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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来的心疼,忆母校
无意间打开了母校的网站,看到了那座自己小说里的假山。往事,久远的回声或者迟到的怀恋。南国黑寂的天空结着密密匝匝的星子,像无数张望的眼睛。
很久以来我都会逃避这个话题,因为不想忆及青春早期的那些荒芜的岁月。回忆其实是需要勇气的,以心疼为代价。而我终究不是一个按照母校希望的方式发育成长的苗子。
大学两年即告结束,又有一些日子从生命中删除,而我的时间轴上没有一个备用的回收站——可以收藏那些逐渐沉沦的往昔。写下这些字,也许是为了重温母校温馨久远的恩情和过往。那些人,那些事,那些微笑的眼泪和带泪的憧憬。只身飘往西南,也许源于冥冥中不可知的宿命。两年前,最末一次走出校门,那些泪滴就一直稳稳地窝在眼眸深处,直到今天,在异乡的黑夜无处婆娑。
回忆是最自由的情感纽带,最没有国度的心灵帛书。可以在生命的任何旅程中任意抒写。在多风多雨的西南,时常会让人想起母校温暖的三月午后的阳光,秋日黄昏时分的落霞晚照。最是浓夏的凉夜,偌大的校园凉风习习,有恍惚的光和影穿梭在往来的脚步声中,一串串随意的笑语散落在花丛草丛里,夹杂着新鲜的青草泥土气息,匆忙的一日也因此变得朴素而甜美。
叛逆的青春,草样的年华,无声的素色流年。我是一直没有午休的习惯的,因为习惯了午间阅读和写作。那些时候,是没有多少作品的,只有随意涂鸦的随笔和杂乱无章的日记。那些曾经国旗下讲话或者站在领奖台上的那些重要时刻,似乎已经因为某些莫名的原因被记忆删节了,反倒是那些安静的读书时刻常常浮上心头,唤起久远的温馨和渴念。办公楼下有一丛竹子,夏日的午后常有呼呼的风声刮过,那些呼啸着的叶子如一丛丛穿花起舞的蝴蝶,一直在我的记忆深处翩跹。两年了,那些关于竹丛和青春的梦,都在那里萌芽,吹眠。
一直坚信这世上是有一种情感是不需要铭记的,那便是被称作根的情结。英雄主义的罗马,恢弘无情的三国,血雨腥风的抗战。那些逝去的悲情与梦想,都一一定格在时代深处,成为不朽的传奇。两年前的素子,脚下踩着一块可以梦想的热土,思想海阔天空。她深信那是一块可以写进传奇的沃土,有着无与伦比的厚重与沉稳坚实的性格。也许,它此刻正在制造着一个个不朽的传奇,以持重温厚的学者和勤勉慧质的学子的名义。很喜欢以梦为马四个字,因为它可以是我青春的代名词。每一个真正的诗人都有一个孤独的灵魂,对于故乡,只能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或者欲就之反而远。我固然算不上诗人,然而离开母校,离开那块热土,我已注定成为一个离家出走的行吟游子。
每一次踏上南下的火车,遥遥瞩目那个熟悉的方向,心里总会泛起切肤之痛。遥望故乡的时候,我的眼睛里只有它——久违的母校,对此我以青春和灵魂的名义起誓。那是一个无羁的性灵最终的皈依,对此我笃信不移。像绳缆割裂之后,远洋的船注定要脱离海岸的视线。思念是无孔不入的,是一个人私藏数年的醇酒,只能独醉,在浮嚣尘杂的世间。
关于母校的回忆,很多时候都有多米诺骨牌效应,牵一发而俱出。任意一个场景都有故事,任何一个时刻都有背景。那些山遥水远的意象总是不住地叠加,在一个游子的心里,形成巍峨的高山。雪亮的灯光,冲出教学楼偌大的玻璃窗,有无数光洁虔诚的额头和熟悉的微笑停在那里;灯火阑珊的小操场,矫捷的锻炼者带着一阵风从耳旁呼啸而过,有难解的温馨和友谊散落在那些石子和砖块间;铺满积雪的环形跑道,挂满冰凌的低矮的柏丛,收藏着一幕幕与青春有关的日子和记忆断片……
远离的季节,在六月。那些行将不再的霜晨月夕在离开的一刹那定格。
思念落地生根,季季葳蕤,不分年月。
在南国,栀子花快开了,母校,请接纳你远方的爱儿像栀子一般迷离馥郁的想念。
