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十六章 西风扰人
回去的当晚我就发烧了。这病来势汹汹，足足三天才退烧。大夫说是急气攻心，邪风入体。落雪和倩儿对我的病感到很奇怪，可任她们怎么问，我都无法启齿。后来又将养了半个月才恢复以往的精神。在这半个月我一次也没见过齐域澈。也好，省得彼此见了尴尬。只是后来落雪告诉我，齐域澈那天回庄就把自己关在书房，好几日都不曾出来，连秦雨裳也不见。想必是无法解释脸上的指痕吧。想想也是，堂堂一个庄主被女人打了，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现在已经是盛夏，天气愈发的闷热难耐。再加上病了这些时日，胃口更是差的离谱。我的体重又轻减了不少。好在足不出户捂了这么些天，皮肤到是比以前白了很多，也细了很多。
落雪坐在矮凳上绣着花，倩儿端来一碗乌鸡白果汤给我。我一闻就直皱眉。
我推开那碗汤，对倩儿说：“你家姑娘我是中暑发烧，又不是坐月子，喝那劳什子乌鸡白果汤做什么？”
倩儿把碗放到一边，“谁叫你最近吃不下东西，身子又轻减了，老夫人这不是想着给你进补么？”
“进补也要根据时令，这么胡乱进补也会适得其反。老夫人不知道，连马郎中也不知道么？我胃口不好也是因为天气燥热，哪个就是身子虚的原因。你家小姐这些天不也是没有胃口？”
落雪放下手中的活，对着倩儿摆手：“拿走吧，这么燥的东西我也不会吃！”转脸又对我说道：“你这些日子病得可是叫人害怕呢。现在总算是身子爽利了吧？”
我得的主要是心病，身体上的不适早就好了。可我宁愿这么在小茁园蜗居着。不用想令人头疼的问题，也不用见令人头疼的人。可今日再也见不得别人像喂猪一样喂我了。再说，总不能次次冷对老夫人的好意吧，不然多事的人该拿我做文章了。
“其实我身子早好了，你就当我是偷懒吧。”我冲落雪眨眨眼睛。
倩儿数落的声音立刻跟了上来：“你倒是偷了懒，可我就苦喽。每日要干那么多活计。”
“你还好意思说那么多活计，以为我不知道么？借着我生病，你几日没去霁月阁了。老夫人把你在那里的活计免了个七七八八，哪里还来的那么多事？”我笑骂她。
倩儿嘴巴一撇，“肯定是小姐告诉姑娘的。小姐也真是的，让我在姑娘面前讨个乖都不成。唉！”
“看你委屈的，姑娘我今日身子好了，给两位做些爽口的菜赔罪如何？再被厨子像喂猪一样乱塞，身子恐怕就更糟了。”
落雪笑着拍一下我的手臂，说道：“就你的歪理怪话多，我看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就不知道我哥哥能不能降服你这古灵精怪的丫头？”
我撇撇嘴不置与否，“他有秦雨裳秦姑娘一个人需要降服就好了，无事捎上我做什么？我对你那个宝贝哥哥可是没有兴趣。”
落雪扭过头仔仔细细瞅了我半天，看得我浑身都发毛了，才说话：“倩儿，你来闻闻看，好大的醋味啊！呵呵！”说完搂着倩儿笑做一团。
看着她俩打趣我，我也不以为意，只小小的威胁一下，“笑饱了的人一会儿就不用吃饭了，省得撑坏了还要看郎中！”说完，也不管二人表情如何，挑帘出去了。
盛夏的日头熏得人眼晕，四下里白晃晃的连一丝风也没有。我的脚下有些虚浮，想是刚才起得猛了，有点儿供血不足。心下不禁懊恼：都说病是躺出来的还真不假，再躺下去自己还不废了？得抽空儿锻炼一下身体才好。
