,他终于听不见那声音了,他走去沙发那里,颓然地坐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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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玫瑰花精(七十三)
  他看着楼道口那里,他分明听到了奔跑的声音,是她吗?
  她的身影赫然出现在那里,他熟悉的那个人,他思念的那个人,仿佛冲下来一样的急切。她还是那样简单的装束,几乎没有化妆,头发在风里面,显得有些凌乱,他看见她站住了,然后慢慢地向他走过来,他甚至清楚地看到她眼睛里的泪光,听到她变得有些急促的呼吸。
  他抱住了她,紧紧地,像抱住失而复得的珍宝。他深深地呼吸——那样熟悉的发香,熟悉得让他忍不住眼眶潮湿。然后他紧紧地拉住了她的手,紧紧地,想也没想地转身就走。她跟着他,觉得从来没有过的塌实和安定——她只需要跟着他,就已经觉得十分的满足和幸福了,她头脑昏沉地跟着他,因为不管前方是什么,都已经不足为惧了,哪怕把他们流放到无人的荒岛——但愿把他们流放到无人的荒岛,那他就可以永远只属于她了。
  她抬头看他,碰到他的目光,他放开她的手,是为了紧紧地把他搂进他的怀里,他们还是那样大步地走着,边走,他边吻她的额、她的发,他们终于敢面对现实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豁出去了才发现,一切不过如此简单。
  他们盲目地走了很久,然后他才发现她其实穿得很单薄——出来时,她甚至没有来得及穿外套。
  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披在她的身上——那种感觉十分奇妙又美好,他用手指梳理着她的头发,然后很珍惜地捧了她的脸,轻轻地抚摩,很饥渴地亲吻。她忍不住地流泪,不知道那泪水到底是因为觉得不真实的幸福,还是因为什么——她感觉已经彻底迷失了,不能思考,脑袋像个婴儿样的愚钝。
  然后他轻声地说:“我们回家?”
  她流着泪点头。
  回家。可是,他们还是漫无目的地走,只一味地在春节张灯结彩的大街上穿行,而旁人对他们来说,太微不足道了,那些不过是虚幻的影子,和飘浮的风一样没有实际意义,他们的眼里,没有旁人,只有自己爱的那个人了。
  她突然地停了下来,他问:“怎么了,笛子?”
  “我想应该回去给大雄说一声。”
  他们就又回头,却找不到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就叫了一辆人力三轮车,坐上,只说去县一中。
  三轮车在县城有些凌乱拥挤的街道上穿行,一种很悠闲的快乐。
  他们不知道他们在大街上走了多久,到大雄家时,天已经黑了。
  大雄的母亲来过电话,说那边都已经准备好了,要大雄和笛子过去。
  大雄说他和笛子想在家里自己吃,这几天天天那么多人吃饭,笛子说累得很。
  大雄的母亲心疼儿子,也心疼笛子,没有再勉强,对大雄的父亲也说:“这两天他们很辛苦的,就让他们在家里,还随便自在一点。”
  大雄的姐姐却觉得这样冷落了他们,坚持要他们过去,还说再不过去就要去接他们了。
  放了电话,大雄着急起来,他到哪里去找个笛子回来?现在伤痛好像都是次要的了(笛子居然真的出去就没有回来了,可见她是不爱自己的),最主要的是,不能让家里人在这样高兴的时刻,突然地被泼一盆冷水,更不能让他们知道他那样地没出息——这毕竟是一件太丢脸的事,所以,悲伤之外,首先要解决的,是面子问题。
  大雄开始想,怎么办?边想,又边悲伤得流泪——他是真的爱笛子,真的。他站起来,又坐下去,像和头发有仇似的揪扯着自己的头发。
  门被敲响了,大雄觉得恐怖,他该怎样来度过这次尴尬,他没有想到姐姐这么快就过来了,要早想到,他就离开家,躲开总是可以的嘛。
  他慌张地擦眼泪,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比较正常,他带了夸张的笑容打开门,那虚假的微笑在脸上凝固了,他看到了笛子,还有笛子身上乔晋的外套。
  他几乎是慌张地一把抓住了她,然后带着一种噩梦醒来的惊喜要拥抱她。
  她木然的,没有回应。他抬头,恐惧又回到了他的脸上。
  她说:“对不起,大雄,我是来跟你道别的。”她把自己在楼梯上排演了很多遍的话,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因为太多背书的痕迹,所以那话听起来,十分的顺溜——她只是把那些令人尴尬和不悦的话,完整地说出来而已,“对不起,大雄!”
