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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岚,扭头却看到一脸歉意的怀特警官。
  那种夹杂着轻蔑的歉意,乍一看去,很是虚伪。那一刻,她明白自己的担心终于成真,心里顿时一片死寂。
  “抱歉,纪小姐,你们暂时被限制出境。”怀特摊摊手,被暗岚一把打开。暗岚将暖言按回座位上,声色俱厉地与怀特针锋相对:“怎么,警官大人,我们不能旅行?警察就是这么对待受害者家属的?”
  “我想法律是公正的,无论对被害者家属,还是犯罪嫌疑人……”怀特话锋一转,“如果你们现在走了,我担心有人会误会你们是畏罪潜逃。纪小姐,你说对不对?”
  暖言抬起头,姿态端庄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笑容得体地说:“有道理。小lee,走,我们回家。”
  “喂!”暗岚不甘心,将暖言拉到一边,避开怀特警官,小声问道,“你这么快就放弃了?暖言!你不想跟我在一起?”
  “不,不是放弃。”她摩挲他的脸,轻轻说,“跟你在一起的诺言,我一辈子都会遵守。如果现在我们不回去,那就是畏罪潜逃。岚,你愿意过见不得光的生活?”
  “但是……我不相信那个怀特,他一直怀疑你,肯定会千方百计找些莫须有的证据!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不远处的怀特警官怕他们跑了,时不时冲这边喊一声:“纪小姐,可以走了吗?我们在所有的关口都备案了,你们的签证去哪儿都签不下来。”
  暖言听得心里发凉,知道这一次是真的走不成了。
  “别信他,暖言!等会儿我们先回家,等他们走了,我们就想别的办法离开伦敦!”暗岚一点都不想放弃。暖言看着他眼睛里的渴望,不知为什么,心里忽然一疼,想起了那坠落在路面的可怜女子。
  比起她,暖言是多么的幸运!有这么贴心的恋人在身边,不离不弃。
  她心软,轻声安慰:“岚,我们不能背负罪名就这么走了。案件总会水落石出,总有一天,我们能够光明正大地去任何地方,永远在一起。”
  “真的?”
  “当然。”
  听到她说“当然”时,暗岚的眼里没有她预想的释然。他的眼眸像坠落的星星,瞬间熄灭,淹没在深不见底的黑夜里。
  许久后,像是被抽走了精魂,暗岚无精打采地走到移民官那儿,将他们准备了一晚上的签证资料拿回来,在怀特警官和一帮围观者的注目下,失落地离开。
  他什么也没有说。
  没有责怪暖言的轻易放弃,更没有与怀特针锋相对。他坐在驾驶座上,安静地载暖言回家。快到家时,之前坠楼女子的尸体已经被运走了,现场残留着一些零落的血迹,清洁工人正捂着鼻子在打扫。
  轰然坠落的生命,像是车轮下死去的一只蚂蚁,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旁人看完热闹后离去,各自回归自己的生活。她的死,不足为道。暗岚看了看那快要清理干净的路面,皱着眉扭过头,继续开车。
  过了一会儿,旁边的暖言听到他用沙哑低沉的声音轻轻地问她:“我们两个人,其实我更离不开你吧?”不等她回答,暗岚又自言自语,“……是的,一定是的……你是坚强的女孩子,好像随时都可以走,随时都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不需要我。”
  “你说什么?哪有啊?”暖言愕然地看着他。
  少年清秀的侧脸上,看不见忧伤与泪光。可是那一刻,她却分明感觉到他哭了。
  既然哪儿也不能去,课又极少,接下来的一周,暖言重拾那些拓片,根据家里留存的文字资料,仔细地参照、对比。拓片上的致幻剂一日一日挥发干净,她悉心将隐没百年的“密码”一一复原,“玫瑰”、“爱做梦的皇帝”、“王冠”、“爱玛”、“小丑”……“秘密”,零落的字句串起,脑中熄灭的蜡烛被点燃。
  契机原来就在这儿。
  暗岚回家后,似乎也想通了,既然哪儿也不能去,不如安心等待警署调查的结果,落得一身清白。听暖言说找到了新线索,他立刻陪她回到燕尾堡。大厅里凉飕飕的,仿若深秋,令人不寒而栗。
  “rscastle?”管家好像不在,厨房里的用人被遣散回家,城堡里一派萧条的气象,门边地砖中杂草丛生。楼梯转角处,钉住手腕的耶稣用哀怜的眼神俯视着大厅里的每一个人。暖言踱着步子,刚走到大厅中心那颗五芒星附近,数道炽烈的日光从天顶流泻而下,五芒星霎时变得耀眼。暖言从包里拿出石棺上的拓片,那些拓片翻译出来,正是叶芝的诗《秘密的玫瑰》:
  “遥远的、秘密的、不可侵犯的玫瑰,在最关键的时刻拥抱我吧,那儿,这些在圣墓或酒车中,寻找你的人,在挫败的梦里的sao动……”
  她眯着眼睛,默诵这百年前的诗句。诗句散落在风里,隐没不去。《秘密的玫瑰》是叶芝有名的作品,叶芝出生于1865年,相传这首诗完成于1897年——他向意中人求婚失败以后。
  那朵秘密的玫瑰,影射着他得不到的爱人。
  那时候,ala已经去世几十年了。一个“死去”半个世纪的人,是如何得到这些诗句的呢?
