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十八章 雨夜惊魂（二）
半夜的时候，我被饿醒了，揉揉扁平的肚子不得已从床上爬起来。晚上只顾着生闷气了，根本没有进什么东西。听着秦雨裳均匀的呼吸声，我穿鞋下床。去厨房寻些东西吃吧，不然饿晕了也是没人心疼的。我轻轻拨开门闩，走出来。墙壁上只有一盏小油灯，映得楼道间昏昏黄黄的，看不太清。我轻手轻脚走下楼梯，来到院子里。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月亮也爬了上来，虽然不怎么明亮，隐隐绰绰也能散发出几丝光晕来。
那辆大车还停在院子里，与我们的马车南北相望，一直寸步不离的两个贼人却不见了。由于晚间吃了那几个贼人的亏，我不免多看了那辆车子两眼。这时，我看见那棉帘子动了动。开始我以为是风吹的，可再看，那棉帘子又动了动，最后干脆露出两只脚来。那脚上穿着女子的绣花鞋。我吓得忙躲进旁边的厨房里，只在窗户上扒着头，露出两只眼睛来瞅着院子。不会是遇到“一只绣花鞋”了吧？不，现在是“两只绣花鞋”才对。
只见那两只脚先伸了出来，接着是腿，身子，然后听见“咚”地一个闷声。这时，我已经敢肯定摔在地上的是一个女子，那长长的头发已经披散开了。借着幽幽的月光，能看见她手脚都捆着绳子，嘴里还勒着布帛，女子几次三番想站起来，却又重新摔回去，最后只得在泥地上慢慢向前爬行。不一会，便滚成了一个泥人。
看着她向着厨房爬过来，我倒是很想冲出去帮她，可我什么武功都不会，又怎么斗得过那几个恶人呢？我想那几个人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这辆车，这次也不会离开很长时间，那个贼老大可不是一个会偷懒误事的人。果不其然，踢踢踏踏从远处传来走路的响声，间或有两个人小声地一问一答，听着像是那几个恶人的声音。地上那女子想是听见了，也着了慌，可无论怎样使劲就是爬不快。慌乱间，就对上了我的眼睛。那满脸的泥污遮不住那一对如水的眸子，没有惊慌失措，没有泪痕满腮，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有祈求却不失傲骨。
“嘘”，我伸出食指放在嘴上，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现在我需要做的不是冲出去救人，那样会连我一起被那几个恶人捉住，现在我需要回到楼上去搬救兵，找齐域澈。不管什么原因，这样一个女子被这五个恶人捉住，也不会是要做什么好事情。绑票？还是拐卖妇女？女人，不管在什么年代，都是弱者。
可我只来得及做这一个动作，说话的两人已经来到了院子里。是贼老大和贼老二。两人一到院子里就看到趴在地上的那名女子，贼老二快步跑过去，抓着女子的头发就把她从地上揪了起来，然后一拳捣向女子的肚子。女子痛得闷哼一声，身子弯成了弓形，整张小脸更是皱成一团。然后贼老二用手抹去女子脸上的泥巴，龇着一口黄板牙邪邪地说：“这摸样，卖到青楼里也是数的上的，打坏了多可惜？你不心疼爷还替你心疼呢，今天就小小的惩罚一下。再有下一次，爷爷我就好好教教你怎么伺候男人，等爷们几个都玩够了再把你送到最烂的娼院，接最下等的客人。……啧啧，看这细皮嫩肉的，想想我都受不了。”说着说着，贼老二的手就往女子的胸部按去，那尖嘴猴腮的脸还凑近想要亲她的嘴。直到这时女子的面上才没有了一直的坚强，取代的是羞愤、恼怒和满腔的无可奈何。两只大眼睛失神的望着夜空，眼泪一颗颗从眼角滚落。
我在厨房内看着也是焦急万分，却做不得什么事情。好在那贼老大还是个精明的，一张嘴就制止了贼老二接下去的动作，“老二，货物你也敢动，我看你是想女人晕了头吧？”
