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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佳噶葛西妮来到马哈巴特身边。他转身第一次真正清楚看到她在面纱下的脸孔。她很害怕,眼神充满惊恐的神情。
“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陛下。”他说。连忙飞奔到大厅另一头,将油灯吹熄。等到视线适应了突然的黑暗后,才将手伸向她。马哈巴特走在前方,用身体遮住皇后,两人连忙离开机密议事厅。生怕在黑暗中身穿白衣的皇后一不小心就泄露行踪。他们快速穿越庭院和宫殿,跌跌撞撞地穿过荒废已久的树枝和有毒的蔓藤,直到气喘吁吁地来到法提普尔·西克里最主要的迦密清真寺前。
奇斯缔长老的陵寝,就安置在这座灯火通明的清真寺里。尽管有镂空大理石壁雕的遮蔽,依然可以看到清真寺入口处的露台长廊和清真寺内陵墓附近的油灯火光。
玫瑰盛宴 第五章(5)
“陛下,小的必须立刻告退。”马哈巴特向佳噶葛西妮鞠躬告退后,立刻隐没在夜色里,将皇后留在可以看见陵墓的地方。
她倚在清真寺主要入口处的墙边,试着让急促的呼吸恢复正常。马哈巴特汗护送她回到陵寝仆役附近的果敢决定,显示他令人敬仰的勇气。佳噶葛西妮用面纱的一角擦了擦脸。她当然没有笨到以为他这么做,完全是基于对她安危的关心。最重要的当然还是为了他自己的安全。
她可以听到陵墓中传出的人声。虽然夜里的气候依旧温暖,但满身汗水迅速冷却下来的佳噶葛西妮却颤抖了起来。他到底看到窗外什么动静?是人,还是鬼?她穿过前庭,走到奇斯缔长老的陵寝前的台阶,在一盏油灯旁坐了下来。从她背后大理石雕屏风传出的光线,在她身上洒下一圈又一圈的光影。她听得到仆役们交谈的声音。其中最清楚的,是最爱挑剔的谢斯塔汗的声音。
该是动身打道回府的时候了,或许不必直接赶回亚格拉,而是到一里外的客栈先歇一晚。要在夜里连续赶十六里路,并不是件轻松的事。但沉浸在思绪里的佳噶葛西妮依然呆若木鸡地坐在原位。之前的愤怒早已消失,也许是她强迫自己压抑住满腔的怒火。但那股叫人难以忍受的怒气,偶尔还是会再度翻腾,就像现在这个她最意想不到的时刻。何西亚汗到她寝宫中取走玉玺那天的情景,将永远盘旋在她心里。当他向她禀告此行目的时,她震惊得无法思考。
“你说什么?”这种大不韪的命令,究竟是谁吩咐的。
“这是皇上亲口的谕令,陛下!”何西亚直言不讳地回答。
她掌管玉玺已经六年了。自从阿克巴大帝驾崩,贾汗季皇帝在1605年登基后,她就一直掌管着这个从心不甘情不愿的茹卡雅手中夺走的玉玺。佳噶葛西妮让这位后宫首席太监等着,自己走向寝宫中那个柚木箱,从里头取出一个袋子,然后将袋子交到何西亚手中,但他仍旧站着等候。她接着把跟玉玺相关的随身物品,一项一项地递交出去--用来签署诏书用的芦秆笔、翠绿的软玉墨台、装在金质盒子里的楔形墨条,以及刀柄上镶着红宝石与珍珠,专门用来切割墨条的金质小刀。她把她特地订做、专门用来装盛研墨时稀释用水的沉重银质水瓶留了下来。何西亚当然很清楚这项东西的存在,但他并没有要她交出。茉荷茹妮莎也没有叫她交出来。他们愿意让她保留这些尊严。
何西亚在临走前,顺便向她禀报,“陛下,皇后希望您恩准她哥哥在两星期内进后宫来探视她。他会在探访那天的第三段值班时间,经过您寝宫前面的庭院。”
因此佳噶葛西妮才会在半路挡下何西亚和阿布尔,她对茉荷茹妮莎的兄长感到好奇。站在他身旁,她试图透过面纱看清楚他的长相。通过目测,她推测他的身高大约只比她高出一个手肘的高度。她仔细端详着阿布尔身上宽松的长裤和外衣上头的刺绣。这些表象的东西似乎不代表什么,却又足以让她获悉一些他的为人处事。她看出了他的不安,知道他摇头晃脑地想要看清她的模样。这显示出他是个没有耐性、情绪多变的人。
