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涌起了一阵难以抵挡的寒意。
趴在水池边干呕了大半天,一脸疲惫的弥纱月虚弱地靠着墙休息。她太瘦了,瘦到整个身体裹在外套里,仍像个营养不良的小孩。弥纱月刚走出卫生间,就听到隔壁暖言病房里的喧哗声,想必是暖言醒过来了。她擦净眼泪,强迫自己调整好心情,挤出那个招牌式的温暖微笑,急急地走向暖言的病房。
孩子的事情,她不打算告诉任何人。病房里人很多,同样也来迟了一步的家猫君正愁连暖言的手都摸不到,更别提安慰她一句了。
家猫君是暖言的同班同学兼死党。论家世、样貌与才华都数一数二。身居高位的父母原本想好好培养儿子,不料他天生一副家猫xg格:不爱交际,宅,一门心思研究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这时,家猫君一转头,看到了眼眶湿润的弥纱月。她的眼睛很肿,似乎刚刚哭过。家猫君想要安慰弥纱月不要难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只轻轻地,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第一幕 天空潮汐 3
斯蒂芬妮和文森特回去对在另一家医院休养的父亲说,暖言疯了。她因为接受不了“男友为保护自己而死去”和“弟弟昏迷不醒”的事实,精神出现妄想症状。她也不肯配合警方去认暗岚的尸体,更不肯参加他的葬礼。更令人担忧的是,在遇到暗岚的家人时,她还郑重地告诉他们,她曾经见到过暗岚的魂魄。
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暗岚的葬礼后的第三天早晨,醒来的暖言坐在床沿迟迟回不过神。哥哥文森特在外面敲了敲门,边说边往楼下走:“aber,你醒了吗?下来吃早点。”
暖言嗯了一声,心思还停留在昨夜诡异的梦境里。
那诡异恐怖的妇人又来找她了。深夜出现在她的床前,不停地重复着那句话:“救我,暖言,救我……”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次她牵起了暖言的手,似乎要带她去什么地方。
朦朦胧胧中,暖言跟着她去了。他们来到一座荒无人烟的岛屿,大风从不远处的海面吹来,带着潮湿的气息。流血的妇人将她带到一棵树下,便消失了。无助的暖言孤单地站在那儿,她的正前方是一座至少有300年历史的古堡。
暗褐色的墙面,哥特式建筑风格,洞开的门窗吞吐着丝丝寒意。冥冥中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将暖言不断地往那座古堡里推。
她离那古堡敞开的大门愈来愈近,愈来愈近,透过门扉隐约看到大厅里的摆设,墙上的油画,狭窄幽暗的楼梯……
潜意识里感觉到危险,却停不下脚步。
就在她离门槛只有最后一步的时候,大门忽然像有生命力一般,砰地自己关上,将暖言狠狠地隔绝在门外。
她心里一惊,不由得倒退两步,梦便这样醒了。
窗外,朦胧的天光穿过窗帘的缝隙,靡丽地钻进卧室,落在桌面那封早就应该拆开的信笺上。
这封信,还在这儿?暖言小小地惊叹,走上前拆开那封来自小岛skye的信。这是一封律师函,律师kev在信里告诉她,一位她素未谋面的远房姨妈去世了。临终前,她立下遗嘱,将名下一幢哥特古堡留给外甥女暖言。kev希望暖言能抽空来一趟skye,办理遗产继承手续。
“姨妈?古堡?”想不起自己是否真有这样一位姨妈,倒是这古堡引起了她的注意。梦境里阴森的一切,跟现实愈来愈相似,简直就要重叠了。
她皱紧了眉心,将那封信收进抽屉里,打开电脑,在google中敲入“孕妇流血鬼”等关键词,点击搜索。
果然,维基百科里提到这样一个中国传说:
姑获鸟,胎死腹中的孕妇所化,又名“夜行游女”、“天帝少女”或是“鬼鸟”。能够摄取人的魂魄,所居之地常常磷火闪耀。常在夜晚出来活动,披上羽毛即变成鸟,脱下羽毛就化作女人。传说是产妇所化,最喜欢抱人家的孩子。如果哪个有婴儿的家庭,夜晚忘记了收晾在屋外的婴儿衣服,那么一旦被它发现,就会在上面留下两滴血作为记号……
如果按这些解释来看,姑获鸟是怀孕而未分娩的孕妇的怨气所化,无疑是鬼怪的一种。联想起出事那天看到的诡异妇人和昨夜bi真得仿佛触手可及的梦境,暖言的心里不由得再次升起一股深深的寒意。
她低下头,压抑住内心的呕吐感,想起了多年前的一桩往事。那种孕妇流血的惨烈画面,她该是见过的。隐隐约约还残留着一点痕迹在脑海。可惜对方的模样、身份、当时的场景,都无法回忆起来了。记忆仿佛设置了一道关卡,将那一段往事与现在生生地割裂开来。
“嗨,我们家的小公主今天终于肯跟大家一起吃早点了。”长姐斯蒂芬妮尖锐的声音响起。父亲和弟弟在餐桌前坐了十几分钟才见暖言心事重重地从楼梯上下来,长姐不免有些牢sao,嘱咐妹妹快坐下吃饭,不要一大早就摆着一副苦瓜脸。
“虽然这次事故里,你的男朋友去世了,你很伤心,”斯蒂芬妮边说边往嘴里塞面包,“可是你也算幸运嘛。反正现在只是谈恋爱,他死了,你还可以再找。如果你跟那个暗岚结婚了,才发现他是运气不好的短命鬼,那这次你就不是失恋,是失婚了!”