  他把脸别了过去,她偷眼看到他有些抽搐的脸,他在哭,她觉得难受,他的伤感传染给了她,她也开始流泪,他们毕竟那样亲密地互相关怀过。
  他猛地抱住了她,恐惧支配着他用了很大的力气,他急切地低声说:“不要走好不好?笛子,不要走!”
  “对不起,大雄!”她艰难地在他怀里挣扎,她觉得愧疚,可是,这难道不是她希望的吗?他还在楼下等她,他们终于豁出去了。
  他看着她一点点地离开,她明明是舍不得的,她也在流泪,她也是觉得悲伤的,他用手去抓她,她却消失在了那该死的门后面。楼梯上一阵奔跑的脚步声,“劈劈啪啪”地远离了。
  大雄跑去窗前,看见她跑了出去,她扑进了他的怀里,很大的冲力,让他都差点没有站稳。她伏在乔晋的肩上哭泣,这让他觉得伤心,她本来是属于他的,她本来是应该在他的肩上哭泣的,他听见了自己哭泣的声音,那声音在黑暗里十分的突兀,把自己也吓了一跳,他索性地蹲了下来,索性地哭出了声,她走了,永远不会再回来了,而他那时觉得自己再也不会快乐了。
  乔晋捧了笛子哭得张皇的脸,不停地安慰着:“好了,就好了。”他为笛子的哭泣和伤心感到有些酸酸的难受,但他又告诉自己这是很好理解的,况且,毕竟笛子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自己。
  他搂紧了她,安慰地抚摩她的发,珍惜地亲吻她的额,他喃喃地说一切都好了,都好了。
  都好了,夜色是那样的美,那寒冷也是动人心弦的。
  一切都好了,包括将来。
  一束很强烈的光射了过来,她把自己的脸躲进他的怀里——那光线太刺眼了。
  他眯了眼睛看突然开过来的汽车,光线太强,他一时无法适应。
  他看到了一个大概,他惊讶地低叫:“秧秧?”
  她猛地抬头,看到一辆越野车的模糊轮廓。
  她仰身,想从他的怀里挣出去,虽然她也意识到那已经迟了。
  停着的车重新开动起来,向这边开来。
  她真想就这样开过去,从这两个背叛了她的最亲爱的人身上开过去,她听见自己的牙齿互相碰撞的清脆声音,她感觉到自己身体不能控制地颤抖,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原来,他们早就背叛自己了。
  这就是她最亲爱的两个人。
  他本能地想退,他拉着笛子想向旁边躲避,秧秧显然是失控了。
  在离他们不过一米远的地方,车停住了。
  然后车以很快的速度倒退了十几米,那速度快得让笛子发战。车在操场中央以很快的速度转了一个弯,然后飞驰而去。
  笛子颤抖得厉害,她看着突然变得安静的空旷操场说:“给她打电话,给她打电话,这样开车要出事的!”
  他拨她的号码,却是占线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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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玫瑰花精(七十四)
  电话铃声响起时,她还是忍不住地看了号码,有些失望,是家里的。
  她听见父亲在电话里问:“去哪里了?”很闲散的腔调。
  她突然间觉得愤怒,她恨这个男人,恨这个背叛了母亲的薄情男人,而这个男人却是自己的父亲,因这她更恨了他,她几乎有些语无伦次地嚷着:“我去哪里关你什么事!”
  “秧秧,出什么事了?”电话里男人的声音惊讶,并且突然加上许多关切的成分,那关切揪扯了秧秧充满恨意的心脏,秧秧咬着嘴唇哭了。她恨他,他的背叛剥去了她的安全感,让她不敢相信完全的爱情,秧秧这时才明白,其实她一直是太过软弱的,因了父亲的背叛,她害怕了爱情,她游移在爱情的边缘,收放自如地开始一段爱情,再毫不犹豫地结束它——为了不让男人有背叛的机会。但她毕竟还是完全地爱了,明知道爱的尽头便是背叛,她还是爱了,爱到现在感觉着毁灭般的疼痛,秧秧现在知道,并不是自己想放手就能放下的了。
  “秧秧?……”
  秧秧哭泣着挂断了电话,眼睛紧盯着前方——恨恨的神情,脚下踩足了油门,发狠地把车开得极快。
  电话铃再一次响起,一看,是他的号码。
  她想听他的声音,却把车窗打开,把手机狠狠地扔了出去。
  她的脸上不停地淌着眼泪,什么样的情绪,自己已经是分辨不清了,只觉得自己是个一直站在门边的女子,想要推开横在自己面前的那扇神秘的门,门开了,外面什么也没有,只有漫无边际的荒草,在灰暗的天空下,在萧瑟的风中,颤抖着发出那样萧条的声音。看着,心里面,也顿时的荒芜起来。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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