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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让我高兴,天使。」她对夏芙说:「下午过得还愉快吗?」
「非常愉快,雪丽小姐。」夏夫说。他这个下午的确过得很愉快。
雪丽吻了吻他的头发,「这是我今天听到最让人欣慰的事。」她说,眼中闪耀着微微的亮光,在忧郁的阴影下,像夜空纯净的星光。
「天哪,你把这些零食都吃完了,夏芙?」安妮惊奇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她进来后就在收拾东西,这会儿站在空掉的盘子前面,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夏夫吓了一跳,这些食物都是被希尔的「宠物」吃掉的,它们不久前还吃掉了雪丽的朋友,那个叫杰安斯的法师。
「我饿了。」他惴惴不安地说。
「可怜的孩子,你没有撑坏吧!」雪丽立刻露出一副心疼的表情,「那么多东西克利兰都要吃上一天才解决得完呢!」
「我没事。」夏夫小声说。那些宠物的血腥气味仍萦绕在他四周,久久不散,让人担心,他知道里面混着杰安斯的血。
可是雪丽什么也没有发现。她仍有些担心地问 :「需要给你找个医生吗?」
「真的不用,我非常非常健康。」夏夫强调,「我、我练琴也练得很高兴,也许是因为太投入了,所以才多吃了一点。」
「我很高兴你这么专心练琴。」雪丽说。
「我喜欢练琴。」夏夫说,这次的回答,第一次带着些骄傲的味道。这琴声是他灵魂中注定的东西,从古老的时间遗留下来的。
「可是吃了这么多点心,还是应该运动一下,不然会闹肚子的。」安妮在后面说。
夏夫被动地点点头,一点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打转,关于他的胃里是否舒服啦,他的琴技如何啦,他的行为是否够淑女啦,他一点也不关心,他的整个脑子,整个灵魂,都在想着他的那个兄弟,他们的魔力,想着那片黑暗,还有它所带来的难以言喻的亲密和力量。
「嘿,我可饿坏了,我花了一个下午才把那些该死的糖浆洗掉——」一阵欢快的声音传来,蝙蝠像蝴蝶一样翩翩飞进窗子,浑身湿淋淋的,它夸张地抖了抖翅膀,扇得水滴四溅。
「我知道,你还用了茉莉花的沐浴露。」雪丽说道。蝙蝠飞扑向桌子上的零食盘,听到这话,它来了个空中急剎,叫道:「这是诬蔑,雪丽小姐,我是用最干净的河水清洗身体的,如果水里飘着些茉莉花瓣,难道是我过错吗……
」
「我只是觉得茉莉花早过了花季,而且香气不配你。」雪丽说。
夏夫惊奇地看着蝙蝠,后者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可是那会弄脏它好不容易才洗干净的毛。它哼了一声,小声说道:「我发誓只是些茉莉花瓣罢了,我怎么会知道它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现在的花朵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这至少比夏芙好一点吧,你把她教得娇贵得像个连杯子都没拿过的公主,雪丽小姐,她以前是个多么活泼随便的奴隶女孩呀,现在却老担心我弄乱她的发型。」
「我才没担心你弄乱我发型!」夏夫反驳。
「你责备我在你的头发上弄上了糖浆!」蝙蝠叫道。
「你把我的头发弄得全是糖浆,干嘛还这么理直气壮!」夏夫也叫。
蝙蝠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和一个八岁的小孩子不可能讲明白道理的。」它宣布。
