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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初一的命运就这样在无方岛内、辟邪山庄里被这廖数几人决定了。
初一进了青衣营后,很快地适应了这里的环境。
所谓青衣营,是由江湖中传闻的辟邪山庄“府内东阁”掌管,也就是近几年每逢初一十五消失不见的,对外自称“朱格”的那名儒医诸葛东阁。
东阁先生为人谦逊和礼,对待无方岛中的每人都温暖如春,他性喜身着青衣,因此他所居住的院落便被唤为“青衣营”。
这个院落在外观上毫不起眼,古朴雕花的木门敞开,对着一条深幽的不见尽头的古道。初一记得初次踏入院落以来,所见之色尽是苍凉遒劲的绿木,他极其淡漠地穿过树林,心中尚无一丝好奇,待他见到唤他前来的正是岛上那位术士,也只是平静从容地跪拜行礼,因为他已知晓正是和“神算子”齐名的诸葛先生请他前去。
诸葛东阁的眼里都透露着笑意,他青衫一挥稳稳地托住了初一向下朝拜的身形。初一也不抗拒先生,静静地站立一旁,但凭先生吩咐事情。
“初一在此山庄内千万不可大意,你日前碰到的只是冷护卫而已,真是你的大幸。”
初一平静地垂手伫立,聆听教诲,脸上波澜不惊。
“想必初一还记得那日的‘八角回门阵’吧?那正是我家公子所设。”诸葛东阁双手负立,眯着眼看着细碎的阳光。这个公子是他从小看着长大,提起他心里仍然是五味杂陈,只是脸上无一丝征兆。“公子两岁学剑,对剑术的精悟世间难找第二人与之匹敌。你那日险中求胜的掌法,只是堪堪逃脱冷琦的追杀。这冷琦便是公子幼时的陪护,他的武功招数全由公子传授。而初一用计打散的阵法,也仅是公子用来实验战场的先遣,这机关重重的辟邪山庄内,不知有多少是你不曾领教的机锋!”
说至这里,诸葛东阁微微瞧着初一,过了许久,听见他重重一声叹息:“这样一名心思缜密的公子,过早地卷入朝政和武林,使他失去了为人的……”后面的声音微弱下来,语意不详。
初一仍然平静地垂手站立,淡定的神色,一双乌黑冷澈的瞳仁中并未惊起任何的涟漪。
但是他记住了一个重要讯息:这么厉害的阵法居然拿他来当靶子试试,仅是为了日后一场什么战役。
东阁先生细细地瞧着初一,见他坚韧如斯不为所动,心中收留他的最初想法就未贸然出口。东阁极其欣赏眼前这名青衣少年内敛与沉着,于是轻缓地舒展袍袖,慢斯条理地说道:“那群黑衣少年的武功均是由公子亲自传授,几招半式就把你迫得身形大乱,可见如果公子亲临,你在他手下难以走全二十招。”
初一不置可否,他没见着秋叶公子,自是无法比较两人武功的强弱。不过他心里却隐隐觉得这个公子的确厉害,想当初与黑衣卫交手时,他曾暗自惊心:“这布阵之人不知是何人,如此霸道凌厉的阵势,如此默契勇猛的卫士,却被他安排得滴水不露。我若不是大胆赌上寒冰的疠气,今天恐怕也是难以逃脱此阵——这布阵之人真可谓是心计多端,城府深沉。”
诸葛东阁似乎看出初一心中所想,料得如此聪明之人,必能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也就不再言语,转身沉默地朝绿林深处走去,那背影说不出的辛酸落寞,直至他融入宛如屏障般的绿色之中,初一的身子也未发生过丁点变动。
这便是初一首次在辟邪山庄内和诸葛先生的照面。
至此之后,诸葛东阁如黄鹤杳然不知其踪,初一也较谨慎,从不到处闲逛,只是有一处地方,他却是经常落脚,那便是居于青衣院落中央的一座阁楼。这栋小楼如其他阁楼一般,暗淡古朴,只在阳光的映照之下,匾牌上书的两个大字“东阁”才熠熠生光。
东阁楼里有极其多的书籍,推门进去满眼皆是。初一略略打量,惊奇地发现均是武功秘籍和天文医理类的古书。再观之整个院落,似乎只有他一人一般,很少有其他行人踪迹,是以他来到青衣营半月有余,还不明了这中间有何机密。但他也索然无趣有如幽魂,只在这栋书楼里才显得勃勃生机,每日只是发愤地阅读,通宵达旦地满室灯光,无人叨扰无人过问,饿了便出去寻吃的,每每也有小厮送至他房内,因此无任何的后顾之忧。
初一每日埋首在这医理书籍之中,浑然不觉外面已过三月有余,时值初冬,无方岛地处东海还较温暖,岛上之人仅仅着起夹衣罩在长衫之外,只有初一还白领青衫一切如故。
查找图册时,他才知道,在他身上居然发生了不可意思之事。
他生于唐肃宗至德三年,现在却是建隆二年,国号为“宋”的朝代先期,中间横亘了整整两百年的历史!他细细回想,记起了由于寒毒发作,冰雪覆盖全身形成了保护他躯体的冰棺,不知何因冰棺又送他到东海无方岛上。而且通过查看地图,他发现这个朝代周遭有辽、西夏、荆湘三国敌对势力,这些都是他前世不曾见过的名号。
最令他揪心的是他离别了亲人、恋人,重生在这个冷冰冰的山庄外,面对一些冷冰冰的人,无可避免地听着冷冰冰的秋叶公子的事情。
在这短短几月的研习之中,他努力地克制自己的痛苦与麻木,尽量多汲取与此世有关的讯息,直至看到后来,他索性就盯着这些枯燥的古字发呆。
初一在凄凉幽静的阁楼里呆坐了片晌,终究推开门走出楼外。
楼外绿意依旧盎然,静静的没一丝声音,只有满眼所见松柏、冬青挺立如盖地稳重。
初一站在一棵挺直苍劲的松柏树下,垂首凝神看着地面的青草。片刻,身体自发地微微抖动,在这一片无风无声的死寂中,一向安静平稳的初一似乎心里在想着什么。
从他身旁的任何一个角度看,无人能猜透这名少年的心思。只是旁人不明了,此时的初一不能抬头,因为一抬面目,人们便会发现他脸上流露的巨大的伤痛。他只能紧紧咬着牙,微微垂首,即使身子在瑟瑟发抖,他也不能让人看出情绪——这便是隐忍的初一饱尝的痛苦。
绿意融融,满院幽静,初一想起前世恋人,似是触景生情,心底在无声地嘶喊:“老天你为何让我再活一次!我再次存活又有什么用!能改变什么!你让我离开天啸在前,又让我重生无方在后,难道老天爷让我们不能相守还不够,还必须生生世世地分离吗?”