落雪和倩儿追出来，落雪拉着我的手说：“你身子刚好些，还是我和你一起去吧？”倩儿也随声附和：“我去给姑娘打下手。”
我笑着看她们，道：“你这双手不沾阳春水的，几时下过厨房。厨房的嬷嬷们看见小姐帮厨还不把我吃了？倩儿也是一样，今天的霁月阁你打扫了么？好啦好啦，两位祖宗还是该干嘛干嘛去吧。我的身体好的很，休息那么多天岂是白养的不成？”
撵走了落雪和倩儿，来到厨房，看见主菜已经做好了。我瞟了一眼就再无胃口，一如既往的是大鱼大肉，真是无肉不成欢。看见那油腻腻的东西，谁还能吃得下去？
后厨今天炖了一锅鸡汤，只取汤的鲜美，不过整只鸡就浪费掉了。我把鸡肉撕成细丝，配上黄瓜丝、香菜、辣椒，用蒜蓉加香葱调香，再淋上麻油、醋等调味料。一道口味鲜美的鸡丝凉拌就做好了。
然后将泡发好的雪耳和切好的西芹入水稍微绰一下，加入腰果，配以盐、香油调味。制成清爽可口的腰果雪耳拌西芹。
两个凉菜弄好后，又做了风味小炒，松仁玉米，鸡腿蘑烧牛肉，清蒸鲈鱼和冬瓜海米粉丝汤。甜品是玉米饼和萝卜糕。最后听说冰库里有现成的冰，就又做了几份冰粥。我切了西瓜粒、黄桃粒、樱桃粒备用。让厨房把冰磨成冰粉，最后撒上现成的水果粒，再浇上红红的梅子汁。因为怕化掉，赶紧放进盖盅里，又让厨房拿厚厚的毛毡罩上。
因为是在大厨房做的，就又嘱咐小丫头把菜分成几份，拿食盒盛了一并送到老夫人、秦雨裳和落雪那里。想到齐域澈可能会和秦雨裳一起用饭，就没有另准备他的。等一切收拾停当，已经热地大汗淋漓，还好没有到脱水的地步。
倩儿估计已经回去了。那丫头看见这么多好吃的还不知有多兴奋呢？只是我却吃不下什么了。只想一会吃些冰粥解解馋，降降温。我一边想，一边掂着重重的食盒，举步往小茁园走去。现在日头已经完完全全升起来了，悬在头顶上散发酷热。要不是回去的路上有一条连廊，还就真把我晒成烤鱼了。
走着走着，远处晃过一个熟悉的身影，锦衣玉带的竟是齐域澈。唉，还真是冤家路窄啊！越是不想见的人越让你轻易遇见。我半月未出园子，今儿刚出来一会儿就遇见头号煞星，真不知该说幸还是不幸？我暗自思忖几秒，使了三十六计里的一招------走为上。可能真是流年不利吧，刚转身快走几步，脚下却一滑，一个趔趄坐到地上。好在食盒并没有打破，打开看看，汤水也没溢出许多。还真是万幸了。
这么一个耽误，远处的脚步近了，然后一个影子欺了上来。我兀自整理着东西，咬着下唇不吭声。他却不愿意放过我，也定定站着不走。我翻翻白眼，无耐转身施个万福，道：“依依见过庄主。”
齐域澈只是不说话，我盯着眼前的白鞋子忽就有些发晕。就算半跪着行礼，我也有些吃不消了。
“我饿了。”齐域澈终于张口。
“啥？”我抬头看向他，有些发蒙。
“今天做了什么菜？”他又问。
“什么？”我还是没有明白，依旧在发蒙中。
齐域澈终于受不了这种鸡同鸭讲的谈话方式了。一把拉起我，往霁月阁走去。我这才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醒，齐域澈竟然说他饿了，他疯了不成？我们的关系还没近到这种地步吧？我管你饿不饿，与我有什么关系。
我匆忙中揽住连廊的一根柱子，急声说：“我已经给雨裳夫人送过去了，庄主可以和夫人一起吃啊？”
齐域澈停下，看着我，随即皱了皱眉头。我知道自己的形象很是不雅，一手被他扯着，一手揽着柱子，还要随时提防不要弄撒食盒。我轻咽一口唾沫，不怕死地解释说：“而且这是给倩儿做的。”
