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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e回家。”暗岚正要倒车,更大的几粒砂石乒乒乓乓落在挡风玻璃上。
这……这是……
他迟疑了一下,下意识地往桥面看。
“岚?”暖言来不及问他原因,暗岚突然转过来的目光,恰好迎上了她惊恐的视线。眼见着驾车逃开已经来不及,暗岚转过身子,用双手、肩膀和胸膛死死护住副驾驶座上的暖言。
这是这起灾难发生的前一刻,失修的桥面砸在小车车顶上的前一秒。
砰!
随着一声巨响,这辆车被砸成了一个奇怪的凹形。像电影《死神来了》里面那些看似遥远的恐怖镜头:巨大的水泥块从天而降,砸在马路上,路过的行人尸骨无存。
雨还在下。偌大的雨水织成一张灰色的网,誓要将人世间的疾苦全部网进这张优柔的网中。桥面砸向车子的巨大冲击力,让整个车身忽地跳起,随即又被沉重的水泥钢筋压下去。车里的人如同失去外壳的软体动物,被揉捏于灾难的掌心之中。
一切,安静下来。
车里一片死寂,只有音乐还在断断续续——
“听说在悲伤的彼岸,有着微笑的存在,究竟好不容易到达的地方,有什么在等着我……”凄婉的曲调散布在狭小的空间里,似极了哀泣。沙沙。如此浓烈的大雨,似女子在绝望地哀泣。想隐忍却爆发的哀泣,汇入车里温存的歌声里。
没有任何预感。
在失去挚友之前,没有任何预感的lse本科三年级学生弥纱月,烦恼的只是这场大雨浇灭了她逛街的兴致。精心打理的可爱发型被大风刮成了扫帚头,她匆匆抢到一辆出租车回家。妈妈看着弥纱月狼狈的模样,心疼得又是递毛巾又是替她放水泡澡。
“弥纱月,洗澡水放好了,快去好好泡泡。宝贝,别着凉哦。”
“谢谢妈妈。”弥纱月吻了吻妈妈,走进浴室,褪掉湿透的衣服,站在浴缸前,试了试水温,刚刚好。
哦,我的上帝,终于可以放松了。
她放心地躺进去,顺手把手机上的电视打开,摆在浴缸对面的小架子上。今天的《现场直击》节目又在说灾祸。播音员长着一张苦瓜脸,一看就是主持灾难节目的料。
“……好的,各位观众,现在我们的现场记者已经发来了事故现场的第一手画面资料,我们来关注一下。”电视画面由播音员的脸切换到一座坍塌的高架桥下。
惨不忍睹。
因为雨势太大,当时有不少行人在这座高架桥下避雨,纷纷被泥沙和钢筋水泥埋葬。一辆停在桥下的灰色小轿车恰好被最大的水泥块砸中,凹成死亡的形状。车里有两男一女,生死未卜。火速赶到的救援人员正在努力撬开变形的车门,将里面的被困人员抬出来。
现场记者突出重围挤到救援人员的身边,近距离拍摄。
“现在大家可以看到,这辆灰色小车受创十分严重。因为车身严重变形,我们的救援人员费了很大力气才撬开了车的前门……是的,大家可以看到,第一名被困人员被解救出来了,救护人员立刻将他抬上担架……噢,我的上帝!他似乎已经……离我们而去了……希望这样的悲剧不要再重演……”尽管多年的灾难新闻采访经历让现场记者的心脏已经有了相当的承受力,但车内的惨状还是让他声音哽咽,语速放慢。
看到那具身穿黑色小西装的尸体从车里抬出来时,弥纱月害怕地刚想遮住眼睛,忽然看到那辆轿车的车牌。那不是——
暗岚的车?
上帝……不!
她猛地直起身子凑近手机屏幕,死死地盯住画面。画面里,大雨还在一刻不停地下,现场记者穿着雨衣狼狈地举着话筒继续报道:“好了!大家现在可以看到,第二位被困人员也被我们的救援人员从车身中抬出来了。这是一位年轻女xg,上帝,她满脸都是血,想必伤势一定不轻……这一起事故真是太令人伤心了。”
镜头由远而近,渐渐清晰地锁定在这位年轻女xg的脸上。
她满脸都是猩红的鲜血,眉眼难以辨认。
“啊——啊!”
