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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父亲高兴得一连欣赏了好几天。
“你叫小lee吧。”大姐抱着那束钻石玫瑰,笑意盈盈地将他迎进客厅,“暗岚之前经常带你姐姐过来玩,见你倒是比较少哦。”
大姐仔细端详了下,笑着说:“果然跟你姐姐长得很像呢。混血儿的五官就是精致。”
暗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里五味杂陈。
奇怪,按照爸爸妈妈往常的老习惯,家里来了客人,老两口一定会来客厅里好生招待啊。
现在怎么还不见人影?
偌大的家,平素总是热热闹闹的,他想安静地看会书都找不着地方。如今再来,家里冷冷清清,除了笑容疲倦的大姐再不见半个人影。
爸爸、妈妈、大姐夫、二姐,还有那条黏人的金毛狗狗“八宝”都上哪去了?
“来,喝可乐还是咖啡?”大姐殷勤地款待他,笑意盈盈的眼睛下是红褐色的黑眼圈。暗岚看得心疼,又不好意思直接说。
毕竟,现在的外表是暖言的弟弟。从小,最疼他的人就是大姐,姐弟俩的感情有时候像极了母子。如果先将身份的秘密在大姐面前露露口风,然后再慢慢地告诉爸爸妈妈,这样会不会容易接受一些?不至于吓到爸爸妈妈。
嗯。就这样试试。
暗岚心里打定主意。直到这一刻,他从来都没有放弃过“重新找回原先的生活”的念头。要夺回女朋友,回归原先的家庭——这是他脑海中执拗的决心。
“嗯……不要可乐和咖啡,我喝铁观音。”暗岚故意说。
大姐果然吃惊不小:“你也喝铁观音?上次你姐姐带你来时,我记得你只喝可乐啊。呵呵,我还以为你们在海外长大的年轻人,早就不喝茶了呢。”
她神色中隐隐有些伤感。
“……说起来,我们家暗岚,最喜欢喝铁观音……这些茶叶,是上次我回中国时,特意带过来的。没想到……呵呵,不说了,不说了。”她抹去眼里闪烁的泪光,端出茶具,烧水。
茶对用水极有讲究,这沏茶的水是父亲特意搜寻来的泉水,清凉甘甜,与铁观音馥郁的芬芳堪称绝配。
端杯。细品。
醇香的茶叶在壶中随着水流回旋。
一道又一道的功夫茶过后,暗岚仍未尽兴。大姐在一旁仔细端详着这样相貌清秀的混血小男生,从他的神态举止中,依稀看到了自己弟弟的影子。
上次这孩子跟他姐姐纪暖言一起来家里吃饭时,明明就是海派作风,讲话也口吃。怎么这次来感觉大相径庭?大姐想不明白:难道是自己太思念弟弟暗岚,产生了错觉?
“呃?你……”暗岚见大姐一直看着自己,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不好意思,我好像喝太多了。”
“呵呵,没关系。”
“可以去看看暗岚哥哥的那个房间吗?”暗岚郑重地说,“我姐姐很想念他。”
大姐迟疑了一会儿,眉心渐渐舒展,淡然一笑:“……好的,你跟我来。他的房间在二楼。”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上吱呀作响的木楼梯。
这座两层楼的小洋房是举家移民过来时,父亲从当地一名华侨手中买下的。当时楼市的泡沫溃散,价格跌到谷底,相当划算。原先的业主也是作居家用的,房屋保养得极好。父亲将它做了一番简单的装修,加进更多的中国元素后,带着一家老小住了进来。
一家人在异国他乡,有了一个温暖的安乐窝。
走在熟悉的楼道里,想起平常一家人围在餐桌前吃晚饭的场景,暗岚不由得有些哽咽。几次想叫住走在前面的大姐,告诉她:我就是暗岚啊,我没有死。
我还活着,还像以前一样活着。我们一家人的生活没有被那场灾祸破坏。
“就是这一间。”
大姐轻轻拧了一把二楼尽头那间房间的门锁,房门轻轻地打开了。暗岚跟着她走进这间约12平方米的小房间。