齐域澈飞过一记眼刀，刺得我心慌慌。那眼神似是警告我说：他的忍耐是有限的。
“可……可……”我还是想改变他的想法，还没等我说完，齐域澈手臂一用劲，我失了柱子的支撑，跌进他的怀里。“啊！”我惊叫出声。他足尖一点，已然揽着我的肩飞了起来。
这可是真的飞檐走壁啊，看着脚下连廊退去，耳边飒飒有风，让人有一种做云霄飞车的感觉。眼看快到霁月阁了，我赶紧拉拉他的衣袖，说：“我不想让人看见，我要回小茁园。”齐域澈身形顿了一下，折转往小茁园方向飞去。
到了小茁园门口，齐域澈才将将把我放下来。齐域澈揽着我这么一个大活人飞那么久，却脸不红气不喘，而且连食盒里的汤都没有撒出一滴。在我一个外行人看来，他的功夫已经能出神入化了，只是不知和夜魅比起来，两者谁的功夫好呢？随即我甩甩头，齐域澈目前是我的衣食父母，夜魅则是我的朋友，他们二人还是不要有冲突为好。
在我还在胡思乱想时，忽然听到喏喏一声：“庄……庄主？”抬头一看，倩儿扶着门立在那里，正瞪大了眼睛看着齐域澈。也难怪倩儿会惊讶，从我嫁进齐家以来，齐域澈何时进过我的园子？
我上前一步，把食盒往倩儿手里一塞，说：“发什么呆？庄主今天要在我们这里用饭。还不快去准备？”正说着话时，齐域澈已经迈腿进来了。
走过空旷的花园，引着齐域澈进了屋。理论上说，小茁园在寄傲山庄是连客房也算不上的房间，充其量也就是高级丫头住的屋子而已。中间的花厅权作饭厅，东西两间耳屋。东边的是我的卧房，西边住的是倩儿。好在我这里也没有别的丫头，住我和倩儿两个是绰绰有余。而且论大小，已比前世的两室一厅还要大许多，又有自己独立的厨房和花园，我很是心满意足。虽然花园里没有什么花，前世我可是闻名遐迩的花卉杀手。
来到花厅的时候，倩儿已经在摆饭了。我用铜盆盛了水，拿着毛巾，让齐域澈净手。随后又端了茶盅给他，齐域澈漱完口后开始用饭。
看着倩儿垂手立在旁边，我有些不忍。倩儿应该还没有吃中饭，我又不能从齐域澈那边虎口夺食。有心叫她下去，可领导没有发话，我也不敢说些什么。想了想又觉得，怕他做什么？我又不是第一次忤逆他，让人饿着伺候可是没道理。
我走到倩儿旁边，悄悄对她说，“你下去吧，这里我一个人伺候就好。饭菜是没有了，早晨落雪拿来的糕点你先充充饥吧。”倩儿看看齐域澈，只是悄悄摇摇头。
“你家姑娘发话了，你就先下去吧！”齐域澈突然张口说道。
我看他一眼，这练过功夫的人耳朵就是好使，以后说他坏话都要躲远点才成。倩儿听了，低身一福，然后偷偷对我使使眼色，满脸笑容。想想刚才倩儿看见齐域澈揽着我飞进小茁园的吃惊表情，就觉得这笑容背后不含好意。我冲她挥挥拳头，她却嘿嘿一乐，快步走掉了。
“坐吧！”齐域澈头也未抬。
和齐域澈同桌吃饭？还是不要了吧。我头一低说道：“依依不敢。”
“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齐域澈顿一下说：“难不成要我去请你么？”
齐大庄主说到这份上了，我再矜持可就不好了。没辙，只能坐下。可看着桌旁用饭的齐域澈，我还是坐立不安。前些日子只用站在旁边伺候就好，今日非要我同席而坐，感觉浑身都不自在。面对他那张冷脸，还怎么能吃得下饭。我无聊地看着齐域澈，以前怎么没发觉，他长得还真是不错，一举手一投足都那么优雅，难怪会吸引秦雨裳那样的美女了。只是他浑身的冷酷有时真不敢让人恭维。
“看够了么？”齐域澈刚舀了一匙冬瓜海米粉丝汤，头也未抬地说。
