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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顺着她的目光问道,“你可知这是什么花?”
  “回父皇,是牡丹。”九儿恭敬地回答,心里暗自揣测着皇帝要见她的意途。
  “没错,正是牡丹。”皇帝斑白的头发在阳光下显得有些灼眼,说话缓慢而平常,“朕记得先帝独爱牡丹,还曾在宫中栽种过一片牡丹园,称其为百花之王,是世间第一香。先帝在位时数次征战沙场,励精图志,创造了一时的鼎盛,他甚至写过一首诗戏称自己是人中牡丹。”
  九儿没有接话,只是维持着淡淡的笑容。
  “你不必拘束,朕只是突然想起宫里很久没人陪朕聊天了。”皇帝慢条丝理地说道。
  “是。”九儿微微颌首,还是没有妄自插话,皇帝便又说道,“你的父亲……朕是说明陵王,他是先帝生前最宠的皇子,但你知道先帝最后为什么没有把皇位传给他?”
  抓不住的什么(3)
  九儿浅浅地摇着头,扮着最好的聆听者,皇帝笑起来,示意她替他倒酒,九儿小心翼翼地倒上一杯酒端到他面前。
  “先帝临终前他却只叫了朕一个人在他床边守着。”皇帝将酒徐徐倒在牡丹上,牡丹如饮晨雾,越发娇艳,“先帝好战一生,可谓是丰功伟绩,可先帝在位的一生中,天下死掉的百姓也是不计其数。先帝临了才把皇位拖付给朕,说十四弟太过像他,西郡禁不起再一个战帝时期。”
  九儿有些意外,她知道明陵王一直野心勃勃,却不曾想过原来他本就是先帝要给龙位的皇子。
  “外界都传朕中庸无道。”皇帝站了起来,感叹地道,“朕不好战,不主战,凡事退避,无非是想求个无过,可这一点朕尚且行之难如登天,何况自朕登位开始内忧一直不断,朕常扪心自问,朕如何才能对得起先帝留下的江山。”
  原来在民间被称为空壳皇帝的皇上心中有这么多无奈,她一直以为他只是个不擅政道的帝王,原来他比谁都看得透彻。
  “父皇做得没错。”九儿又替他倒上一杯酒,斟酌着自己的话小心地道,“是父皇您给了天下苍生休生养息的时机,否则内忧是不会有,可兵乏的西郡怎么又能千秋万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
  皇帝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九儿继续道,“先帝留名青史,占尽功绩,却把烂摊子留下来给父皇去收拾。”
  皇帝仰头大笑,连语气都有种大快人心的味道,“朕之心中苦闷几十载,倒被你这丫头一语道破。”
  九儿陪笑,是他把话引导着让她这么去想的,哪是她什么本事一语道破,看来皇帝找她还是另有暗谕,宫里的东西什么都要靠猜,短短一会儿下来,九儿就有些累了。
  抓不住的什么(4)
  “其实朕在位这些年,西郡刚在先帝的征战连年下喘了口气,现在又要风起云涌了。”皇帝又开始叹息,似是极感慨地跟她道,“丫头啊,太子太过暴戾。”
  九儿一惊之下就站了起来,为什么在她面前说这话?他嫌自己的儿子暴戾,难不成还要另立他人吗?
  皇帝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九儿才想起自己震惊之下的唐突,忙平稳着气息道,“父皇是指什么?”
  皇帝淡淡一笑,扶着桌边坐下,“为了争这太子之位,他不惜毒母弑兄,太子实在不是做皇帝的料。朕是过来人,争权的把戏还看不透么?”
  想起那个天下第一美人的城主,想起那个公子明,九儿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地说道,“原来……父皇你也一直不待见太子。”
  皇帝有些意外地看向她,等待着她的下文,九儿咬咬唇,索性一口气说下去,“父皇,太子从小在外面受了很多苦,臣妾不知道太子是不是能堪大任,但知道他从来没有过像样的兄长,像样的娘亲……也许,也没有像样的爹。”
  说完,九儿自知大逆不道地跪下来,“臣妾任凭父皇惩处。”
  静默很久,九儿才听到皇帝有些异样的声音,“你……叫季九儿是吧?”
  “是。”九儿把头埋得很低,有些暗恼自己,她有时真得恨自己这么快的嘴,每次都忍不住祸从口出。
  “他为争权抛妻六年另娶她人,你还为他说话?”皇帝第一次想正视眼前这个太子的村野妃子,“把头抬起来。”
  九儿暗暗叹了口气,然后抬起头脸并不退缩地迎向皇帝的视线,“父皇,臣妾尽了为妻之道,那是太子对不起臣妾,是一回事;可太子六年前的苦臣妾是看在眼里,不是为他说话,只是……”
  只是心疼他。
  九儿说不下去,也没有勇气再说下去。
  抓不住的什么(5)
  她曾经那么心疼他,可他没有看到,所以连事实真相都不曾告诉她,所以直到走都没有想过她……
  “只是什么?”皇帝接着问道,可继而扬了扬手,有些疲惫地说道,“算了,你下去吧,朕有些乏了。”
  九儿告安退下,还没离开又听皇帝问道,“你真认为太子很苦?可朕听说太子从来没在你的华昭宫过过夜,而你也是只顾同容妃玩些后宫争斗的把戏。”
  “臣妾和太子……是另一回事。”九儿回过身,无比认真地说道,“臣妾知道父皇看过人事万千,我们这些招数在你眼里如同戏台上演过千百遍的旧戏,看得都厌烦了,可却是臣妾今后一直要执着的。”
  “你很坦诚。”皇帝语气间不乏赞叹,“下去吧。还有……今天的事就不用跟太子说了。”
  九儿挤出一抹苦笑,欠身告退,“是,臣妾退下了。”
  皇帝并非对公子策完全无情,至少从今天皇上说话的语气间九儿依稀能听出皇帝的犹豫,不是犹豫太子同云家、同明陵王之争,而是犹豫皇位该不该给太子……
  皇帝好似完全不担心帝位之争,这份胸有成竹让她隐隐觉得他似乎不像表面上的简单。
  九儿一回华昭宫就见香令急匆匆地冲出来,焦急地拉着她说道,“娘娘,您听说了么,太子今晚要容妃娘娘侍寝。”
  心还是悸了一下,有些疼。
  “那又如何?”九儿脸上没什么情绪变化,拨开香令的手平静地走入殿内,问一旁的宫人,“小世子今天习的字帖拿来了吗?”