温暖的棕色木地板,米色的大床和书柜,工作台摆着笔记本电脑、咖啡杯、程序书籍和设计类杂志。墙上大大小小的相框里,镶嵌着全家福、小时候拖着鼻涕的傻照,还有跟暖言圣诞旅行时,在一家浪漫小餐厅里拍下的甜蜜合影。
过往的生活带着无数细碎温暖的回忆轰然而至,它正面袭来,几乎要将他摧毁。
他走到那面墙壁前,轻轻取下与暖言的合影。黑白照片里她笑得暖意融融,暗岚想,原来暖言也曾笑得这么可爱,自从遭遇坍塌事故后,他再未见她有过一次真心、肆意地大笑。
照片中的自己紧紧站在暖言身边,两个人傻傻地脸蛋贴着脸蛋。暗岚摩挲着相片上的他和她。原先的那张脸对他来说,竟然有了些陌生。
“这张照片你姐姐有没有?”大姐见他喜欢,客气地说,“她要是没有的话,你就带回去吧,留给她作个纪念。”
“啊,不用,不用了。”暗岚赶紧推辞,他是私下回家的,没有跟暖言商量过。大姐见他一连声说“不用了”,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也是,确实是不用收藏这种照片了。”姐姐走到工作台前坐下,摩挲着弟弟的笔记本电脑,这些他曾经每日必用的宝贝,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打开了。
大姐说:“暖言是个好女孩,失去暗岚让我们这些家人很心痛,她也一定不会比我们好过。那天在医院里,我看到她苍白的脸色时,心里就像失去了妹妹一样难受,想安慰她,又力不从心。”大姐努力压抑住喉咙里的哽咽,努力使其平和,“……暗岚去世了,人死不能复生,她也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好好念书,顺利毕业,以后找一个好人家。我们家暗岚,与她,这辈子是没有缘分了……”
说到这儿,大姐低下头啜泣起来。暗岚心疼地走过去,扶住她的肩膀:“……其实,你不用这么难过……我就是……”
“我明白。”未等他说出“我就是暗岚,我没有死”,一贯优雅的大姐强打起精神,抹去眼角边的泪。
“我明白。对不起,小lee,在你这个外人面前失态了。”大姐像是在对暗岚说,又像是在安慰自己,“按照我们中国人的老话来说:人的生死都是天注定的。一个人死了,就是他这一辈子的缘分已尽,重新堕入了轮回。生的人不必悲伤,因为死的人已开始下一次的新生。暗岚这么好的人,我想,他下辈子一定会投个好人家的。”
姐,我没有死。
我就是暗岚,我没有死!
听到这里,暗岚快要吼出来。他鼓起勇气刚想说出真相,只听得姐姐又说:“……其实这些轮回之类的话,也不是我想明白的。我没想到,爸爸妈妈比我这个年轻人还要豁达。”
“爸爸妈妈?”暗岚悲伤地想,原来爸爸妈妈早就接受了他已经死去的事实。
“对。”大姐没有注意到暗岚眼神里的失落,继续说,“在暗岚的葬礼后,妈妈每天哭,眼睛都快哭瞎了。后来有一天,爸爸劝她:儿女与父母的缘分也是上辈子就注定的。暗岚去得那么早,说明他们这一场缘分已尽。做父母的,也该想开些。”
“妈妈的眼睛现在好些了吗?”焦急的暗岚一时间忘记了身份,跟着叫“妈妈”。好在大姐没有在意,她笑着点点头,告诉他:“现在好些了呢。回到宁波后,喝着家乡水,又有亲人和老朋友陪在身边,他们二老的心情已经平复了。”
“他们回中国了?”
“对啊。妈妈说,只要留在英国就会想起暗岚,爸爸就带她回老家了。”
“……那……他们还会回来吗?”暗岚的心里忽然空出一块,失落地问。
大姐思忖了片刻,猜测到:“我想,他们应该不会轻易回来了。一来在老家生活得很平静;二来妈妈的心脏一直不太好,爸爸又有高血压,我怕他们回英国的话,万一再想起暗岚,心里一难受,把他们自己的身体也拖垮。”
这句话狠狠敲醒了原本想说出身份的暗岚。
是啊,一次的打击已经让父母几近崩溃。如今的他只是寄居在小lee的体内,说不定哪一天也会消失了。要是他表白了身份后,灵魂忽然消失,那不是在父母的面前再死一次吗?