客厅里的妈妈听见弥纱月惊恐的惨叫,立即跑进浴室,只见女儿坐在浴缸里直发抖。
“怎么了?怎么了?我的宝贝。”妈妈抱住害怕的弥纱月。
弥纱月睁开泪眼,指着电视画面里那位被抬上担架的女生,颤抖着声音说:“妈妈,那是暖言啊,那是暖言。她出事了……”
是暖言。
刚刚被救出的那位女生就是暖言。
相处三年的朋友,就算满脸是血,她也能一眼认出。 第一幕 天空潮汐 2
又是这样。
又是这样满眼的腥热黏稠液体,自眉头淋漓而下。一路蜿蜒过眉头、眼窝、鼻翼、唇角……直至腮边滴落,染红了锁骨。
这样浓郁绝望的气息,自幼年遇到过一次后,梦魇再一次出现。那块钢筋水泥砸落后,暖言全无知觉。也不知过了多久,依稀听到有人在轻声说话,自头痛欲裂中醒来,身体全然动弹不得。
暗岚俯身抱住她,将她推进副驾驶座下的角落,这场灾难中唯一可能幸存的角落。
她张了张嘴,想唤他和小lee的名字。可声带似被撕裂,发不出声音。
喉咙里呛起腥甜的气息。
车顶被砸开一个狰狞的洞口,钢筋从溃散的车顶直接插入暗岚的背部,粉碎肋骨,击穿心脏,在离暖言很近的距离停下。
他的血,流满她的脸颊与胸膛,没有呼吸,亦感觉不到任何心跳和微弱动静,生命因她而灭。她恍然明白他或许死了,惊恐和痛苦重重地撞开心房。这时,有闪亮的小东西从暗岚的上衣口袋里滑落,它散发的光芒犹如天使的眼睛,纯洁美好。
那是一枚嵌着钻石的经典款戒指。
他精心为她准备的惊喜。原本想在今天为她戴上的求婚戒指。如今,戒指还在,这个想为她戴上戒指的人却不在了。
声带回温了。每一块骨头仿佛都碎了的她,在破碎的车里低低地呜咽,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兽。
“暖言,救我。暖言……”
忽然有人对她哀求。
身体极度虚弱的暖言勉强看到:透过车顶裂开的铁皮缝隙,一丝丝优柔的光亮漏进这压抑的角落。缝隙那边是一张类似于女人的脸。
面目极模糊,迷迷蒙蒙不能辨认。她悬浮在支离破碎的车顶,如一层轻薄的纱。
“暖言,救我……”那女人焦灼地嘶喊,“救我。暖言,救我。”那纱雾一般的女人的下半身,满是淋漓的鲜血,肚子上空出恐怖的一块。她是个孕妇,一个胎儿死于腹中的孕妇。
鬼?鬼魂?
恐惧霎时充斥暖言的脑海,来不及多想,头颅深处又是一阵让全身发麻的疼痛,迅疾地将她推往半昏迷状态。时间又不知过去多久……隐约的,感觉到是救援人员来了。周围的人群试图撬开车门。
“里面的人听得到吗?喂?”
她极虚弱,无力回答那些人的喊话,只感觉暗岚的身体在一点点变凉、变凉。
弥纱月打电话到电视台问到急救医院的地址,她赶过去时,暖言和小lee已经在急救室接受手术。暗岚的父母见到儿子的尸体后,一度昏厥。脸色苍白发丝凌乱的弥纱月惊慌失措地站在走廊里,不停地跟被她挡住路的医生、护士说:“对不起,呃。”“实在是对不起对不起……”
暗岚的家人不认识弥纱月,弥纱月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白发苍苍的老人,因为她自己也心绪难平。暖言是她在大学里最要好的朋友,又住同一间寝室,天天如影随形,连暗岚都曾经“吃醋”地说:“弥纱月,你真是比我还亲近我老婆。”
几个小时后,脱离了生命危险的暖言从加护病房转到普通病房。小lee身体受到的创伤不大,棘手的是,他的头部受到重创,看不出外伤却一直昏迷不醒。医生说,对人体脑部的研究现在还处于初级阶段,小lee可能会忽然醒来,也可能会永远不醒。什么时候会醒来,他们也无法预知。
弥纱月听懂了医生的意思,她哀伤地看着睡去的小lee:“如果一直昏迷的话,那他……会不会成为植物人?”