我的脸一红，慌乱地扭开头。不行，我要自救。我刚想站起来，齐域澈又一声：“坐下！”我立刻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坐回去了。这也太气人了，他连头也没抬就能知道我想做什么，有什么能瞒过他，以后还不被他吃得死死的？我一勺一勺吃着冰粥，唉！连这么美味的冰粥在我吃来都味同嚼蜡了。
齐域澈伸手端走我的冰粥盘子，看着我说：“身子才好，不要吃这么多冷食，吃些鱼比较好。”
哼！吃了我的东西还这么理直气壮的。还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心里想，嘴上却不敢这么说，只小声说道：“依依不饿！不敢劳烦庄主关心。”
他却不接话，只说：“能够顶嘴，看来身子是好了，收拾一下，明天同我一起上京。”
“为什么？”我惊得跳了起来。
“这个饼是什么做的？”齐域澈夹起一块玉米饼，顾左右而言他。
我跳到他面前，惊讶地问道：“请问庄主为什么带我去？”
齐域澈双眸微微一眯，道：“我愿意！”
“可是我不愿意！”我终于忍不住把真实想法说出来了。这一顿饭憋得我很是郁闷。
齐域澈轻轻抬起一只手，支着额头，说：“由不得你。”很有四两拨千斤的觉悟。
我俯下身子，直直看着他的眼睛，然后露出我那两颗尖尖的虎牙，想象自己是面对猎物的吸血鬼，低声说：“庄主就不怕我会加害于你？我接近你可是有目的的。”
齐域澈脸上浮现一丝笑容，“那就更要放在身边，看看你有些什么把戏，没准还能查出你的同党也未可知啊？还有，我要告诉你，没事不要离男人这么近。否则我会认为你是在……诱惑我？”他声音缓缓，说得很是暧昧。
齐大庄主也会开玩笑么？我吓得眉头一皱，赶紧跳后一步，恶狠狠地对他说：“你少自大了！哼！依依一定会好好配合庄主，力争闹出点儿什么好戏！”
齐域澈优雅地站起身，“那我就拭目以待了。”说完，大踏步走了。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前途是喜是忧。我不了解齐域澈，他的热情比冷漠来得更要可怕，我猜不透他心中所想。还和以前一样相看两厌不是很好么？无事来招惹我做什么？想到将要和他一起出门，我就急得抓狂了。
倩儿挑帘进来，高兴地摇着我的手臂，说：“恭喜姑娘，贺喜姑娘。看来过不了多久我就要称呼姑娘为夫人了。”
我甩开她的手，道：“我可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恭喜的！想做夫人你自己做去，无事别捎上我。等倩儿成为夫人那天，我一定做一个大大的结婚蛋糕送给你。”
“结婚蛋糕是什么？”倩儿眨着大眼睛问我。
“结婚蛋糕是……哎呀，告诉你你也不会明白的。”我跺跺脚走进我的睡房去了。
额的神啊，找个雷劈死我吧，我可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啊？我已经很小心很小心地躲他了。为什么齐域澈要一直纠缠我不放呢？这是去京都啊，一去路途迢迢，天天看他那张脸，我还不被逼疯喽？唉！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算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