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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雅,怎么还没到学校!发生什么事了?”
我小声说,“没有,我还有些饿,饶道去买了面包吃。”
“那别再耽搁了啊,不然该迟到了,要叫出租车吗?”
“不用,我快到了…”我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几幢白楼。叫出租车?怎么叫,让司机发动车子紧接着就踩刹车?
收好手机不理小不点儿们巴望的眼神,饶开他们加快步子走向不远处的学校,走出几步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惊声叫喊。
“我知道她!她就是李医生家的那个…嗯…瘸子姐姐!”
胸口猛地紧了一紧,脚下像是被东西拌住沉地迈不开。
“瘸子?”另一个孩子像是发现了有趣的东西,跑上来跟着我身后拍手脆声念着,“瘸子瘸,瘸上街,买个包子一口咽。瘸子瘸,瘸下巷…”
字字如尖锐的刺,一根根扎在我的心脏,疼得我眼前发黑疼得我失了意识,直到手心一股火辣我才清醒过来。面前的孩子双手捂着脸颊眼里尽是惊恐,瘪起的小嘴不住地抖动,泪花涌现眼眶,却是怎么也不敢哭出声来。
其他的孩子也给吓着了,仰望高大的我谁也不敢出声,小女孩紧抓着高个儿的衣服藏在他背后寻求庇护。
“你…你打人,你打小朋友!”
最终是高个儿挺身站了出来,扬起的小脸蛋虽然也有惧意可更多的是勇敢。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心头的弦又一次被拨动…这种护卫的姿态,天不怕地不怕的眼神…
避开骇人的眼睛,逃似的背过身去使力拔起左腿向前跨出一步重重砸下地,发出不属于寻常肢体运动的声音。刚到斑马线就听见街对面的上课铃声,眼前来往的车辆有些模糊,忙抬手用袖子抹掉眼里的湿。
哭什么,两年了,不是都已经习惯了吗,哭什么…
※
两年前我随爸妈离开了生长的地方到了这个城市,用了半年的时间学会、熟练使用我的新左腿,之后参加升学考试以前十名的成绩考取了这所全市最好的学校。李唯雅无论怎么变,会念书这一点总是不会变的…
“早上好,李唯雅。”
已经响过上课铃学校门前仍站着几个人,见我走近其中一个男生向我挥手问候,我回以点头。他是谁?也许是班里的同学。
“就是她,就是她…”
“怎么样,来这一趟值得吧…”
“头发遮着,没看清脸啊…”
“带相机了吗,拿出来拍两张,快一点,人要走了…”
几人毫不避讳地在一旁‘嘀咕’,跟随着我的步子一番评头论足后按下了快门。抬手遮住刺眼的闪光灯,将长裙微微拉高慢慢走上台阶旁边的斜坡。
还有一点没有改变,不管到哪里李唯雅都是被人关注的焦点。在这里他们给我起的别号叫什么呢?不太清楚。跛脚校花?还是瘸脚,也像是断脚、独脚…总之,我的名气不比从前小。
在学校我是一道独特的风景线,无时无刻不受人注目,别的学校慕名前来‘参观’我的人也不少。他们最先注意的是我漂亮的脸还是我这条特别的腿呢?
到零食店用那里的电话打给了妈妈后才去上课,乘老师专用的电梯很快到了五楼的教室,从楼梯走没有拐杖我是上不去的,即使上得去大概也该放学了。
看了看时间,迟到了十五分钟,轻轻推开后门走进去。老师见是我止住了到嘴边的训斥,微笑着示意我回自己的座位。走到最后一排靠墙的位置拉开座椅,屈腿坐下,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我也要练习几千几万次才能做得像个正常人。
打开书包拿出课本,一天开始了。别人走十分钟的路我得用去半小时,这就是我的生活。
没有发疯、没有寻死甚至连哭闹没有过,所有人都担心我是不是给刺激得傻了呆了,可傻了呆了的人又怎么能以优异的成绩考进这所学校。他们不知道,我是不敢哭不敢闹不敢发疯不敢寻死,如果我做了这些,那这发生的一切就都成真了。起先不断地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梦,明天早晨醒来左腿就会长回来,我又是那个善舞善跳的李唯雅。可是一次次掀起被子膝盖下的裤腿仍是空的瘪的,直到有一天爸爸将一条丑陋可怕的‘铁腿’送到我面前告诉我从今以后它就是我的腿,我才真正醒了梦…
“谁来准确地翻译一下这饱含深情的句子?没有人会?唯雅,你来试试,不用起立坐着回答。”
“是。”我不是行尸走肉,我能思考、能读书、还能考第一,可我为什么要做这些…
“totheworldyouaybeonepern…but…but…”这是?!这句话是…
“不会?”
“不,我会。totheworldyouaybeonepern,buttoonepernyouaybetheworld。对于世界而言,你也许只是一个平凡无奇的人,但对于某个人,你却是他的整个世界…”
“非常好,以前就读过它的注译是吗?”
“读过…”读过,读过…
李唯雅,这句话你懂吗?
不认识这个单词,是什么意思?
笨蛋,是‘人’,‘people’是复数,它是单数。
哦,老师还没教过。嗯…到了世界你可能是一个人,但是到了人你可能是一个…不对?
你觉得对吗!‘倒了人’?还倒了你呢!没见过像你这么蠢的人!
骂我蠢?!
你本来就蠢!蠢!蠢!蠢!