贼老二面色一变，立刻松开手，规规矩矩站立一旁，小声求饶说：“大哥，这小娘们又骚又辣的，实在让人喜欢，兄弟我一时兴起就忘了规矩。还请大哥原谅兄弟这一回。”
贼老大冷冷瞟了他一眼，说：“擅动货物者死！老二你不会忘了吧？”贼老二一听，冷汗就下来了。贼老大接着说：“不过这次的事情也不怨你，只此一次，下不为例。等干完这一票，哥哥我请兄弟们去倚红楼好好爽一爽。不过，眼下还是小心谨慎点好。”
这明显是打人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吃，不过被贼老大一训，贼老二也没了兴致，赶紧把女子自地上扯起来，往车里拖去。他不敢再做什么过分的动作，那可是攸关性命的大事，女人再好也不如自己的命好不是？女子如风中的飘絮一般不再挣扎，两眼全是失去希望后的空洞。可贼老二还是不放心，一记手刀把女子劈晕。拉开厚棉帘，把人扔进车里去了。然后朝地上“呸”了一声，哼哼唧唧道：“想跑，没这么容易，我们江北五煞可不是吃素的！”
看见女子无端受辱，我只恨自己没有武功，无法冲出去帮忙。哪个好人家的女子遭遇恶贼摸脸袭胸，都不会再想活下去吧？以我的思想虽然觉得还远不到求死的地步，但看那女子的样子，应该是个贞烈之人，现在怕是已经有赴死的决心了。气得我一掌重重拍在窗台上，没想却碰掉窗台的一盏小油灯。虽然我手忙脚乱接住了，但还是发出了一些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很是清晰。贼老二忙于和女子纠缠，没有听得，但却没有躲过贼老大细心的耳朵。他猛地转头向厨房看过来，我吓得赶紧从窗户上一低头。也不知他有没有看到我。
“大哥，怎么了？”贼老二尖细的声音传来，听得人很不舒服。
“没有！我感觉有些不对，赶紧叫上三弟，四弟，五弟，我们今晚就上路，省的夜长梦多。”贼老大声音似乎有些焦急。
“是不是今晚和大哥过招的那几个人有什么可疑？”贼老二继续问。
“我也说不上来，有这么个高手在这儿总是让人不舒服，谁知道是不是冲我们来的。快去找三弟他们，我们马上走，不过走之前我们要……”
后面的声音被刻意压低了，我也就听不到什么。不过听他们说今晚就要跑路还是有些着慌。那个女子怎么办呢？总不能见她入虎口而不救吧？也不知道齐域澈肯不肯帮我救出刚才那个女子。我兀自在厨房内着急，外面脚步声渐行渐远，想是贼老大他们会合兄弟去了。我偷偷扒着窗户向外望去，已经是人影皆无。我抬腿迈箭步就往外冲，要赶紧找到齐域澈才好。却意外撞到了一堵肉墙，抬头看，正对上贼老二那色迷迷的目光。我怕得心脏似乎都不跳了，手脚冰凉，一步一步轻轻向后移动。而贼老二就像见到猎物的狼一样，一双眼睛在黑暗内放着绿光。
“我道是谁躲在这里偷听我们兄弟说话，原来是你这个丫头片子。”贼老二晃着他尖嘴猴腮的脑袋向我走来。
我在心底直呼自己轻敌，可事已至此，着急害怕是一点用都没有了，只能期望齐域澈能够及早发现并且来救我。谁想到救人不成反倒把自己搭进去了呢。
贼老二走到我的近前冲我呵呵一乐，只是那笑容比哭还要难看三分，说：“不要想有人会来救你，我们兄弟已经给整个客栈的人下了大梦三生，不睡上十二个时辰是不会醒来的。越是你家庄主这样功力深厚的人，越是损耗甚大，这毒会一点点蚕食他的内力，直至变成一个废人。至于你，虽然姿色平庸，不过卖进窑子当个三流窑姐也是可以的。”说完，用他手中的扇子挑起我的下巴，邪淫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接触处冰冷一片，敢情这还是把铁扇子。
我望向他的目光充满了鄙夷，说：“鹿死谁手现在还不知道呢？大话不要说的太早了些。”