痛在蓦然回首时
许久不曾写字,我的触觉似乎有些迟钝,对于这个世界。柴米油盐,作为日子的实质,近来似乎主宰了我的生命。生存的艰辛,一步步向我逼近,宿命里的贫困注定我的青春一无所有。
一年的大学生活,该丢的不该丢的都丢了,该得到的不该得到的都没得到。除了两百多册书和几个无话不谈的朋友,我的大一就是一片空白。大片大片的空白向日子的深处蔓延,曾一度湮没了我和我身边的一切。
蜀地的景致一年到头都是郁郁的,一头钻入雨季就再难走出来。这阴霾,不仅堆积在天空里,也堆积在人心里。习惯了北国的明媚爽朗,对于西南如此的阴郁潮湿总是有些不自在的,像生长在山岗上的向日葵置身谷底,再也看不到太阳的绝望油然而生。
然而,蜀地的黄昏有时也是美的,有太阳的日子,红彤彤的日头沿远山依依而下,青黛的山体轮廓静静地划开一方云霞。鲜亮的绿色灌木聚拢在斜斜的山道两侧,有青草的芬芳从旅人的脚下萦绕不息。
最喜入夜,昼伏夜出的习惯还是不曾改。虫鸣窗畔,清风入帘,香茗在手,立高楼之上,看万家灯火如虹霓闪烁。俯仰之间,星辰渐稀渐散,那是品咂不尽的辉煌与暗淡。
喜欢看看高中时的群,群里的老朋友,老同学,他们的现在和过去。远在西南,许久不曾联系过,但却不曾忘记。记忆便是如此了,愈是想忘,愈是不能。逝去的美好抑或无奈,现在看来都已是天上来鸿,带着难解的曾经。我和他们,她们,曾经交织纠缠的岁月,那一份说不清楚的牵念和忧伤,近来时常萦绕心头。恋恋不舍的回首,离别只是蓦然之间。行走,还在继续,生存抑或生活还在继续。
16岁离家,愈走愈远,愈觉回头太难。故乡熟悉的风景逐渐淡去,尽管一次又一次的插肩而过带给我过短暂的欣喜和悲伤。“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回头是一种勇气,是一种意念。我觉得我更像太白,愈是恋慕故土,愈加疏离冷淡,欲近之反而远去之。一生都在还乡路上,一生从未回归故乡。漂泊,是诗性的温床,是诗人的悲慨与婉伤。
故乡的人和事,或许愚昧落后,或许荒唐费解,但无论如何,那是故乡的烙印,在少年心里,还有着母亲臂弯里一样善意的温存。可以想见,若干年后,等我们这代人都垂垂老矣,故土亦物是人非,那些陌生古怪的眼光冷漠地拒绝着这群“回头浪子”的窥探和缄默,乡村古老的砖瓦房子久已坍塌,这些从一座座崭新楼房里射来的目光,孩童般的澄澈单纯,似乎把村庄的过去早已遗忘,就像这平地拔起的楼房,一点不会记得曾经这是一条多么人潮熙攘的老街。老街上,有老人蹒跚的脚步,有妇人开朗的笑声,有孩子天真歪斜的笔体写下的童年村庄的诗行。那时候,村庄还年轻,村庄里的岁月还年轻,人们,自然也很年轻,不谙于如此老练的人情世故。
还是一样的林荫,林荫深处,一座座深宅大院掩映其中,花木扶疏的院落里,我看到经常坐于庭中的老妇消失了,岁月已经把园中的风物一改再改。花木年年生长,岁岁枯荣,可是人却不能,他们一直在路上,在自己的啼哭声中到来,从他人的啼哭声中归去。生于尘,必归于土。中国人历来讲究入土为安,这也许就是文化赋予人的宿命吧。记得祖父离开的时候是微笑着的,苍白的面颜一如生前,嘴角自然舒展,一颗晶莹的液体自眼角卸下,他就闭上了眼睛,自此不再世事洞明,散了的瞳孔,由此不再上演人世悲欢。那一夜,北风甚猛,一次又一次地吹卷走我温暖醇香的梦。孩童的心,其实盛不下多少念想,也盛不下多少噩梦和感伤。逝去了的一切,都将是她心目中美好的剪影:无论是送往劳来,还是生离死别,都不会意味着悲凉。
然而,生命终究会长大成熟,孕育在生命深处的梦影,也将成长起来,张开它苍劲有力的手,攫住早已给噩梦的蛀虫蚀空的性灵。依稀记得某位哲人的话:人这一生,白云和黑云交替出现在生命的天边,分别预示着幸福和灾难。的确,无论是幸福还是灾难,都是完整的生命必须兑现的预言。
也曾一度想过逃离。逃离思念,逃离情感,逃离语言。