爸爸妈妈年纪都大了,怎能经得住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
暗岚迟疑了。
楼下响起门铃声。
“啊,一定是喜喜回来了,我去开门。”大姐急急地下楼开门。暗岚不好意思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也跟着她下楼。
大门敞开,二姐喜喜穿着白色外套咋咋呼呼地跳进来,将手里两大袋零食往玄关的储物柜上扔,一边嚷嚷着“外面好热啊”,一边忙着换拖鞋。
看到鞋柜里的客人拖鞋少了一双,她嘀咕了一声“姐,家里来客人了吗”,四下搜寻的目光落在大姐身后的暗岚身上,霎时僵住。
那瞬间,时间仿佛停止了。
喜喜凝视着这外表清秀的混血男生,直直地望着他,仿佛早就认识一样。暗岚的心没来由地一阵狂跳,预感到了什么。
二姐跟暗岚的年龄只差两岁,两个人朝夕相处,她能认出如今声音和容貌都不同的暗岚吗?
“你是……”喜喜定定地看眼前的男生,目光由明媚转为质疑又转为阳光,她大大咧咧地大笑一声,“啊哈!我认得你,你是暖言的弟弟小lee,对不对?”
暗岚尴尬地点头,失望的他只觉头皮发麻,整颗心倍感失落。
二姐也不认识他,这个家里,再没有人认识他了。或许这世界上,永远只会有暖言一个人知道暗岚还活着。
寄居在别人的身体里,孤独地活着。
“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上次遇到的那个男生,对对对,就是连你也说不错的那个啊……他今天向我表白了!天哪,我真是幸福死了。”喜喜沉浸在恋爱的喜悦里,完全没看见暗岚脸上的失落,“这下总算是圆满了。暗岚去了后,家里空了个男生的位置,如今他加进来的话,我们家又会像以前一样热闹了……”
喜喜幸福的唠叨,此刻听起来尤为刺耳。暗岚皱了皱眉头,隐约觉得,这个家似乎……跟从前不一样了……他改变主意向大姐要了那张合影,然后礼貌地跟他们说,自己家里还有事情,就不多打搅了。
“以后记得常来玩哦。”大姐和二姐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目送着暗岚离开。
再也不会回来了。
暗岚回头冲姐姐们挥挥手,看着她们关门进屋。他独自在街上慢慢地走着。这条长街他走过无数次,这一次最觉凄凉。星巴克的咖啡香味引诱着路上的行人,他走进去点了一杯焦糖玛奇朵,在明净的窗户边坐下,端详着那张和暖言的合影。
甜腻的滋味,徜徉在舌尖,被心里排山倒海的苦涩吞没。阳光懒洋洋的,暗岚趴在桌面上,背对行人的视线,将头深深地埋进臂弯里。
许久,低沉的、压抑的呜咽,轻轻传出来。
所谓温柔,是一种因为深爱而宽容,不愿意去伤害、真心疼惜着对方的心情。太爱家人,不忍心看到他们遭遇下一次伤痛,所以独自承受无法相认、无家可归的悲伤。
我到底是谁呢?
我属于哪儿,我到底是死去了,还是依旧活着呢?
脑中浮现的问题,不断折磨着他。暗岚趴在桌上半晌,只当整个世界都死去了,与他无关。有人走进店内,轻轻坐在他对面。他不耐烦地抬头——
“小lee,你怎么在这儿?”眼前的弥纱月睁着一双小鹿般澄澈的眼睛,见他平安无事懒洋洋的样子,弥纱月这才放下心来,“不嫌我讨厌的话,让我陪你一起喝杯咖啡吧。”她娇小的脸庞上漾开温暖的笑容。
小小的,如橙黄色的太阳花一般温暖的笑容。 第七幕 荆棘王冠 1
少年清秀的侧脸上,看不见忧伤与泪光。可是那一刻,她却分明感觉到他哭了。
“现在你都明白了。暖言,你根本就是我的亲生女儿,骨子里流着我的血。”
钟摆嘀嗒嘀嗒,是书房里唯一的声音。父亲踱步到窗前,推开窗户,凉风霎时灌满整间书房,暖言怔怔地站在原地,脑海里满是刚刚父亲告诉她的往事。
原来,她的养父就是生父。暖言的生母是位钢琴演奏家,因为与丈夫没有共同语言,爱上了别人,并有了暖言。后来,这件事情被丈夫发现,气愤的丈夫刺伤了她,自己也锒铛入狱,并死于狱中。这件事一直让养父愧疚,他“收养”了私生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