  最大的可能xg是,当年的ala根本没有死,为了躲避主人的追杀,她隐姓埋名生活了大半个世纪才死去。最后几十年里,她就生活在那间狭小的地下室里,终日不见阳光。她躲避主人躲避了一辈子,直到临死前,仍然深爱着他。可是,堂堂玫瑰十字会的主人,会连一个小小的地下室也找不到?还有,石棺中为什么没有ala的骸骨,她到底葬在了哪里?
  “走在风从来吹不到的灰色海岸上,他在一吻之下丢掉了爱玛和天下……”
  暖言找寻着记忆里的句子,忽然灵光乍现。
  “难道……”一百多年前死去的ala重新在暖言的脑海里复活,暖言为自己的想法震惊不已。如果,如果她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他们最后可能就葬在这附近——她打定了主意,拉起暗岚的手往门外走。
  “去哪里?”暗岚跟在身后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饱尝美景,又在痛哭着埋他死去的人的坟,那个骄傲的、做着梦的皇帝,把王冠和悲伤抛开,把森林中那些酒渍斑斑的流浪者中间的诗人和小丑叫来,他曾卖了耕田、房屋和日用品,多少年来,他在岸上和岛上找寻,最后他终于找到了,又是哭又是笑,一个光彩如此夺目的女孩……”
  主人应该活得比ala长久,他隐忍了那么多年。纵使找不到《致主人书》,让他在属下面前脸面尽失,甚至险些失去地位,但念在两个人曾经的情分上,主人没有赶尽杀绝,他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组织里宣布ala畏罪自杀。
  “那个骄傲的、做着梦的皇帝……最后他终于找到了,又是哭又是笑,一个光彩如此夺目的女孩。”ala借叶芝的诗表达了自己的心意。或许,那个“骄傲的、做着梦的皇帝”就是主人——伯爵殿下。
  或许伯爵也爱着ala,所以明知道她没有死,也不愿去追究。
  暖言与暗岚出了大门,在燕尾堡附近绕了一大圈。她四下打量城堡周围的一草一木,不断叮嘱暗岚注意四周和脚下,观察有没有古墓或铭碑。
  一百多年的沧桑变化,附近的玫瑰花园和那个时代的古墓都在近年的返修改建中消失殆尽。翻建的地段铺上了水泥,没有被破坏的地段荒草丛生,成了昆虫和小动物的乐园。她跋涉在齐腰深的荒草丛中,拨开草叶儿细细打量每一个角落。
  “暖言,你到底要找什么啊?”抱怨归抱怨,暗岚始终老老实实跟在暖言身后寻找。围绕城堡寻觅,快绕完一整圈时,暗岚在古堡一侧废弃的大理石花坛边,发现了一块不寻常的铭碑。
  这块石碑大概有百年以上的历史了,约50厘米x80厘米大小,镶嵌在花坛边不起眼的角落。
  “就是这里了。”暖言轻轻抚去碑面上经年的灰尘、泥土和枯死的花瓣,重见天日的石碑显现出它被埋没的上等质地,光滑如新。
  碑面上只有一朵雕刻精美的带叶小玫瑰,玫瑰下,用复古的花写体镌刻着《秘密的玫瑰》中余下的诗句——
  “飓风般的热爱与痛恨的时刻,什么时候,星星在天空中被吹得四散,像铁匠店里冒出的火星,然后黯淡,显然你的时刻已经到来,你的狂风猛刮,遥远的、最秘密的、无可侵犯的玫瑰花……”
  诗的末端,轻描淡写的落款“dyvander”,暗岚看不明白:“这个dyvander是?”