逃离乡音,逃离熟悉。
离开熟悉的视线,宁愿背井离乡,甘心沦落天涯。一切都是陌生的,在这西南边陲的巴蜀,生命里某种叛逆的成分开始拓荒我的灵魂。我用怯懦的脚印开拓这块陌生的土地,灵魂也用陌生的叛逆开掘我深藏于内心的秘密。
其实谁都逃不了,情劫,心结,生死劫
也许我难逃回忆的谴责。那些温暖抑或哀凉的迷梦,总在深秋的晚上,乘一钩落月,在枝桠稀疏的梢头娓娓言说。宿命里的爱与恨,像栖息在秋天的老鸦,在生命上空不时地盘桓,投下深深浅浅的阴翳。
深秋了,南国的杨柳也感到了丝丝萧瑟。
回忆是一种有张力的疼痛。忘记,就意味着背叛。
我感到疼,阳光似火的正午,我却依然冷彻骨髓。
也许,冬天就要来了。书包 网 bookbao8 想看书来
母亲的幸福时光
极少在文字中写及母亲。写的时候,我的心是平静的,像泪水划过脸颊,有种暖暖的酸涩。
半世风尘,一路沧桑。望着母亲的时候,她的皱纹里含着深深的倦意,像是不惯这煞白莹润的灯火。
她是容易寂寞的人,这么多年了,却一直守着寂寞的屋子。直到那茶楼的幡子都老了去,呼啦啦地瑟缩着,招呼着冬去春来的燕子和无处躲藏的风。臃肿的身体并没有因了长久的粗茶淡饭而消瘦,即使是潜居体内多年的疾病也不能阻止她身体的小幅膨胀。许是老了的缘故,毕竟已过风华之年,许多不曾解说的故事也寄居在她的身体和灵魂深处,生了根,慢慢的益发膨胀了她的神经和脾胃。
玲儿,该上床休息了。子时的钟声刚刚敲过,她总是习惯的给我泡一杯淡淡的绿茶,摆在微微开合的书页前面,于是袅袅的茶烟也和淡淡的茶香一样,四溢着散漫的芬芳。此时,我总是扶一下眼镜,抬一下略显干燥的目光,看着荧亮的台灯上面母亲光洁微皱的额头,眼睛里微微一笑。母亲的手此时轻轻抬起,抚一下女子温润洁净的脸颊,含笑就寝。
春节前后,总要和母亲小聚几日。带了她上街转转,买些她喜食的菜蔬果饼来,揣在她那半新不旧的黑花布包里。她是极好打发的,像是一个不懂得挑挑拣拣的女童,只是巴巴的取了我买的东西便吃起来,微微蠕动的嘴角肌肉跳跃着受用的愉快。只有一件,她是喜欢烟的,抽烟的时候喜欢两腿叠起,平放在面前伸展开来,却是不见一痕烟灰残在衣裤上。看惯了母亲的抽烟姿势,有时候会在梦里抖一下衣裳,恍惚觉着母亲的烟灰掉落了砸在自己的大腿上。
有胃病的母亲其实最是不禁吃食的,直到最近新染了胆结石之后才开始注意起饮食来了,因为她还是怕疼。胆结石是种很疼的病,发作的时候每每使得她捂着肋下右侧躺在被子上打滚,吱吱呀呀的床不明所以地叫着,陪汗珠滚滚的母亲一处呻吟。陪在一旁的叔叔白白地看着,不懂得如何安抚她,只能伸开并不强壮的臂膀拥着她,眼睛里散发着一种逆来顺受的焦灼神气。叔叔是母亲的第二个男人,比她大了许多岁,只是父亲一样地陪着母亲,并不能满足母亲生理上的需要。不过母亲是满足的,和父亲九年的不幸婚姻已经使得岁月深处的她学会安分守己了。
11年了,老叔叔还是无怨无悔地照顾着这个女儿一样的老伴。对于失踪多年的父亲,母亲其实并未忘记寻访,老叔叔也是一如既往地陪在母亲身边,帮她找另外一个男人。找得到的话,即使他已经疯地不成样子了,也要拉回家来给他擦洗干净,再给他慢慢治病。这是老叔叔10年前的原话,如今被母亲的声音从记忆深处打捞了回来,还是栩栩如生的温暖。就冲这句话,母亲决定和老叔叔生活一辈子,尽管他年事渐高、一无所有。生活有时候是冰冷的,如赤脚走在冰面上,人因为怀了感情的火种才有热力和勇气继续向前行走。
17岁的母亲被外公交到父亲手上时候,就注定了一生的漂沦憔悴。北国的朔风并不能唤回南国的鸿雁,逝去的岁月只会一分分摧残着倦了的红颜。母亲的青春毫无保留地献给了父亲,一个血气方刚的北方汉子,却没有得到丝毫应有的爱和安慰,除了膝下的一双儿女之外。
离开父亲的时候,母亲是没有泪水的,但是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