她试着揣测他对妹妹的关爱程度。这点无法从他来探访她的事实看出端倪。任何人都会想拜访获得帝王青睐的妹妹。佳噶葛西妮还记得阿布尔的女儿已经跟库伦王子定亲的事。这是她无法淡忘的事实,也是她一直不想提醒贾汗季或库伦的事。因为万一这桩婚事尘埃落定的话,那么阿布尔就会变成她儿子的岳父。要是他女儿跟她的姑姑具有相同的魅力,那么她可能会再次失去库伦。
玫瑰盛宴 第五章(6)
“陛下?”谢斯塔站在皇后身旁说。
她抬头看着他说,“该是咱们动身离开的时候了,谢斯塔汗,让他们把马备好。”
手持灯笼的仆役们,为皇后一行人提供照明前导,随侍在旁的护卫们则在她的坐骑前方疾行奔走。黑暗中只见大队人马杂沓的脚步扬起一阵阵尘土。手中紧握缰绳,脸上罩着厚厚面纱的佳噶葛西妮一路沉思着。
库伦绝对不能娶茉荷茹妮莎的侄女,她一定会全力阻止。不能让他成为她娘家的一份子。少了一个像库伦这样的继承人,茉荷茹妮莎的未来根本就没啥指望。
二月底的月圆之日,适逢亚格拉宫廷上下庆祝印度教神圣节庆:圣节之时。每到这个时候,白天总是变得燠热难耐,只有入夜后才有些许怡人的凉爽。冬天收成的麦子,在经历收割、打谷、储藏和交易之后,终于到了欢庆丰收的时刻。
圣节是印度教传统节庆中,一个与帝王、邪魔歪道、神祇和虔诚信徒传说有关的节日。是一个不论信奉印度教、回教,乃至于其他宗教的信徒都可以享乐的欢庆节日。这种兼容并蓄的融合,并非向来如此。在约莫八十五年前,也就是巴布尔大帝在公元1562年征服南亚印度时,根本不可能准许庆祝印度教的节日。当时,信奉印度教的人民,还必须额外缴纳一笔叫做济甲的人头宗教税。不过话说回来,那是因为巴布尔从来没有把印度跟当地的人民当成自己的国土跟子民。直到阿克巴大帝统治时期,人头宗教税才终于废除,而信奉印度教的人民,也才能跟回教徒一样在朝廷中平起平坐。这是一个极具政治手腕的变革,因为印度教人口不但在王国境内占了多数,在朝廷中担任军职的拉杰普特族的战将,也都是笃信印度教的信徒。就连阿克巴大帝自己也娶了好几位印度教的妻妾。
宗教禁令解除之后,每个人都可以开始庆祝各式的节庆。就连耶稣会的传道士,也可以获准举办布道弥撒,帮印度教徒改信罗马天主教,甚至还被获准向帝王本人传道。当然最后一项其实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因为没有任何一位莫卧儿皇帝会放弃回教改信其他宗教,但这些传道士还是不愿放弃尝试的机会。
圣节的庆典通常会持续五天。在第一个夜里,宫廷里的女眷会手持金质握把的扫帚,模仿后宫外的民间妇女,将住家附近的枯枝落叶堆积成小丘,然后放火焚烧,并将皇家庭院里园丁们刻意安置的干枯枝叶,堆积成营火的薪柴。入夜后的亚格拉城里,到处充满照亮凉爽夜晚的营火。点燃火堆的仪式,带有除旧布新的意义,象征漫长冬日的结束,与迎接新春万物滋长。摆出铺有银叶装饰的腰果糕点、金色圆形甜点和印度一种类似西米露的米布丁等零食糕点贩售的商家,也会延长他们的营业时间。
在皇宫的御膳房里,总管膳食的梅尔·巴克沃将大量的印度大麻放在水缸里浸泡。第二天捣碎混入一种白色浓稠酱料中,加入牛奶、糖浆、杏仁和类似葡萄干的干果烹调,制成一种尝不出大麻味的饮品--巴汗。这种口感类似杏仁乳般香甜的乳白色饮品,后劲很强,只要喝下一杯,就可以让人陷入长达八小时多彩多姿的迷幻喜乐中。
皇室宫廷在年后第一场春雨中醒来。街头上,浑身湿透的儿童,依然兴高采烈地尖叫奔跑,向彼此丢掷五颜六色的彩粉。皇室后宫里的仕女们醒来后遵循的第一个习俗,就是先喝下一杯巴汗,然后跑到花园里头嬉戏玩耍。拿着红如石榴、鲜黄如向日葵、靛蓝如蓝染大青、翠绿如稻田的粉末,涂抹彼此的脸颊;用装满颜料水的水枪,出其不意地向其他人发动袭击,让对方的脸颊、手臂和衣服都染上各色颜料。这些染料,如果不立刻清洗,通常会保持三四天之久。这是一种夸耀自己曾参与圣节庆典的象征。等到午后天气放晴时,由御厨们精心调制的一壶壶巴汗早已见底。而后宫的女眷们多半也已醉茫茫、兴高采烈、无忧无虑地飘然漫步在御花园里。 bookbao8 想看书来
玫瑰盛宴 第五章(7)