它的被监护人现在被一家好人完美地照顾着,这里一切话题都和「发型」、「裙子的款式」、「最近的流行」有关,它可以紧紧跟上这些步骤,但这种争吵未免太傻了。
「好了,我可是饿坏了,用清泉洗澡也挺累人的。」它息事宁人地说,踱向桌子上总是放满点心的盘子。可是这一次,盘子空荡荡的,连点儿点心渣都没有。
「我把点心吃完了。」夏夫迅速说。
蝙蝠看了他一眼,同样没有接话。这又是一个不接为妙的话题,天知道这小孩的力量又发生了什么变异,从性格到血脉,它也许其实一点也不了解他。
天刚黑,夏夫就早早上了床。
他知道希尔说的只有彼此的地方,那片梦中的黑暗之地。被褥被铺得厚厚的,看上去像个做梦的好地方。
他刚坐到床上,跟在后面的蝙蝠就突然问道:「说说看吧,夏夫,怎么了?」
夏夫转过头,疑惑地看着它,蝙蝠解释道:「你的力量发生什么变化了吗?把这么多点心一口气吃光可不是你的做风,太明显了。」
「我只是拿来……喂宠物了。」夏夫说,微弱的阴影在他的脚边流动,像驯服的小狗,它们可以帮他做一切的事情。
「你看上去像个普通的小孩子,没有人会怀疑你,夏夫,但可别指望瞒过我,我连你有几根头发都知道……别那副眼神,我只是打个比方,我当然不是真的知道你有几根头发!」蝙蝠说,「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也没有发生,我只是累了。」夏夫小声说,「我要睡了。」
蝙蝠盯着他,如果它是个人类的话,眉头一定已经皱了起来。「你在逃避问话,夏夫,我们都知道,那些点心并不真的能填饱你宠物的肚子,它们需要血肉。」
「你并不是什么都知道。」夏夫小声嘀嘀咕咕,把自己缩进被子,不去看同伴的眼睛。
「你很奇怪。」蝙蝠说。
「我要睡了。」夏夫再一次说,拉住被子盖住半边脸,做出「我正在专心睡觉」的样子。
蝙蝠本来准备把他叫起来——就算叫不起来,它也要在他跟前把自己的疑问嚷嚷完,并确保他都听见了。可它突然忧心地意识到,是这未免太难看了吧!
它可是只黑龙呀,就算被封印了这么久,在遇到这个小孩以前,它也是一只成熟和冷漠的蝙蝠,但小孩子这种生物,天生有一种把周围和他相处的人,全部拉到一个年龄线上的天赋,于是这些天,它完全变成了一只未成年蝙蝠,再兼职唠叨的老爸。
看看它现在在干什么?他在一个刚满八岁的小孩跟前吵闹,要他交待为什么下午偷吃了所有的点心,为什么看上去还有些罪恶感……现在把视角拉远一点看看,自己简直堕落到了令人惊悚的程度!
「其实我也累了。」它欲盖弥彰地强调,「我洗了一下午的澡……不是……我睡了!」它大叫,飞回自己的宝石小窝,因为是冬天,它叼了些金线回来,铺进去用以取暖,虽然用处不大,但至少很漂亮。有这么好的睡房,傻瓜才去研究儿童心理学呢!
小孩子嘛,总是会有一些难以理解,就算不是小孩子,它又有什么义务去研究巴尔贝雷特家继承人的内心世界呢?要知道当年它还和他们打过架,受过伤,甚至差一点丢了命,他们每一个都是强大又讨人厌的生物。
帕克斯勒这么想着,然后进入梦乡。他绝不要再跟在小孩后面像鸡婆一样唠叨,它要做一只冷酷镇定的蝙蝠。
夏夫站在那一片黑暗中。他已经习惯张开眼睛就站在那一片黑暗中了,在那里他是孤独的,除了他以外,就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像宇宙一样无垠。
可是这次,他看到了别人。
希尔站在黑暗中,他的年龄看上去比中午时小了些,长发依然是白色的,虽然知道希尔说只有他们知道的地方是哪里,但夏夫仍惊讶地张大了眼睛,第一次在这只有孤独的地方看到旁人,还是很令人惊奇的。
「希尔!」他热情地打招呼,虽然只认识了一个下午,可是他觉得认识这个人有好几百年了。
「晚安啊,夏夫。」希尔微笑的说,悠闲地走到他身边。