你不蠢,那你说是什么意思……
曾经,生活的重心不是念书,倒是被一些烦人的事占据着。想着怎么避开两家的父母和他约着出去玩,回家怕挨罚又得挤破脑袋编造合理的说辞谎言;不想他挨打想故意在考试时放水,却又不甘心得不到第一;苦恼什么时候把新买的裙子穿给他看不显得太刻意太臭美,在同学面前会不会与他太亲密;恨不得拿刀架着他的脖子要他不准搭理龙雅莉,撬开他的嘴问问到底在不在乎我做安东的女朋友;心里挣扎下一次他要亲我是拒绝,还是做个不正经的女人……
女孩们即使伤心哭泣,也该是为了这些烦恼吧。我却不一样,这种奢侈的幸福不属于我,再也没有什么能使我伤心哭泣。
我的世界都已坍塌,我还能成为谁的世界…
信
就如那些禅师和尚摇头晃脑说的,‘昨日因,今日果’,我的苦果是我咎由自取的。
到了新的城市爸妈每日除了工作剩下的事就是看守我。不用上班的时候他们会轮换着接送我上下学,哪怕从家到学校只有短短的一段路。如果都没有空让我独自一人,早晨上学时我就得在固定的时间从学校的零食店打给他们电话‘报平安’,下午放学则用家里的电话。这样还不够,妈妈还买了爸爸也用不起的昂贵手机给我以便时时刻刻掌握我的行踪,只要‘报平安’的时间稍有偏差兜里就会响起铃铃声。
像个囚犯?我没有感觉,只觉得他们大可不必。我只剩下一只脚了,再不能像从前一样到处野去。
今天的最后一堂是体育课,我被特许可以早退。提早回家妈妈倒不感到意外,课程表她比我还记得牢。
“刚去给你买了双鞋,说是今年夏季的最新款,来试试合不合脚。”
原来是买鞋去了,难怪没有到学校接我。鞋是一双米色的单靴,长及小腿肚的靴筒顶端一段是镂空的花纹,鞋后系带的设计很别致时尚,看来鞋店老板没骗人,应该是今年的最新款。即使是夏天我也只能穿这种鞋,价格不匪的时尚鞋子时常引来学校女同学又羡又妒的目光,如果让她们在六月里穿上几天我想她们会更爱凉鞋的。
放下书包走到跟前伸出右脚和新鞋比了一比,尺码长度差不多,能穿吧。
“穿一穿,这鞋偏瘦,怕是有点挤脚。”妈妈看穿我的懒惰,拉过我扶着我的肩、轻抬我的左大腿让我坐下,然后脱掉我脚上的黑色长筒皮靴换上新的。“合适吗?”
“合适。”我点头。
“嗯?这里怎么翘皮了?”她拿起左脚一只,发现靴筒口的皮翻了一截,“买的时候都没瞧见,我明天拿去换一双。”
“不用…”我从她手里拿过鞋子,撑着手起身回卧房。把鞋换给别人回磨伤腿儿的,我穿着正好,不用担心这个。
“对了唯雅,信放桌上了。”
“嗯。”
妈妈又问了一次要不要回信,我摇摇头合上了房门。黄皮信躺在书桌上,不用看也知道是谁递来的,给我写信的人只会是她。这一年多来收到的信大概快有两百封了吧,每星期至少会有两封,多的时候每天都会收到。以前都不知道原来她喜欢热衷给人写信,只不过她白费心了,这些信我一点儿拜读的兴趣也没有,打从第一封就一眼没瞟过,全扔进抽屉压着…
龙娅莉,她后来怎么样了呢?逃了?被那几个杂碎欺负了?还是说跟着跳下去给摔死了?我真是糊涂,死了又怎么写这一堆东西。我替别人操什么心,最糟也不过像我一样,缺了胳膊断了腿。
低头注视着怀里的新靴子,渐渐地竟将它看成了那白色的舞鞋,一股热流盈满胸中,突然有种强烈的渴望去看桌上的信,只因想看看他…哪怕是与他有关的人也行…
“唯雅?!摔着了?!”
“没,绊…绊了一下…”
“小心点儿。”
拖拉着左脚扑腾到书桌跟前,揉揉撞疼的膝盖把信拿在手中,却没想拆开。前一秒的渴望似乎被绊得无影无踪,不想看了…
‘李唯雅(收)’,‘李唯雅’…这字迹!这个‘雅’字!是他!只有他这样写!‘雅’的最后一笔在收尾时向上勾出一个小卷,这是他第一次写我的名字时指着我额前发旋形成的小卷突发奇想专为我‘设计’的,从此‘雅’在他笔下就是这种独特的写法。
是他吗?这信,是他写的,不是龙娅莉,其实是他写给我的对不对?
※
信纸展开,一时间只看得到一片雪白,好一会儿深蓝色的字才在眼前逐渐成形…
我的蓝天:
早晨醒来阳光就像你吃牛肉面时候的笑容一样灿烂,临近中午还是很灿烂,不过灿烂得太过头好似你奸计得逞眉飞色舞的样子,把我整个人烤成了红番薯……那些家伙太没义气了,竟然出卖我……黄昏,夕阳的余辉依然灿烂,像你被我‘圈’时的脸……今天比较适合叫‘我的阳光’,但是前天叫过了,蓝天也不错。蓝天,我美丽的蓝天晚安,觉觉喽。
你的小飞鸟。
这写的是什么!什么蓝天和小飞鸟!
双手猛地一拉,整个抽屉滑出砸在地上,黄皮信掉了一地。已是迫不及待等不得慢吞吞地弯曲碍事的左腿,右膝跪地伏着身抓起一把飞快撕开其中一封。
压寨夫人:
今天的早餐居然不是馒头和稀饭,是臊子面耶!我还在想六月一定会飘雪,吃过以后才知道果然没有白摊的好事,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