巨大的痛苦铺天盖地地涌来,如此汹涌的悔恨,如此刻骨的相思,让初一的身形终究抑制不住,踉踉跄跄地朝他的住处倒去。等这吞噬人心的疼痛将这个一直冷清的少年击得溃不成军时,痛苦的初一为了忍住即将流出的泪水,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耳畔似乎传来记忆中悠扬悦耳的笛声,淡淡地远去了,过了许久,初一模模糊糊地听得见一声叹息:“我怕你们生离痛苦啊,我在你熟睡之际将你带走,又让他在相思中替你活下去。”这近似喟叹的声音,让初一猛然睁开眼睛,只见一股清风正从树林里轻轻地穿过。
诸葛东阁从苍柏后静静转出来时,初一已不见了踪影。
方才的一切尽然落入东阁的眼底,他在原地稍一迟疑,即便向初一的住处走去。他的步履低缓,带着一丝犹豫,短短几丈路,他仿似用了极大的力气。
“初一!”行至门外站定,诸葛东阁负手而立,稳稳地开口。
“在。”
门悄无声息地打开,露出了初一平静的苍白的脸。
“明日早起,东院吴总管有请。”
先生尽管说的客气,初一明白这话意味着什么,但他没有任何异议,只是平静地答道:“是。”
诸葛东阁看着这个沉静的少年,心里逾发地苦痛,脸上再无平日里的微笑与镇定。“初一,你可知道我先前为何刻意阻拦你进庄?只因我觉得和你相识……但你终究闯入辟邪山庄,我努力想改变你被戗杀的结局,所以将你提到了青衣营中……眼下你又被吴总管看中,我再也无法护卫你的周全。”
东阁沉痛地叹息:“此去前途凶险啊……”
初一却是露出笑容:“先生不必挂怀,生死无常,初一自安天命。”
诸葛听得如此心下更是凄然,他蓦地转过身,用一种控制平稳的语声说道:“明日你们一批总管挑选的精良少年会被遣送出海,你们彼此不知对方是谁有何任命,如果成功日后必图富贵,只是此去定是凶多吉少。”
初一静静地听着,喜怒丝毫不形于色。又有一股午后的清风吹拂过来,初一的脸掩映在飞扬的发丝中,逐渐模糊。
出行
出行《无方少年游》四木v出行v在厚厚的晨雾中依稀可辨有一道青色的人影。
初一在寒冷的清晨穿过了冷清的回廊,头顶着还有几颗寂寥的晨星,神色平淡地来到了东院。早在几月之前,初一便可试探出此山庄内的暗桩和机关定是有人操纵,否则由他象个游魂般的往来,竟可一日无事?只是如此淡漠生死的他,不以为然地走来走去。
今日晨间的冷雾似一道白色的纱帐,将人罩得看不分明,天上的云层聚集,缓慢地变成污浊之色,仿似在酝酿一场风暴。
初一行至角落站定,一动不动。
渐渐地天色明亮了起来,空气中流淌着初生的冷意。
等到神算子吴算走进行院中时,他便看到这样的一副光景:厚厚的雾蔼中零落地肃立几条寂静的身影,如清风中的杨柳,不仅生机且笔直,他的眼中也不禁露出极快的赞赏之色。
“诸位少年英雄,”吴算语声不大但显得沉着冷静,“此去北荒凶险无比,诸位皆是各院府之佼佼者,其冷静果断无须我再言语。你们一行十五人,彼此均不相识,无论是何原因来到无方辟邪山庄,但事成之后如我允言,诸位不仅获得新生自由,且享有无尽的荣华,只是——”吴算凌厉的眼光从众少年脸上一一扫过,语气变得无比冷冽:“出行之前,必须服下药丸,此次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