医生疲惫地点点头,吩咐护士小心照看病人,出了房间并合上了门。病房里只剩下弥纱月一个人,她给暖言家打了几次电话居然都没有人接。
女儿和儿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家人一个都没有来。
这或许就是寄人篱下的养子养女的命运吧。
暖言的生母是华裔钢琴家,父亲是英国人。7岁那年的一个傍晚,推门回家的暖言看到了有生之年绝不会忘记的一幕:在激烈的争吵和推搡中,父亲手里拿着一把寒光潋滟的刀刺向了母亲。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年幼的暖言正巧在这个时候回家。血流如注的母亲倒在客厅的地面上,神情似一只垂死的天鹅。
可怜的父亲浑身战栗,手中的刀哐当一声落在地上。暖言冲上去推开父亲,父亲这才发现孩子回家了。为了不让暖言看到这可怕的一幕,他下意识地捂住了暖言的眼睛。
他忘记了,自己的双手沾满了妻子的鲜血。
腥甜的血滴覆盖上温热的眼皮,霎时暖言的眼前充斥着橙红,既而是一片恐怖的深黑。被判谋杀罪的父亲入狱,一年后查出肝癌晚期,死于狱中。失去父母的暖言和小lee被现在这户富有的人家收养。这家人有长女斯蒂芬妮与长子文森特,加上暖言和小lee,四个孩子都得到了很好的教育。
寄人篱下,物质上再丰盛,想来也没有得到过什么爱。
弥纱月看着小lee昏迷不醒的脸蛋:他和姐姐一样有月白色明丽的脸庞,五官略显稚气。身形高大颀长,讨女生的喜欢。
病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弥纱月轻轻俯下身子,在小lee的额头上轻轻吻下去。
“亲爱的,你一定要醒来。”
这时,手机嘀了一声,表哥t发来短信——“你的孕检结果出来了,确实是怀孕了。有空来我这里取报告。t”
检查报告出来了?她一阵紧张。病房里安静极了,静得可以听到输液管里水珠滴落的声音。她抿紧了嘴唇,一阵幸福的红晕慢慢地、慢慢地涌上了脸颊,情不自禁地,轻轻将右手护在小腹上,满是将为人母的温柔。
这是他的孩子。她爱的这个人的孩子。
弥纱月带着略略自责的幸福感想:这或许是这一天发生的唯一一件好事了。这时,一股强烈的呕吐感从喉咙里涌出,她捂住嘴,急急地跑进卫生间……
“救我,暖言,救我。”昏迷中,暖言一次又一次回忆起出事前的一幕幕,似电影镜头般一遍一遍重放。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医院的普通病房。医生和护士在她的床前忙前忙后,对她的苏醒视而不见。
这时候,暗岚推开门走进来,坐在她的床沿。所有人都看不见他,仿佛他是空气。只有暖言看到他用温存沙哑的声音轻轻地跟她说话。他神情一反平时的嬉笑,看上去显得温柔悲伤。似乎是想要提醒她什么,可她一句也听不到。
什么?岚,你在说什么?你想要告诉我什么?
她一再地问:我听不到。为什么我听不到?
无人回答她。他们似乎是阴阳相隔。
眼看着暗岚站起来,转身要走。她异常清醒地拔掉呼吸机,挣扎着从病床上坐起来,大喊:“喂!等等!等等!”
呼吸口罩和输液针头散落在枕边,医生和护士惊诧地拥上来,将情绪失控的她摁倒在床上。一双手训练有素地将小管镇静剂推进了她的血管。
刚刚踩点赶到的长姐斯蒂芬妮和哥哥文森特听到动静跑了进来,两个人一左一右抱住在药效下无法动弹的暖言,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发现妹妹的伤势不是很严重后,斯蒂芬妮赶紧打电话给律师,唧唧喳喳地询问“到底可以赔偿多少钱啊”这类她最关心的问题。
暖言眼睁睁地看着暗岚的背影由实转虚,渐渐透明。在姐姐和哥哥夺门而入的瞬间,暗岚从他们的身体里穿行而过,然后闪电般幻灭,消失不见。
他刚刚到底想告诉她什么?他消失的瞬间,暖言忽然想到被困在车里时,那莫名出现的神秘女人向她求救:“暖言,救我,暖言……”
想起那流血的模样,即使困在药剂的作用之中,全身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