  “我想,这个dyvander应该就是ala。当时,爵士夫人尊称为dy。vander是她爱着的那位伯爵,也就是主人的真正姓氏。这个贵族姓氏起源于荷兰,欧洲皇室和贵族联姻很多,后来就流入英国了。”
  暗岚不明白:“伯爵就是主人,主人不是迁怒于她,要置她于死地吗?”
  暖言想了想:“……我查过一些资料,传说玫瑰十字会的高层必须终身不婚不育,他们死后,组织其他成员会按照他们生前的意思,在墓碑上刻上他们没有入会前的爱人的名字——所以,我猜:‘一生不婚不育’的会规,或许就是当初伯爵忽然悔婚的真正原因吧。其实,他们两个人从来就没有互相忘怀过。后来ala发现了伯爵——也就是主人的真实意图,私下藏起了那本书。主人当时痛恨她,火气消除后,对她还是不舍的。为了挽回自己在玫瑰十字会其他成员前失去的面子,他索xg顺水推舟,说ala死了,立下了所谓的诅咒。不然你想想,堂堂伯爵,难道找不到一个小小的地下室?难道连一个小女子都奈何不了吗?她无法给他带来任何利益,他唯一肯放过她的理由就是——爱。”
  一百年多前的那男子被权欲蒙蔽了双眼,当有一天,他意识到自己真的要失去她时。他不舍了,放了她一马。
  “你的意思是,ala在写下遗书后,根本没有自杀,而是隐居在地下室里多年,直到死去。”暗岚明白了,这样一来,诗句的年份差异得到了解释。
  “对。在ala隐居地下室后,主人原谅了她,尽管他恨她夺走了那个秘密。但在主人临死前,他还是吩咐随从将ala的骨骸从石棺里取出,两个人合葬在一起。”
  暖言读着碑面上的诗句,感慨地说:“所以,才有了这面石碑。尊称她为夫人,就是对她的承认。”
  这方墓地虽小,居于花坛一侧,却位于ala隐居了一辈子的燕尾堡旁边,远远地,又可以望见浩瀚的大海,算是一方安宁之地。
  当初听闻燕尾堡的诅咒时,她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普通人对于自己痛恨的人,总是直接诅咒当事人遭到报应,最好是直接的肉体的惩罚。为什么主人要诅咒古堡将来的继承人失去自己最爱的人,却不指名道姓地诅咒ala?
  答案不仅因为当时的ala诈死,还因为他是爱她的,立誓前隐隐的不忍,让他不由得轻轻避开了她。
  “ala这个女人真能守住秘密,对于自己最爱的人,她也能一辈子守口如瓶。”暖言由衷的佩服,同暗岚一起用泥土和枯叶盖住了这块石碑。
  “原来这两个人最后冰释前嫌了。”暗岚心情极好,“那么,那个所谓的诅咒也是当年伯爵殿下的一时之气,早就过期无效喽?”
  暖言如释重负地点点头:“我想是这样的。”
  当她明白拓片上的诗句是《秘密的玫瑰》时,心里便想:这是否意味他们两个人一直到死,对对方都是有感情的?《秘密的玫瑰》是一首炽热的情诗,有这么浓烈的感情在,还有什么样的矛盾不能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逝?
  可是——
  如果诅咒根本不存在,如果高架桥坍塌是一场意外,那么,又是谁抱着什么样的目的对斯蒂芬妮下毒手呢?下毒手的那个人,会不会就是在地下室里迷昏发现石棺的暖言和暗岚的那个人?  第七幕 荆棘王冠 4
  暖言和暗岚同时想到这一点,各自心事重重地皱起眉头。潮汐在月球引力的牵引下,一波连一波拍打着岸边黝黑的礁石,风越来越迅疾,这一片树林和草丛随着风声沙沙作响。
  沙沙。沙沙。起初暖言和暗岚没在意,以为那是海风吹乱了草丛。等俯身瞻仰墓碑的两个人意识到不对劲时,他们已经被十来号身着白色教士袍的不速之客团团围住。
  这伙人显然是有备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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