  “在这里,请娘娘过目。”一个宫人捧着一本字帖走到她面前。
  九儿接过随意地翻起来,香令倒是有些急,跟着九儿往里走了两步便道,“娘娘,别怪奴婢多嘴,纵然您对太子已无情意,可你得争过容妃娘娘不是吗?”
  抓不住的什么(6)
  九儿眼睫轻微地颤了颤,埋头看着字帖随意地道,“怎么争,跑到湘宜宫大吵大闹吗?”
  念辰今天的字写得比昨天的差,看来这两天她太惯着他了。
  “不是大吵大闹,娘娘,您想啊今个儿东宫里都知道容妃要侍寝,要是您能把太子请过来,容妃不自然是灰头土脸吗?”香令显得比她还有些心急。
  九儿从字帖上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她,香令恭顺地低下头,懊恼地道,“是不是奴婢多嘴了?娘娘您看字帖吧。”
  香令安安分分地静立在一旁,九儿这才悠悠地道,“香令,我知道你是怒我不争,可是怎么请?”
  “娘娘真得肯请吗?”香令脸上露出喜悦,在她面前踱了一会儿步子后认真地说道,“后宫嫔妃引人的手段无非是琴棋诗画,娘娘以前是太子的结发妻子,自然是知道太子喜好的。”
  “我从小做惯粗活,并不精通这些。”九儿低眉看着她脚上的鞋,淡笑着道,“香令,看你步履轻盈,是学过舞吗?”
  她记得以前在女儿楼里精通舞蹈的蝶落走起来就异常轻盈,艳娘还常说蝶落是脚踩莲尖。
  香令愣了下,随即有些羞赧地道,“被娘娘看出来了,其实奴婢以前是个舞姬,不过学艺不精。”
  “是吗?”九儿放下字帖想了想便笑着说道,“我突然想起太子以前在上阳城是极喜爱美人跳舞,不如你挑点简单的教我下?”
  “学舞?”香令愣了下,犹豫着道,“可是……”
  “我知道学舞没十年八年练下来是跳不出好舞姿的,不如你跳上一段,让我捡几个动作学一下?”九儿温和地说道。
  香令见拒绝不了便当场舞起来,九儿坐到一旁静静地看着她身轻如燕地在自己面前舞动,宫女宽大的袖袍让她舞得如翩翩蝶飞,脚尖着地,身段柔软,舞姿华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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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敢更得快点不?答曰:不敢~~~~~
  抓不住的什么(7)
  九儿有一刹那的怔忪,以为见到了当年的蝶落,女儿楼的头牌,那么美丽的女子沦落到那样的下场。
  香令一舞舞下来回头见九儿在发呆,人变得有些局促,“娘娘,奴婢说了奴婢学艺不精的。”
  九儿回过神来,带笑地说道,“不是,你跳得很美,没想我这还是卧虎藏龙。我知道我要学哪个动作了。今晚成不成就靠你了,香令。”
  “奴婢会尽力的。”香令乖巧称是。
  是夜,华灯初上,宫门重重皆被灯点亮,繁华如厮,寂静亦如厮。
  九儿换上一袭如喜服般艳红颜色的广袖流裙,白皙的纤臂在薄纱红袖间若隐若现,一头及腰的青丝没有绾成发髻,只是随意地松散下来如水泄般铺了一背,乌黑如夜。
  九儿平静地走在蜿蜒的回廊上,倒是香令比她还焦急上一些,“这是朝清殿去湘宜宫的必经之路,再过去就要到湘宜宫了,娘娘,咱们还要走吗?不如就在这等太子好了。”
  九儿走到回廊尽头才慢慢停下步来,香令远远望去,见湘宜宫等候太子的太监宫女站在殿外,不近不远,正好能把这边的视线一览阅尽,那边的宫人显然望见她们,一个宫女急匆匆地往殿里跑去。
  “娘娘是故意要她们看到的,不怕又是一场纷争?把太子请回华昭宫才是正事啊。”香令不解地问道。
  九儿抬起头看向回廊正上方顶上悬挂的大红灯笼,淡淡地道,“太亮了,弄灭它。”
  香令急忙跳下回廊在草丛间寻出一根不长的树枝丫,往灯笼上撇来撇去,灯火一灭,她俩身处的地方立刻稍暗下来。
  香令担心容妃太快过来,又担心太子还不来,急得一直东张西望,远远望到回廊转角处的一盏灯笼渐行过来,紧张地连忙喊道,“娘娘,太子来了,来了!”
  抓不住的什么(8)
  说完,香令立即退到一旁静立不动。
  公子策走近的时候就见到一个女子在回廊的尽头旋转起舞,灭了一盏灯,回廊尽头些许幽暗,只剩下一抹浓烈张扬的红……
  可只这一霎那,他还是一眼认出她是季九儿,青丝如血,红衣如血,裙翼似蝶,纤细羸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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