“二哥，快点把人带出来，你好色的毛病是不是又犯了？小心大哥灭了你！”不知是贼老三还是贼老四在院子里大喊。听这动静，还真是把全客栈的人给迷晕了不成？看着贼老二伸出的那只狼爪，我快走一步绕过他，说：“我自己会走，不劳二当家大驾。而且死了的我不如活着的我值钱，我既有买卖价值，就请二当家牢记‘动货物者死这句话’。”说完，先他一步迈了出去。要是被他上下其手，我会呕吐三天，不，呕吐一个月的。
来到院子中，五个贼人已经到了四个，只差一个贼老五。看着这几个贼人不怕是不可能的，但我想齐域澈不是一个这么轻易就会被算计的人，他没有来肯定是时机未到，而我只需要等他到来就会获救。
“大哥，你看这小丫头被我们捉住了还能这么有胆色，看来是有些来头。要不要问一问？”贼老三或四说。
贼老大看了我一眼，说：“先把她带上马车，一会儿有的是时间问。现在我们要赶紧处理客栈里的这些人。老三，老四你们给客栈的人下了料了吧？”
两个贼人哈哈一笑，说：“大哥放心，这么点小事兄弟们不会办砸的。”
“老二，你一会儿看紧这个丫头，如果有什么事她就是咱们的挡箭牌。老三老四，赶紧把车子套好。”贼老大环视了一周，接着说：“老五干什么去了，怎么还不回来？”贼老三贼老四他俩面面相觑，然后均摇摇头。贼老二想了一想，自语道：“晚间他见二楼那女子弱柳扶风，婀娜多姿，曾夸为仙子，说是比整车货物都要美上三分，会不会趁着这么会子功夫去劫那女子去了？”说完，不由抬眼望了一下贼老大。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什么时候也不忘采花盗柳，等他回来，定断了他的命根子，绝了他的色胆！”花条纹的豹子脸几近狰狞。
“大当家好狠的心啊！这么说来，在下一剑让令弟毙命还真是便宜他了！”悠远的声音传来，我听后精神一振，就知道他不会这么容易着了别人的道。
“庄主！”我刚喊了一声，只觉身上一麻，便再也动弹不得，颈下更是多了一柄利刃。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点穴？几个贼人也是各自拿兵器站成一排，如临大敌。只见齐域澈着月白色衫子，缓缓从暗影下现身，从他身后随即踉跄走出一人，体型雄伟高大，正是贼老五。贼老五面色苍白，两眼突出，双手捂着脖颈，却不发一言。几个贼人正要上前搀扶，就见贼老五脑袋一歪，蹬腿死了。
“一剑直接割破喉内血管，口闭血却不外流，真是好快的手法，好锋利的宝剑。”贼老大一眼看到贼老五嘴角流出的浅浅血痕，喃喃自语。
“五弟！”
“老五！”
几个贼人异口同声喊起来。却无人敢上前与齐域澈拼命。
“你没有被迷倒？不可能，大哥……我们……”贼老三贼老四先哭贼老五的死，后又想到齐域澈应该中了毒，可两人说着说着却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的失误。自己明明看他中了大梦三生的毒晕过去了，为什么会这么快清醒呢？并且也没有损耗他的内力。想这大梦三生是医怪鬼谷子先生所制，没有谁能解，除非这个人有解药！对，解药！贼老大一瞬间恍然大悟。
齐域澈看向几个贼人，最后视线停留在贼老大身上，看贼老大眼睛一亮，齐域澈也展颜一笑，说：“没错，敝人恰好有鬼谷子先生的解药若干，别说这区区大梦三生，就是再狠辣的毒也解得。”
“你到底是谁？”
“在下寄傲山庄庄主齐域澈！”齐域澈说完，就听见几个恶人倒吸一口气。拿兵器的手也没有了刚才的稳健，几个人彼此看了一眼。最后还是贼老大开了口：“兄弟们，咱们今天遇到硬茬了，这齐大庄主的功夫确实高深莫测。可咱们江北五煞也不是吃素的，咱们拼死杀了他还能获得一线生机，以后金钱、美酒、女人享之不尽。否则只会落得一个任人宰杀的地步。兄弟们，咱们要不要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