“好了,斯蒂芬妮。”端坐在餐桌尽头的主位上吃早餐的父亲打断了她的唠叨,他担心地打量着还未从事故中恢复过来的小女儿:平素坚强的暖言如今形容憔悴,神情恍惚,一副备受打击的可怜模样。
父亲忍不住叹了口气,欠了欠身子,从旁边椅子上的公文包里拿出支票本和笔,刷刷刷写下一笔不小的数目,顺着平滑的桌面推到暖言前面。
“拿这笔钱去请你最好的朋友们吃饭聊天,然后买些新衣服。”
“爸爸……”暖言没有去接那张支票,她直起身子,与父亲日渐苍老的目光迎上。正想说什么,却被斯蒂芬妮嫉妒的叫声打断。
“爸爸!”
斯蒂芬妮想不明白,上次她去瑞士滑雪受伤了,父亲只是去医院探望了两次,顺便支付了医疗费用而已。这次暖言出了事,他不但十分关心,还主动给她这么多零花钱,让她早点从事故的阴影中走出来。
“这真是太不公平了!”斯蒂芬妮哼了一声,迫于姐姐的身份不好发作,在桌子下面狠狠踢了弟弟文森特一脚。
这一脚踢在腿骨上,痛得文森特龇牙咧嘴。文森特见姐姐给自己使眼色,于是也嘟嘟囔囔跟着说了一些不满的话,可惜谁也没有听清楚。
懦弱的xg格,让身为长子的文森特在这个家里一点存在感也没有,无论是家庭聚会还是讨论事宜,从来不会有人在意他说了些什么。
心里一直惦记着那封信的暖言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恳求父亲:
“爸爸,我想跟学校请假一周,去skye办理一些私事。”
“skye?”父亲皱了皱眉,“那里很远很荒。你去那里做什么?”
暖言将那封信里提到的“继承古堡”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父亲。听到“哥特古堡”四个字时,斯蒂芬妮发出了一声艳羡的惊叫。
“古堡?真的是古堡吗?”她忍不住激动地拍桌子,“哦,我的上帝。你成了真正的公主啦!aber,你发财了!300年历史的古堡,还是建在作为旅游胜地的skye上。上帝啊,这要是转手卖出去,简直……简直……”
那个“简直”卡在她的喉咙里迟迟没有下文,斯蒂芬妮赶紧给妹妹切了一块上好的火腿肉,精心夹进三明治里,体贴地递到暖言手里。
“你身体弱,要多吃些哦。”她睁着一双碧绿的眼瞳,风情万种地看着暖言说,“咳……那个……去skye接受古堡的话,会带姐姐一起去吧?”
不等暖言回答,她又自言自语肯定地说:“这样重大的事情,姐姐不放心你一个人去。更何况你现在身体这么弱,一定需要有人帮忙。不如,文森特,你也一起去吧?”
“啊?”埋头吃饭的文森特从一堆蔬菜沙拉里抬起头来,嘴巴像金鱼一样,一张一合成了“o”形。
斯蒂芬妮一见弟弟那没出息的样子就火大。
“算了!每次问你都一副白痴样,真不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以后做什么事情直接叫上你或是剔除你就ok了,反正问你也问不出什么意见来。没出息!”