夏夫有些好奇地看着他的样子,当自己站在这里时,总有一小片光在他的脚下,代表着这里是他的地盘,黑暗不能轻易入侵。如果踏入外面,他就会成为黑暗深处惨叫和血腥的一部分。它们也属于巴尔贝雷特家,但绝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可是希尔的脚下没有属于他自己领地的光线,他完全与黑暗融为一体了。
「你也晚安。」夏夫说,下意识想行个屈膝礼,然后发现了自己愚蠢的念头,连忙制止了接下来的动作,不然他一定会被嘲笑死的。
「你看上去年龄小了一点。」他岔开话题。
「唔,我是个幽灵,并没有实际的躯体,可能是太接近你受到影响的关系。」希尔说,瞇着眼睛打量他。夏夫没有就着这个问题继续问下去,他有太多的话想说了,而且无论谈什么,都会让他期待得心跳快好几倍。
「你的头发为什么是白色的?」他问。巴尔贝雷特家世代都该是黑发黑眸。
「一次实验的时候变白的。」希尔说。
夏夫光是听就觉得一定很疼,可是希尔的笑容却像那不是个灾难,而是什么好笑的事一般、
「你就是那个从中央研究院逃出来的灵魂吧?」夏夫问。
「是的,前天。」希尔说。
「我感觉到你了!」夏夫叫道:「那就好像……就好像……」
「我们是同一个人。」希尔回答:「这可不是比方,我们本来就该是同一个人,可是他们为了多一个实验对象,把我们分成了两个。」
夏夫用力点头。「是的,他们总是以『效率为本』,我们是他们实现效率的对象。」他说。
他恨那个地方,总是避免提及,当偶尔提起,也总带着愤怒或恐惧的语气。可是在这个人跟前说起时,它似乎不再是什么不可理解的东西,而是一个真正的通用词了。
「虽然很可恶,但真奇妙,不然我们就只有一个人了,不能碰到对方,也没有办法说话了。」夏夫说。
希尔挑挑眉毛,为他的言论感到惊讶,夏夫满怀感慨地继续说道:「现在你逃出来了,希尔,你以后会留在这里吗?」
希尔耸耸肩,「我对未来唯一能做的规划,就是怎么杀了他们。」他说。「我完全被这念头占据了,把他们杀光这么有乐趣的事,怎么能不做?」他的笑容依然,语气却越来越冰冷。
夏夫有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杀了那些人,那些折磨、侮辱和伤害他的人,虽然他杀了一、两个,可那是因为对方找上了他,而他从来没有真正想过去报仇,也没有真正敢去想过。
他们太可怕,他所有想的,只是怎样小小翼翼地逃避,不被那些噩梦般的生物抓住,再次拖回地狱。
但是……是的,他想毁了那个地方!那可怕的、无边无际的地下实验室,他想毁掉那一切,所有的人,所有的仪器,所有的魔法,让它们变成一堆焦土,让一切不复存在!永远!
他静静看着希尔,看着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那被残酷的实验榨干变成雪白的长发,心中有种一直被深深压抑的东西爆发了出来。
他一直在恨,即使他想过去过普通人类的生活,可是那不代表那憎恨、那愤怒不是那样的强大到转眼就能把他吞没!
他的对面,幽灵的眼瞳是暗红色的,在黑暗中有种葡萄酒般妖异的气息。不过夏夫知道,那是血的颜色。他的宠物们昨天一定饱饱地吃了一顿,干净文雅的夏普家城堡丝毫不能阻挡那股浓郁的血腥,它带着它曾离开的、另一个世界的气息。
「要怎么做?」他问。
希尔再一次笑了,甜美俊秀的笑靥,和他出自于同一血脉。「下次再告诉你,亲爱的兄弟,你就要醒了,你还有另一个约会要去呢!」
「什么……」夏夫问,然后他感觉到有人在黑暗之外小声叫他,声音远得让他几乎听不清楚,并且一点也不想搭理。不过过了一会儿,他听出那是帕克斯勒的声音,还是决定回应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