“杀了他为五弟报仇！”
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会生出超凡的勇气，这三个恶人被贼老大一鼓动，誓要挣个鱼死网破！几个人心思一定，就开始向齐域澈攻去。我只觉人影翻飞，刀光剑影。几个人都闭不做声，可手段却异常毒辣，招招要人性命。齐域澈的功夫虽然很高，这几个恶人却也不枉他们江北五煞的名头，一时间，难分胜负。我站在战圈外，想跑都跑不成，只能暗自着急。
“庄主，我来帮你。”齐昇跟着秦雨裳从大厅走了出来。
“澈！”秦雨裳扭着帕子，在一旁焦急地看着。
“齐昇，你保护好雨裳即可，这几个贼人还入不了我的眼。”
“兄弟们，抓了那女的！”贼老大一声怒吼。贼老二挥舞着铁扇跳出战圈，向秦雨裳冲去。齐域澈一个回身，软剑从腰间拔出，拦住了贼老二的去路。贼老大见状，又从右翼杀向秦雨裳，齐域澈依旧软剑一挥，拦了下来。几番突杀，几个贼人身上都挂了彩，齐域澈的衣袍也被贼老四的双钩划破了下摆。以一敌四，齐域澈与江北五煞打了个平手。我想如果不是被秦雨裳掣肘，齐域澈的武功应该还是高过江北五煞的，虽然想要一击取胜已不太可能，但多打几个回合，齐域澈一定会赢。
又二三十个回合之后，齐域澈一剑洞穿贼老三的胸口，贼老三如面口袋一样“咚”得摔倒在地。贼老四挥舞着双钩扑上前来，也被齐域澈一剑砍掉了左臂，晕死过去。贼老二见此，身形斗转，一个飞身来到我的身后，随即一柄匕首也抵住了我的后腰，然后大喊一声：“住手！”贼老大停了手，齐域澈也止了身形。
“齐庄主不要赶尽杀绝才好。别忘了，你的人还在我手上。”贼老大已没有了刚才鼓动人心的霸气，有些气急败坏。贼老二在我身后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只有齐域澈还是那么的气定神闲，大气也不喘一声。
齐域澈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贼老大贼老二，展眉一笑，“那只不过是一个丫头，你们看着办好了。”我听了，心中咯噔一下。两个贼人听见，神色也是微变。
“人都说齐庄主最是菩萨心肠，今天看来也不过如此。我以为草菅人命是我等才做得出的事，谁想到你堂堂寄傲山庄的庄主，也视人命为草芥。”贼老大最先反应过来。
“死有重如泰山，亦有轻如鸿毛，为了打杀你们这些罪恶滔天的人而牺牲，是值得的。我的小婢应该清楚我的为人，她是不会怨我的。”
齐域澈在说到“清楚我的为人”几个字的时候，眼睛定定看着我不动。我心中那叫一个气啊，什么叫清楚你的为人？清楚你不会卖了我，不会见死不救么？我认识你才多久？凭什么你嘴皮子一动就要我无条件相信你，配合你。现在被匕首抵住后背的人是我，我可没精神分析你在采用什么计策。如果是秦雨裳被恶人制住了，你还会说得如此轻松么？
心中一委屈，眼泪就哗哗地往下流，可嘴上却不能说什么。“住嘴！不许哭！”贼老二听得心中烦躁，挥手冲我大吼。就在匕首离开我身体的电光火石之间，一个物体破空而来，紧紧贴着我的头顶飞了过去，没入了贼老二的眉心，原来是一枚铜钱。贼老二哼都没哼一声，身体就歪了下去。我旋即被一只大手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贼老大见贼老二已死，马车也不要了，转身就跑。齐域澈仗剑刺去，只刺伤了贼老大的眼睛就难以挪动分毫。原来贼老四从晕眩中醒来，正看见齐域澈追杀贼老大，他用完好的右臂紧紧抓住了齐域澈的腿。齐域澈回身一剑插入贼老四的后心，待拔出剑来的时候，贼老大已经不见踪影了。