姐姐伶牙俐齿的责骂让文森特一阵发窘,他低下头继续吃饭,不敢再多说半句话。其实,刚刚他正在走神想怎么解决画廊的资金问题。
毕业后跟同学一起开设的画廊因为管理和经营不善,已经连续亏损了大半年,将他那点小积蓄和父亲的资助都赔了进去,如今连锅也揭不开了,愁得文森特这几天连做梦都在借钱。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几天以后,暖言和哥哥姐姐一起去skye办理遗产继承手续,出发前暖言叫上了好友弥纱月。弥纱月原本是与小lee在偷偷交往,连暖言也被蒙在鼓里。如今有孕在身的她,犹疑着不敢将真相告诉暖言。
她找出上百个理由推辞,想留下来照顾小lee。但担心暖言起疑心,只好跟来,并安慰自己——就当出门散散心。昏迷的小lee交给最宅的家猫君照顾,他们都是男生,想必也更方便一些。
出门前打点好众多事宜的暖言,直到上飞机的前一刻仍觉得自己有什么东西遗漏了。那是一种隐隐约约的、不安的feel,感觉到在众多的事情里,有一样重要的东西恰恰被遗漏了。
可她又想不起那是什么,只得跟着哥哥姐姐还有弥纱月上了飞机。
一路上大家各怀心事,斯蒂芬妮俨然一副“马上就要当公主了,古堡也有我一份”的架势;文森特愁眉苦脸地想着怎么摆脱财政赤字;弥纱月沉浸在悲伤里不能自拔;暖言既担心昏迷不醒的弟弟,又想解开心底里隐约升起的那个疑问。
——冥冥中,她依稀觉得:梦境里那像姑获鸟的诡异妇人不是空穴来风。
“姑获鸟”、“古堡”、“事故”。
这三者之间,说不定有着什么联系。
虽然一心想解开谜底,但心里挂念弟弟的暖言在候机时仍不忘给家猫君发短信,嘱咐他好好照顾小lee,类似于“他爱穿灰色内裤,每天要换一次”,“刷牙时注意不要刷到他刚刚拔掉牙齿的地方,会痛的”这一类几近欧巴桑的问题,看得守在病床边的家猫君好窘。
“这个家伙,对弟弟真是贴心呢。”
在小lee的病床边守了大半天的家猫君只觉得腰酸背痛,眼见到了吃午饭时间,小lee的各项生命体征都非常稳定。
“出去吃个饭,马上就回来,应该没问题吧。”他嘟囔着,懒得带太多东西,随手将手机和挎包放在床头柜上,只揣了个钱夹在口袋里。
家猫君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自娱自乐地捏了一把小lee的脸蛋。
“小脸真嫩。你呀……什么时候才会醒呢?有个对你这么好的姐姐,你可一定要快点醒过来啊。”说完,他起身带上病房的门,噔噔噔地去楼下餐厅解决午饭了。
病房里一时安静。
小lee均匀的呼吸声,随着床头仪器上的红色波动线,有节奏地起伏着。忽然,平稳的红色波动线乱了,开始急剧地变化。
骤然地上涨,又猛然下落,几乎探底。病人的呼吸和心跳开始紊乱,胸腔如同搁浅在沙滩上的鱼,上下剧烈地起伏。那是潮状呼吸,人临死前最后一段呼吸,汹涌得像是要把整个身体都撑破。
病房里除了他,没有任何人。
走廊里,医生、护士,甚至连路过的人也没有。没人发现病人的情况在剧烈地变化着。红色波动线经过一连串的震荡后,猛然拉直成一条平平的直线,病人的呼吸和心跳也在那一刻全部停止。
……
房间里更安静了。死寂死寂。
大约过了两三秒,仪器的红线重新复苏,不一会儿就回复到起初平稳的模样。一直盖在白色床单下的手指,忽然动了动,从床单下探了出来。
他的眼皮挣扎着、挣扎着,等瞳孔适应了从缝隙中漏进的光线,才迟迟地睁开。
头脑里像是灌了铅,沉甸甸的。好在思路还算清楚。他顺手拿起桌上家猫君的手机看时间,刚刚打开键盘锁,就看到以暖言的照片作为壁纸的手机屏幕。
照片中的暖言倚在门边,正在与护士说话。这一定是家猫君偷偷拍下,趁暖言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