亚格拉城太阳当头的时候,库伦王子正四处寻找茉荷茹妮莎的身影。大清早的欢愉气氛已逐渐消退,坐卧在芒果树或罗望子树阴下的后宫女眷们懒洋洋地听着音乐,一边轻声交谈,一边用着午膳。库伦王子手握一把紫色粉末,越过庭院,在人群中四处搜寻。几乎每走几步路就会被从背后、身旁回廊或是露台上洒下的彩粉给挡下来。库伦总会好脾气地还以颜色,故意将婢女逼到柱子角落,然后在这些咯咯笑着的女子身上涂抹彩粉。通常他对年长者比较有礼貌,会弯下身子任她们在他脸上涂粉,接过她们送上的一杯又一杯巴汗。
库伦花了一个钟头穿越后宫宫廷,终于看到茉荷茹妮莎和他父亲两人坐在一棵有着细长叶片的芒果树树阴底下。贾汗季皇帝靠着树干坐着,茉荷茹妮莎则是坐在她前面,将一双手肘枕在他的膝盖上。他们并没有交谈。库伦王子看到他父亲伸手触摸茉荷茹妮莎的背,茉荷茹妮莎则转身微笑看着他。他俩身边并无旁人,这点让库伦王子大感惊讶。因为他从未见过父皇这样,他的身边总是妻妾成群,有一批阉人或奴役随侍在侧。他从来没有和妻子独处过。
王子走向皇帝,弯下腰行了三次宫廷大礼,然后屈身亲吻了父亲的脸颊。贾汗季则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恭祝您平安,父皇陛下!”库伦王子说道。
“欢迎你,库伦!”贾汗季回答,“跟我们一块坐会儿吧!”
“儿臣担心会不会打扰到您,父皇!”
贾汗季在回答时,先向茉荷茹妮莎看了一眼。虽然动作十分细微,毫不露骨,但库伦还是察觉到了,等到他将目光转向茉荷茹妮莎身上时,他父亲开口说道,“我们已经好几天没见到你了,库伦。”
“祝您圣节快乐,陛下!”库伦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上的彩粉恭敬地涂向贾汗季的脸上,然后转身帮仰着脸的茉荷茹妮莎涂上。带着微笑的她,眼神在巴汗的作用下略显迷蒙。库伦知道他俩应该都醉了。她的头发被抹上红色的染料,皮肤全被其他颜色给遮蔽住,就连指甲的缝隙也充满了彩色的细粉。茉荷茹妮莎身上那袭及踝褶裙已经无法辨识出原本的色彩,而她的面纱则泛着混杂了各种色彩后的绿色光泽。贾汗季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他身上的外衣已经不再洁白,就连颈间也浮现一片不自然的红色。
“也祝您圣节快乐,陛下!” 茉荷茹妮莎一边说,一边伸手到库伦手掌里沾了些紫色的彩粉,从他额头划了一道紫线到他的鼻梁,“这可以帮您的外表加分呢,库伦!”
他耸耸肩膀,不置可否地回答:“或许吧,陛下,我完全同意您的看法。”
茉荷茹妮莎发出一阵带有倦意的笑声,“你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谦虚啊,库伦!我认识的你向来都是跋扈、自大。别忘了,我可是跟你很熟的。”
他点点头,在他俩身边坐下,将手中的彩粉拍掉。三个人就这样一语不发地坐了半晌。午后充满睡意的时光,就这样懒洋洋、不急不徐地一分一秒度过。库伦王子可以察觉到茉荷茹妮莎转头端详了他一会儿,才将视线转移开来。一只蜜蜂嗡嗡作响飞了过来,库伦伸手将它挥开。看到自己的手从容不迫地从空气中划过的模样,他才警觉到自己喝的巴汗比想象中还要多。
“跟我们说说你的近况吧,库伦。”贾汗季说。
“没什么变化呢,陛下!很抱歉我没能尽早来向您致意,因为我猜想您两位或许会想独处。”
玫瑰盛宴 第五章(8)
“你的孩子呢?我想应该很好吧!”贾汗季问道。
“很好,陛下!我会带她来看您的。”
皇帝跟王子父子俩就这样交谈了一会儿,库伦试着把心思专注在谈话上,但脑子里却一片空白。他看茉荷茹妮莎将手放在贾汗季的手中,他的父亲连想都没想,就将她的手指拉到唇边一一亲吻,然后才将她的手放在他胸前。他们之间那种毫不掩饰、自然流露的浓烈情感,让库伦感到一阵惶恐。他对肢体间的亲密接触并不陌生,毕竟他在后宫中长大,也拥有属于自己的后宫女眷。库伦看过他父皇将手放在女奴臀上,将她们带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